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潭如墨,静卧园中,仿佛亘古如此。那平滑如镜的水面,倒映不出天光云影,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漆黑,深邃得令人心悸。井口周围,空气因能量的高度凝聚而微微扭曲,发出几乎不可闻的低频嗡鸣,如同某种沉睡巨兽的鼾声。浓郁的轮回气息与混沌波动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形的力场,压迫着每个人的神魂。
女王站在数丈之外,便不敢再靠近,脸上血色尽失,身体微微发抖,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本能的恐惧。“就……就是这里了。平日……平日唯有‘显化’新魂或旧魂回归时,井口禁制才会短暂开启。强行闯入,会引发轮回之力的反噬,甚至……惊动灵山。”
孙悟空对女王的警告置若罔闻,他的全部心神都已沉浸在对这口轮回井的观测之中。破妄瞳催动到极致,那双灰蒙眼眸中,倒映的不再是物质的井,而是无数条粗大或纤细、淡金与灰黑交织的规则锁链,它们从虚空深处延伸而来,死死缠绕、扎根于这口井,又以井为中心,如同蛛网般辐射向整个女儿国乃至更遥远的虚空。井口并非实体,而是一个不断旋转的能量旋涡,是规则交汇的奇点。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额角金箍的刺痛,正与井底深处某个冰冷而庞大的存在产生着微弱却坚定的共鸣。
“惊动?”孙悟空冷笑一声,混沌气息开始在他周身升腾,不再是内敛,而是带着一种挑衅般的张扬,“俺老孙正要问问那如来老儿,这般算计,这般酷刑,他那慈悲法相,如何坐得安稳!”
他不再试探,右臂抬起,五指张开,并非对着井水,而是对着那无形的规则锁链与能量旋涡的中心。混沌本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汇聚,并非凝聚成质点,而是化作一只无形无质、却仿佛能篡改现实定义的巨手,狠狠抓向那轮回井的“存在”根基!
“给俺——开!”
没有巨响,没有光华。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天地规则被强行掰弯扭断的“嘎吱”声骤然响起!那平滑如镜的黑色水面剧烈地波动起来,不再是涟漪,而是如同沸腾般翻滚起无数浑浊的气泡!井口上方的空间扭曲骤然加剧,仿佛一面被打碎的镜子,显露出其后幽暗混乱的通道。
缠绕井口的淡金色规则锁链发出刺目的光芒,试图抵抗、修复这蛮横的闯入,但在孙悟空那蕴含着“否定”与“混沌”意志的力量冲击下,那些锁链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晶,迅速黯淡、崩解!守护此地的阵法禁制,在这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连一息都未能支撑,便土崩瓦解!
井口,被强行撕开了一个不规则的裂口!狂暴的吸力从中涌出,夹杂着无数残魂的尖啸、混沌能量的嘶吼,以及一种冰冷到极致的“秩序”低语。
“走!”孙悟空低喝一声,当先化作一道流光,毫不犹豫地射入那裂口之中。
唐僧紧随其后,周身愿力清光化作一道凝实的金桥,强行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开辟出一条相对稳定的路径,将八戒和沙僧护在其中,一同冲入。
女王看着那如同怪兽巨口般的裂口,脸上最后一丝犹豫化为决绝,她一咬牙,也纵身跃入。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再无退路,无论结局如何,这永恒的守墓生涯,该结束了。
穿过裂口的瞬间,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周遭并非单纯的黑暗,而是无数扭曲、破碎的光影飞速掠过,那是无数残魂的记忆碎片,是轮回景象的惊鸿一瞥。悲欢离合,爱恨情仇,生老病死,如同疾风暴雨般冲击着众人的心神。更有混乱的混沌气流如同无形的刀刃,切割着护体神光。
“紧守心神!”唐僧的声音在乱流中依旧稳定,愿力金桥光芒大盛,将那些精神攻击与能量侵蚀大部分隔绝在外。八戒怒吼着挥舞钉耙,搅动水元之力形成护盾;沙僧默不作声,幽冥死气如同厚重的帷幕,吞噬着靠近的混乱能量。
孙悟空一马当先,混沌气息如同破冰船般,将前方最狂暴的能量乱流强行排开。他的目标明确,直指那感应中最深处、与金箍共鸣的源头。
下坠的过程仿佛持续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终于,脚下传来了实地的触感。
众人稳住身形,环顾四周。
这里并非想象中的井底水潭,而是一片无比广阔、难以言喻的奇异空间。天空是流动的、色彩不断变幻的混沌云团,没有日月星辰。大地则是由无数晶莹的、仿佛琉璃般的物质构成,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回响。在这片空间的中央,矗立着那口真正的“井”。
那并非石砌或玉琢的井,而是一根巨大无比、贯穿天地的透明晶柱!晶柱内部,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涌动着如同星河般浩瀚的、由无数光点的残魂碎片和淡金色能量流得轮回规则组成的旋涡。磅礴的轮回之力正是从这晶柱中散发出来,支撑着整个空间的运转。这便是轮回井的本体,轮回法则在此地的具象化!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环绕着这根巨大晶柱基座的、一圈同样由透明晶石构成的井壁。井壁之上,并非简单的雕刻,而是如同活物般,不断流动、演化着无数栩栩如生的浮雕!
