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俱芦洲,苦寒之地,终年朔风凛冽,冰雪覆盖着广袤而荒芜的山川。与南瞻部洲的人烟稠密、西牛贺洲的佛国净土不同,此地灵气虽也充沛,却带着一种原始的、未经驯化的野性与肃杀。按照太白金星模糊的指引,师徒四人一路疾驰,穿越重重险峻的山脉与冰封的荒原,寻找着那传说中的“星陨湖”。
途中,孙悟空并未停止对“以定引变”之法的揣摩。他时而将混沌石碎片取出,以自身补天石本源气息与之交融,感受着那份危险而奇妙的平衡;时而沉浸心神,反复观想太上老君丹炉中那团混沌光晕的动态平衡之象。他渐渐发现,此法门不仅关乎力量掌控,更是一种对世界本质认知的升华。
“师父,”一次短暂的休憩时,孙悟空忽然开口,眼中带着思索的光芒,“您说,那灵山佛法,讲求寂灭超脱,斩断烦恼;而兜率宫道法,追求自然无为,顺应天道。看似道路不同,可最终,为何都逃不脱那‘净世契’的吞噬?”
这个问题,在他参悟混沌与秩序的关系时,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
唐僧闻言,亦是陷入沉思。他回想起自己十世修行,无论是虔诚礼佛,还是立下“只为苍生”的宏愿,其根基似乎都未曾脱离某种既定的“框架”。即便是反抗,也像是在一个巨大的牢笼中挣扎。
“或许……”唐僧缓缓道,语气带着一丝明悟,“无论是佛门的‘空’,还是道门的‘无’,其定义的‘超脱’与‘自然’,都已被那扭曲的天道……‘污染’和‘定义’了。我们所以为的修行正途,所追求的至高境界,可能从一开始,就是那‘怪物’为我们划定的……‘优质饲料’的标准?”
此言一出,旁边的八戒和沙僧都感到一阵寒意。
沙僧沉声道:“如同圈养牲畜,给予特定的饲料,使其长得更肥美。灵山的佛法,天庭的道法,或许就是那‘特定饲料’。修行越深,境界越高,便越符合‘它’的口味。”
孙悟空点了点头,眼中锐光更盛:“没错!所以云羿前辈当年由道入佛,身兼两家之长,看似走出了新路,实则仍未跳出这个‘食谱’!因为他追求的‘逆演混沌’,其目标依旧是‘超越’,而这种‘超越’的念头本身,可能就在天道的算计之内!所以他失败了,败在了根基上!”
他想到了太上老君演示的“平衡”。那并非单纯的超越或对抗,而是一种……“共存”?一种在规则之内,却又不受规则完全束缚的“自在”?
“老官儿演示的,或许不是如何‘打败’天道,而是如何……与它‘共处’,甚至……利用它的规则,在其内部寻找到不受其完全控制的‘缝隙’!”孙悟空越想思路越清晰,“佛也罢,道也罢,皆在天道之下,受其规则束缚。想要完全超脱,难如登天。但若能在其规则体系内,找到那‘盾去的一’,找到混沌所代表的‘无序’之力,并以自身为‘定’点加以引导,或许就能在这张巨网中,撕开一道口子,获得真正的……自主!”
这个认知,让他对前路有了更清晰的规划。不再执着于彻底推翻或毁灭那天道,而是寻求在现有格局下的“破局”与“自在”。这无疑更符合“以定引变”的精髓——不是毁灭变化,而是在变化中维持自我。
数日之后,依照指引与沿途打听,他们终于在一片被万年玄冰覆盖的群山环绕之中,找到了那片“星陨湖”。
与其说是湖,不如说是一片巨大无比的凹地,凹地之中并非水流,而是荡漾着如同液态星辰般的银色光泽,无数细碎的光点在其中沉浮、生灭,仿佛将一片星空浓缩于此。湖水周围,空间呈现出不稳定的扭曲感,光线在这里弯折,神识探入其中也如泥牛入海。
更令人惊异的是,在这片“星陨湖”的湖畔,竟然零星地分布着一些简陋的石屋或冰窟,隐隐有气息波动传出。这些气息十分杂乱,有妖气,有微弱的仙灵之气,甚至还有一些如同沙僧般的死寂巫妖之气,以及一些完全无法辨识的、古老而蛮荒的存在!
这里,果然并非寻常之地!
“看来,太白金星指的‘助力’,就在这里面了。”孙悟空看着那片神秘的湖泊以及湖畔的聚居点,火眼金睛试图看穿那液态星辰之下的奥秘,却发现即便是他的神目,也无法完全穿透。
“小心行事。”唐僧提醒道,“此地龙蛇混杂,敌友难辨。”
四人收敛气息,缓缓降落在湖畔。他们的到来,立刻引起了那些聚居点中一些存在的注意。几道或好奇、或警惕、或充满恶意的目光,从不同的方向投射过来。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从最近的一处冰窟中传来:
“新来的?身上有……天庭的臊味,还有……灵山的香火气,更有一股子……让人不安的混沌意……啧啧,真是奇怪的组合。”
“你们……是来找‘星骸’的?还是来找……‘麻烦’的?”
随着话音,一个佝偻着背、披着破烂兽皮、脸上布满诡异蓝色纹路的老者,拄着一根不知名兽骨制成的拐杖,缓缓从冰窟中走了出来。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却仿佛能洞穿人心,逐一扫过师徒四人。
北俱芦洲的冒险,与潜在盟友的接触,即将在这片星陨湖畔展开。而孙悟空也意识到,他对于“佛道皆在天道下”的参透,将在这里得到真正的实践与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