女王旨意抵达的瞬间,仿佛一道无声的敕令,让哨所内外所有的嘈杂与骚动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院内持枪肃立的女兵,还是篱笆外翘首以盼的国民,亦或是静立院中的孙悟空与沙僧,都齐刷刷地投向了屋顶。离月校尉手中那卷翠鸟衔来的绢帛,在阳光下泛着柔和却不容置疑的光泽,牵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神。
离月迅速展开绢帛,目光扫过其上内容。她的脸色在阅读过程中几度细微变化,先是凝重,继而闪过一丝惊讶,最终归于一种带着深深困惑的肃然。她收起绢帛,身形一纵,轻巧地从屋顶落下,来到青芸掌簿面前,低声耳语了几句。
青芸听着,脸上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孙悟空和沙僧一眼,目光复杂难明。
这番举动,更是吊足了外面围观国民的胃口。她们屏息凝神,连窃窃私语都停止了,眼巴巴地望着离月和青芸,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片刻,离月与青芸似乎达成了共识。离月转身,面向院外越聚越多的人群,清了清嗓子,运起一丝法力,让声音清晰地传遍四周:
“奉女王陛下旨意:东土取经人孙悟空、沙悟净,虽身份特殊,然其师弟沙悟净气息与我国本源相冲,本应依律严处。”
此言一出,院外围观的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和惋惜声,不少女子看向沙僧的目光带上了同情,甚至有人小声嘀咕:“就不能通融一下吗?”“看着也不像坏人啊……”
离月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几分:“然,念及其师兄孙悟空曾与圣僧途经我国,略有善缘。更兼其所携之物,似与我国古老传承有所关联,事关重大。陛下特旨:破例准许二人入境,即刻启程,前往国都,由司礼监接手安置,不得延误!沿途各关隘,需严加护卫,亦需严密监视,不得有失!”
“哗——”
旨意宣读完毕,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破例准许入境!还是前往国都!由司礼监直接接手!
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女儿国律法森严,尤其是针对可能威胁血脉纯净的外来者,从未有过如此宽宥的先例!更何况,那大个子沙僧的气息明明被结界判定为“高危不谐”!
国民们看向孙悟空和沙僧的目光,顿时变得更加复杂起来。好奇、惊讶、疑惑、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敬畏?能让女王陛下打破祖制,这二人身上,究竟藏着何等惊人的秘密?
“孙长老,沙长老,”离月转向院内二人,语气比之前恭敬了些许,但依旧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谨,“陛下旨意已明。请二位随我等即刻启程。为免节外生枝,也为了二位安全,需乘坐我国特制的云舟前往国都。”
她示意了一下,立刻有女兵抬过来两顶轻便的、由翠竹与灵藤编织而成的肩舆。
孙悟空心中了然,这所谓的“护卫”与“监视”实为一体,乘坐云舟更是为了掌控他们的行踪,避免他们沿途接触太多人或探查不该探查的地方。不过,能顺利入境,并直达国都,已是目前最好的结果。
“有劳将军。”孙悟空点了点头,率先坐上了一顶肩舆。沙僧见状,也默默收起降妖宝杖,坐上了另一顶。
随着离月一声令下,一队约二十人的精锐女兵立刻上前,前后护卫着两顶肩舆。青芸掌簿也登上了另一辆较小的、由灵兽牵引的车驾,负责文书记录与沟通。
队伍缓缓启动,离开了边境哨所。
而那群围观的国民,并未立刻散去,反而自发地跟随着队伍,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熙熙攘攘的“围观”人流。她们保持着一段距离,不敢过于靠近护卫的女兵,但那灼热的目光和压抑不住的议论声,始终如影随形。
云舟并未高飞,只是离地数尺,沿着一条宽阔平整的、以白色石板铺就的官道,向着国都方向平稳飞行。这使得地面上的国民能够清晰地看到肩舆上的二人。
道路两旁,是连绵的农田、果园和花圃。许多正在田间劳作女子,听到动静,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直起腰,望向这支奇特的队伍。当看到肩舆上那明显是男性的孙悟空和沙僧时,她们的反应与哨所外的国民如出一辙——先是惊愕地张大嘴巴,随即便是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打量,相互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更有一些居住在官道附近村落里的女子,闻讯携老扶幼地赶来看热闹。孩童们被母亲抱在怀里,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那两个“长得不一样”的人,有的胆大些的,还会学着大人的样子指指点点。
“娘亲,那就是男人吗?为什么他们没有长长的头发?”
“奶奶,那个毛脸的,是猴子变的吗?”
“看那个大个子,他的兵器好大!他是不是很厉害?”
童言稚语夹杂在成人的议论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沙僧被这四面八方、无所遁形的目光看得浑身僵硬,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努力装作看不见。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押送游街的囚犯,每一道目光都如同细针般扎在身上。
孙悟空则显得坦然许多。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道路两旁的景致,观察着那些女儿国国民的生活。他看到田间女子使用着蕴含灵光的农具,动作娴熟而富有韵律;看到村落中升起的炊烟,闻到空气中飘来的、带着花香的饭食气息;看到溪边浣纱的女子,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这一切,都勾勒出一幅安宁、富足、自给自足的世外桃源景象。
然而,在这片祥和的表象之下,他敏锐地感知到,那无处不在的生命精气固然浓郁,却也隐隐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固化”与“封闭”。所有的生机,似乎都围绕着那条子母河,循环往复,缺乏外来的活力与变数。国民们的眼神清澈,却也少了些历经风雨的沧桑与开阔。
她们的好奇,源于与世隔绝;她们的围观,源于认知的单一。
“大师兄,”沙僧忍不住以传音入密之法对孙悟空道,“这般被当作物事围观,实在……难受得紧。”
孙悟空微微一笑,回道:“老沙,且放宽心。她们并无恶意,只是未曾见过罢了。我等此行,本就是要揭开此地面纱,些许目光,算不得什么。正好也可借此,多看看这女儿国的风土人情。”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官道前方那隐约可见的、更加巍峨繁华的城郭轮廓,语气转为凝重:“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女王为何会如此轻易破例。那古籍气息,恐怕触动了她,或者说女儿国高层某些深层的隐秘。此去国都,看似顺利,实则可能步步惊心。”
沙僧闻言,心神一凛,默默点头,将那份不自在压了下去,重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云舟继续前行,两岸的围观人群依旧络绎不绝。国民的好奇与围观,成了他们踏入女儿国腹地的第一道独特风景,也预示着他们此行,必将在这片宁静了太久土地上,掀起难以预料的波澜。
前方的国都,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在氤氲的水汽与生机中,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