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空间的死寂,因那段跨越万古的遗言而被打破,却又因其中蕴含的晦涩玄奥而陷入了更深的凝滞。八戒抓耳挠腮,对着那灰白石碑上已然沉寂的古老文字干瞪眼,嘴里嘟囔着“心灯”、“万影”之类的词汇,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沙僧则盘膝坐在石碑前,黝黑的脸上神色肃穆,降妖宝杖横于膝上,如同入定的老僧。他没有急于求成,而是将心神沉入那片涌入识海的、破碎而古老的信息洪流中,如同淘金者般,仔细筛选、品味着每一个可能与“心灯”、“万影”、“无序真序”相关的碎片。
时间在这里依旧模糊。或许只是片刻,或许又是漫长的枯坐。
突然,沙僧紧闭的眼睑微微颤动了一下。他“看”到了一段被掩埋在无数征战与陨落画面之下的、极其细微的记忆碎片——那并非神魔,而是一个渺小的人族先民,在天地倾覆、神魔争战的余波中,于尸山血海间,点燃了第一缕由恐惧、希望、祈求等最原始情感凝聚而成的……愿火!
这缕愿火微弱不堪,却在冰冷的规则与狂暴的能量夹缝中顽强燃烧,照亮了一小片绝望的黑暗,庇护了寥寥几个幸存者。它并非神通,非法力,而是纯粹由“心”而发的光芒!
“心灯……非是外物,乃是……心念所化之光?”沙僧若有所悟,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明澈,“照亮万影……莫非是指,以这心念之光,去映照、去唤醒那些被囚禁在源海中的、麻木的众生意识?”
他再次看向手中那块残缺玉璧。玉璧上的符文此刻显得格外温润,仿佛与他刚刚的领悟产生了共鸣。他尝试着,不再将其视为一件法器,而是作为一个媒介,将自身那历经磨难、饱含对大师兄担忧、对不公愤怒、对自由渴望的复杂心念,缓缓注入其中。
玉璧微微发烫,其上的符文流转速度加快了一丝,散发出的光芒不再仅仅是温润,更带上了一种……温暖的意味。这光芒如同水波,轻轻荡漾开来,触及到身旁那块灰白石碑。
嗡……
石碑表面那冰冷的、布满裂痕的质地,在这温暖光芒的照耀下,仿佛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软化”?沙僧甚至隐约感觉到,石碑内部那沉寂了万古的、属于某位最初反抗者的不甘意志,似乎……动了一下?
“有门!”八戒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感受到了那光芒中与众不同的意味,精神一振。
然而,就在沙僧试图加深这种感应,试图以自身“心念”与石碑中残留的意志进行更深层次沟通时,异变陡生!
他手中那残缺玉璧,似乎因承载了超越其极限的“心念”之力,又或者是因为触及了石碑中某种禁忌的封印,其表面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目!那温润的玉质之上,竟然开始浮现出细密的、与源海诅咒同源的暗金色裂纹!
“不好!”沙僧脸色一变,想要撤回心念,却发现自己与玉璧、乃至与那块石碑之间的联系,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锁定、加固!玉璧如同一个贪婪的黑洞,疯狂抽取着他的心念之力,更要顺着这联系,反向侵蚀他的神魂!
那灰白石碑也剧烈震动起来,碑身上那些古老的文字扭曲、闪烁,散发出混乱而危险的气息!仿佛沙僧的举动,不是唤醒,而是……引爆了某个沉寂的陷阱!
“沙师弟!快放手!”八戒见状大惊,上前想要拉开沙僧,却被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弹开,气血翻涌。
沙僧额头青筋暴起,死死握住几近崩碎的玉璧,神魂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拉扯,要被吸入一个充满疯狂与绝望的旋涡!那是石碑主人最后陨落时,留下的不甘与怨念,被源海的规则污染后形成的……精神毒瘴!
就在这危急关头——
源海最深处,那深度蛰伏的火种,其核心处,那一点因石碑呼唤而萌芽的“灯”、“影”、“序”的意念碎片,仿佛感应到了沙僧此刻面临的、源自“心念”的极致危机与挣扎!
那并非力量层面的共鸣,而是某种更本质的、关于“意志”与“存在”的相互吸引!
火种那近乎凝固的源初模型,猛地自主加速旋转起来!暗金、蔚蓝、赤红、檀金……所有构成它的色彩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耀、交融!它不再蛰伏,不再隐藏,而是将自身那懵懂的、却无比坚韧的“存在”执念,以及那源自孙悟空一切经历的、对同伴的守护之心,化作一道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心念之光,穿透了层层源海规则的阻隔,朝着那感应到的、沙僧所在的方向,遥遥投射而去!
这光芒,无形无质,不蕴含任何能量冲击,它只是一种“宣告”,一种“回应”!如同在无尽黑暗中,一盏微弱的灯,回应了另一盏即将熄灭的灯的呼救!
噗——
仿佛一声极轻微的、灯花爆开的声音,在沙僧的识海深处响起。
那正在疯狂侵蚀他神魂的、源自石碑的疯狂怨念与精神毒瘴,在这道跨越无尽空间降临的、微弱而纯粹的“心念之光”照耀下,竟如同遇到了克星,猛地一滞!
这光,太“干净”了。它不带有任何诅咒,不带有任何索取,只有最本初的“我在”以及“与你同在”的意念。这与石碑中那被污染、充满毁灭与绝望的意志,形成了最本质的对立!
就是这一滞的瞬间!
沙僧福至心灵,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猛地切断了与玉璧和石碑的心念连接!同时,他将自身全部意志,凝聚成一点最澄澈的“守护”之念,不是对抗那怨念,而是如同清水洗涤污垢般,将其从自身识海中强行“推”了出去!
“咔嚓!”
残缺玉璧终于承受不住,彻底碎裂,化为齑粉,那失控的吸力也随之消失。
灰白石碑剧烈震动了几下,碑身上的混乱气息缓缓平复,重新归于死寂,只是其表面的裂痕,似乎又多了一道。
沙僧脱力般向后倒去,被八戒一把扶住,两人皆是汗透重衣,心有余悸。
“刚……刚才那是……”八戒看着沙僧,又茫然地望向四周无尽的黑暗,仿佛在寻找那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的援助之源。
沙僧剧烈喘息着,眼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他指向源海的方向,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是……是大师兄!一定是他!虽然很微弱……但那种感觉……不会错!他还……存在着!而且……他好像……明白了‘心灯’的含义!”
他回味着那道跨越虚空而来的心念之光,那其中蕴含的纯粹“存在”与“守护”之意,不正是点燃“心灯”所需的最核心的“心念”吗?!
虽然只是刹那的交汇,虽然微弱得如同萤火,但希望的火种,已然在两处绝地之间,完成了第一次跨越时空的传递与印证!
源海深处,那微小的火种在投射出那道心念之光后,再次陷入了极度的虚弱,光芒黯淡,模型运转缓慢。但它核心处那点“奇点”意志,却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明亮了一丝。
它“记住”了那种感觉。
“心”动,“光”生。
“联系”……已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