那些浮雕的内容,赫然正是金蝉子十世轮回的景象!
第一世,一位年轻僧人在佛前与如来辩法,面露疑惑,最终被金光笼罩,打下凡间……
第二世,一位苦行僧跋涉于荒漠,最终力竭而亡,魂魄被无形之力牵引……
第三世,一位高僧于瘟疫中救治众生,功德圆满时却被莫名业火焚身……
第四世……
第五世……
一幅幅画面流转,将金蝉子十世如何被安排、如何经历磨难、如何积累功德的“剧本”,赤裸裸地展现在唐僧面前!每一世的“意外”陨落,每一次功德的凝聚,背后都隐约能看到一只无形的、淡金色的大手在操控!
唐僧死死盯着那些流动的浮雕,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刚刚压下的气血再次翻涌。这比女王的言语描述更加直观,更加残酷!他亲眼“看到”了自己的前身是如何像提线木偶般,走过这被精心设计的十世!
“混蛋!欺人太甚!”八戒看得双目赤红,九齿钉耙狠狠砸在晶莹的地面上,溅起一片碎光。
沙僧紧握降妖宝杖,黝黑的脸上肌肉紧绷,那浮雕中透露出的冰冷算计,让他想起了巫妖时代被天道镇压的过往。
女王跌坐在地,掩面哭泣,这些景象,她早已看过无数次,每一次都让她心如刀绞。
孙悟空的破妄瞳则穿透了浮雕的表象,直视其能量核心。他看到了那些浮雕并非死物,它们的流动是由无数细密的淡金色规则线条驱动,这些线条最终都汇入了中央那根巨大的轮回晶柱之中。而在晶柱的最深处,他感应到了那个与金箍共鸣的、冰冷而庞大的意识碎片——那很可能就是如来留在此地、监控并维持这轮回监牢的一缕分神!
“师父,你看那里!”孙悟空忽然指向晶柱基座一处不太起眼的角落。
那里的浮雕画面,与金蝉子十世无关,显示的却是一片浩瀚的星空,星空之下,是蜿蜒流淌的子母河,河流两岸,是无数女子饮下河水后,身体被淡金色光芒笼罩,孕育出新生“生命”的场景。而在那星空深处,隐约勾勒出一只淡漠的、俯瞰众生的巨大佛眼!
这浮雕,清晰地揭示了子母河“造化”之力的来源——正是借用了轮回井的力量,并由那佛眼的意志进行引导和规范!
“以轮回之力,行造化之事,禁锢残魂,演练轮回……好一个如来!好一个慈悲为怀!”孙悟空声音冰冷如万载玄冰,混沌气息在他周身咆哮,已然到了爆发的边缘。
而就在这时,中央那巨大的轮回晶柱,似乎因为他们的闯入和长时间的观测,开始发生了异变。晶柱内部那星河般的光点旋涡旋转速度骤然加快,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冰冷的意志,如同苏醒的巨兽,缓缓从晶柱深处弥漫开来,锁定了闯入此地的几个不速之客。
整个轮回井底空间,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压抑。
真正的考验,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