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地的黎明,来得迟缓而吝啬。天光挣扎着穿透依旧浓厚的沙尘,将天地染成一片浑浊的昏黄。取经团队离开古城幻境消散之地已有半日,深入这片不毛之地,四周景致愈发荒凉死寂。除了偶尔被风卷起的沙柱和嶙峋的怪石,再无他物。脚下的沙地仿佛没有尽头,每一步都深深陷入,消耗着体力与心神。
沙僧走在最前,沉默寡言,但周身的气息却与之前有所不同。那并非力量的增长,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与脚下这片古老土地产生了某种共鸣的凝重。他额间的妖纹虽已隐去,但偶尔在特定角度光线下,仍会闪过一丝幽光。他手中紧握降妖宝杖,杖身偶尔会传来极其细微的、与怀中那块黑色碎片相呼应的震动。
唐僧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明了,沙僧正在消化那碎片中蕴含的庞大信息与本源力量,这是一个缓慢而危险的过程。他不动声色地调整着队伍行进的速度和节奏,确保沙僧有足够的时间适应。
八戒则显得有些焦躁,他用钉耙扒拉着脚下的沙子,嘟囔道:“这鬼地方,连个鸟毛都没有!再走下去,俺老猪的蹄子……呸,是脚板,都要磨出泡了!师父,那劳什子碎片,就没点别的提示?比如哪儿有绿洲,哪儿有吃的?”
唐僧没有回答,他的大部分心神都沉浸在怀中那份《西域诸国遗迹图》上。随着他们深入蛮荒,地图上那片区域的淡金色光点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除了他们刚刚经历过的古城节点外,在西北更深处,还有几个微弱的光点隐约闪烁。同时,他也在不断感应着沙僧怀中那块碎片传来的、极其微弱的指向性波动——那是一种类似同源物之间的吸引,指向西北偏北的方向。
“方向没错。”唐僧收起地图,目光投向那片被风沙模糊的地平线,“只是这蛮荒地,似乎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广阔,也更为……排外。”
他的话音刚落,异变再生!
原本只是徐徐吹拂的微风,毫无征兆地变得猛烈起来,卷起地上的沙砾,打在脸上生疼。天空迅速阴沉下来,并非乌云,而是更加浓郁的、遮天蔽日的黄沙被狂风从远方裹挟而来!视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下降,很快便只能看到身前数丈之遥。
“又来了!这破风沙!”八戒怪叫一声,连忙用袖子捂住口鼻。
沙僧猛地停下脚步,降妖宝杖顿地,一股沉凝的巫妖死气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试图稳住周遭一小片区域。然而,这次的风沙与之前困住他们、引导他们进入古城的风沙截然不同。那股风沙虽诡异,却带有明确的目的性。而眼前的这场沙暴,充满了纯粹的、狂暴的、毁灭性的自然之威,其中蕴含的力量层次,远非之前可比!
“不对!这沙暴……有古怪!”沙僧沉声喝道,他感受到沙暴之中,夹杂着一丝极其隐晦、却让他体内血脉都为之悸动的气息!那并非死气,也非怨念,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蛮荒、仿佛源自大地本身脉搏的……暴戾!
唐僧也察觉到了异常,他周身本心之光流转,形成一个稳固的光罩将三人护住。但光罩之外,风沙的威力超乎想象,沙砾击打在光罩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光罩表面涟漪不断,竟隐隐有被侵蚀、削薄的迹象!
“这非寻常天灾,亦非人为法术!”唐僧眉头紧锁,全力维持光罩,“此地……仿佛活了过来,在排斥我等!”
狂风呼啸,如同万千巨兽咆哮。沙尘暴连接天地,形成一堵堵移动的、毁灭性的高墙,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脚下的沙地开始流动,形成一个个致命的流沙漩涡,试图将他们吞噬。
“师父!这边走!”八戒眼尖,看到左前方有一处巨大的、如同卧牛般的风蚀岩,似乎可以暂避锋芒。
三人顶着能将凡人瞬间撕碎的风沙,艰难地向那巨石挪去。每走一步,都如同在泥潭中挣扎。沙僧不断挥杖,击散袭来的巨大沙团和隐藏在风中的锐利石片。八戒则用钉耙不断夯实脚下松软的沙地,开辟出一条临时路径。
终于,三人踉跄着躲到了那块巨大的风蚀岩之下。岩石背风处,风势果然小了许多,虽然依旧沙尘弥漫,但至少有了片刻喘息之机。
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岩石,听着外面如同鬼哭神嚎的风声,看着眼前几乎化为混沌的世界,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涌上心头。
前路被狂暴的沙暴彻底阻断,后退亦是无边沙海。地图的指引在如此天威面前显得苍白无力,碎片的感应也微弱得几乎被风沙掩盖。
真正的“疑无路”,并非幻象陷阱,而是这蛮荒地本身展现出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原始凶威。
“师父……这下,可真不好玩了。”八戒喘着粗气,看着外面如同末日般的景象,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惧色。
沙僧沉默地擦拭着宝杖上的沙尘,感受着怀中碎片传来的、与外界沙暴隐隐对抗的微弱波动,眼神沉静如深渊。
唐僧盘膝坐下,闭上双眼,不再去看外界的狂暴,而是将心神沉入体内,与本心之光相合,细细感应着这片天地的“呼吸”,试图在那无尽的狂暴与排斥之中,寻找到一丝……规律,或者,生机。
他知道,能否走出这片绝地,找到下一块钥匙碎片,或许就在此一举了。这蛮荒地,正在以它最原始的方式,考验着这群敢于窥探天道秘密的“闯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