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观如山,颅骨空洞的眼窝无声凝视,那面残破的黑水蛟旗在无形的气流中微微颤抖,仿佛仍在诉说着不甘与屈辱。“磨刀石——玖”几个暗红大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烙印在这片尸山骨海之上,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嘲讽。
鼠妖瘫在粘稠的地面上,身体蜷缩成一团,除了不受控制的颤抖,已发不出任何声音。极致的恐惧攫住了它每一寸神经。
八戒死死盯着那京观,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中混杂着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他猛地扭头,一把揪住瘫软的鼠妖,几乎将它提离地面,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说!这‘磨刀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们妖族,怎么就成了他们‘磨刀’的石头了?!”
鼠妖被他吓得魂飞魄散,四肢乱蹬,尖声哭嚎:“猪爷爷饶命!小妖……小妖也不知道全部啊!只……只是听那些黑袍大人零碎提起过……”
唐僧抬手,轻轻按在八戒的手臂上。八戒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将鼠妖扔回地上。
“慢慢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唐僧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本心之光笼罩着鼠妖,给予它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鼠妖惊魂未定,趴在地上,断断续续地回忆起来:
“小妖……小妖偷听到……那些黑袍大人说……‘磨刀石计划’是……是为了淬炼‘天道之刃’……清除……清除所有可能阻碍‘秩序’完善的……‘杂质’和‘变数’……”
“他们说……西行路……尤其是那些上古有因果纠缠之地……就是最好的‘磨刀石’……因为……因为这些地方容易吸引‘变数’聚集……比如……比如不信命的取经人……比如……觉醒古血的妖族……”
它的目光恐惧地扫过周围的累累白骨,声音带着哭腔:“黑水妖国……就是因为……因为黑蛟龙王血脉里……有一丝上古真龙遗泽……可能……可能触及某些被掩埋的规则……所以……所以被选为第九处‘磨刀石’……他们……他们不是要简单杀死我们……是要……是要在杀戮中,测试和完善那种……那种吞噬和转化的力量!”
鼠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向那些缠绕在骸骨上、仍在微微蠕动的暗金纹路:“就是……就是这些东西!它们在吃……不,是在‘解析’……解析妖力、血脉、甚至……甚至临死前的怨念和恐惧!把这些都变成……变成养料,去滋养那个……那个‘天道锁链’!”
它又指向京观顶那面残破的旗帜,眼中充满了绝望:“他们留下龙王的旗……垒起这骨头山……是为了……是为了标记‘成果’……也是为了……警告后来者……这……这就是不服从‘秩序’的下场!”
“磨刀石……”八戒喃喃重复着这个词,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他们取经人,他们一路遇到的妖族,甚至那些早已死去的先驱,难道都只是别人用来“磨刀”的石头?!所谓的劫难,所谓的考验,难道都是为了淬炼那把悬在众生头顶的“天道之刃”?!
唐僧闭目,脑海中闪过一路所见——火焰山的疑点、祭赛国的玉简、女儿国的轮回井、狮驼岭的惨状、乃至眼前这流沙河的炼狱……一幕幕,一桩桩,原来并非偶然的磨难,而是被精心安排的“淬火”过程!他们每一次挣扎,每一次破局,或许都在无形中,为那冰冷的“秩序”提供了数据,磨利了屠刀!
“他们……他们还说……”鼠妖似乎想起了最关键的部分,声音陡然变得尖锐,“‘磨刀石’计划最终阶段……是……是以整个西牛贺洲为基……将所有‘杂质’清理完毕……接引‘源海’之力……彻底……彻底固化规则!让一切……一切不和谐的音符……永世沉寂!”
源海!固化规则!
鼠妖带来的碎片信息,与方尖碑的警示、与唐僧自身的推测,彻底吻合!
这不仅仅是一场清洗,更是一场献祭!以西牛贺洲亿万生灵为祭品,以他们的鲜血、魂魄、力量为燃料,去完成那个将众生彻底锁死的终极秩序!
鼠妖说完这一切,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在地上,只剩下细微的呜咽。它献出了自己所知的一切,只求眼前这两位看似与众不同的“上仙”,真能给它一线渺茫生机,或者……至少能让这无尽的屠杀,有那么一丝被阻止的可能。
风声在颅骨的空洞中穿梭,发出厉鬼般的尖啸。
八戒看向唐僧,眼中充满了血丝:“师父……我们……我们一直都在别人的砧板上?”
唐僧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不再是冰冷的星空,而是燃起了两点金色的火焰。那火焰并非愤怒,而是一种洞悉一切虚妄后的、无比纯粹的决绝。
他低头,看向脚下那片由无数妖族尸骨堆积而成的“磨刀石”,目光最终落在那京观核心、碎片闪烁的位置。
“磨刀石……”唐僧轻声重复,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焉知石头本身,不能崩断刀锋?”
他抬脚,一步,踏上了那由黑水妖国万千子民颅骨垒成的京观。
脚步落下的瞬间,整个京观仿佛活了过来,无数颅骨微微震颤,空洞的眼窝中,似乎有无数怨魂在无声地注视。
鼠妖惊恐地看着唐僧的动作。
八戒握紧了钉耙,紧随其后。
夺取碎片的道路,注定要踏着这血与骨铸就的“磨刀石”前行。
而这一次,他们不仅要拿到钥匙,更要让这嗜血的“磨刀石”,反过来,成为撼动那至高“天道之刃”的第一块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