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光阴,在死寂的冰魄裂隙内,仿佛被拉长成了三个世纪。
外界风雪呼啸、弱水死寂的压迫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众人所处的绝境。裂隙内,唯有幽蓝冰壁恒定散发着微光,映照着五张神色各异却同样凝重的面孔。
金蝉子·唐始终盘坐在八戒身旁,虽无法直接干预其蜕变,但那微弱的心灯之光始终如一地笼罩着,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提供着一份无声的守护与指引。他在默默体悟祖师传来的那句“循冰蓝星芒”,试图从中参悟出更多前路的玄机。
沙僧如同最忠诚的磐石,守在裂隙入口内侧,降妖宝杖横于膝上,寂灭之气内敛,神识却如同最敏锐的雷达,时刻感知着外界哪怕最细微的能量波动。他负责警戒,也负责在必要时,以自身死寂之力强行稳固这处脆弱的庇护所。
小白龙则显得有些焦躁。龙族天生亲水,但弱水那极致的死寂与湮灭特性,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不适与敬畏。他时而化为人形,默默擦拭着龙族秘宝,时而化为小白龙本体,在有限的裂隙空间内不安地游弋,龙目中充满了对二师兄状况的担忧,以及对前路未知的忐忑。
铁扇公主最为沉默。她选了一处离众人稍远的角落,背靠冰壁,怀抱芭蕉扇,闭目调息。罗刹煞气在她周身缓缓流转,与这极寒环境隐隐抗衡。她看似冷漠,但那偶尔扫过八戒方向的、极其短暂的一瞥,却泄露了她内心并非全无波澜。这个曾被她视作累赘、只会插科打诨的猪妖,竟能引动弱水,沟通上古网络,甚至得到祖师隔空回应,这一切,都在悄然改变着她对他的认知。
孙悟空是众人中最忙碌,也是最沉静的一个。他并未一味枯坐等待,而是利用这三日,一边恢复之前万里传音消耗的心神,一边以破妄瞳反复观察八戒身上的变化,以及这冰魄裂隙内部残留的上古水元网络痕迹。他试图从中找出更多关于“冰蓝星芒”的线索,以及或许存在的、其他可以利用的规则。
时间点滴流逝,当第三日的尾声即将来临,那轮始终悬浮于裂隙顶端、用以计时的微弱法力光球开始明灭不定时,一直深度沉睡的猪八戒,终于有了动静。
他周身那原本温顺流转、带着苍茫气息的水元波动,毫无征兆地开始加速,并且变得越来越明亮,散发出一种纯净的蔚蓝色光华,将他整个身体都映照得如同蓝玉雕琢。一股远比之前精纯、厚重的威压,缓缓弥漫开来,竟让靠近的小白龙都感到一阵心悸,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要醒了!”小白龙低呼。
所有人都围拢过来,紧张地注视着。
只见八戒眉头紧锁,脸上露出挣扎之色,仿佛在承受某种巨大的痛苦,又像是在与某种力量进行最后的融合。他体内传来细微的、如同冰层碎裂又似水流奔涌的奇异声响。
突然,他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眼眸,不再是往日的浑浑噩噩或狡黠灵动,而是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古泉,湛蓝、深邃,仿佛蕴含着万古水元的沧桑与力量。一股沛然的水灵之气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虽不具攻击性,却让整个冰魄裂隙内的温度都似乎回升了几分,连那幽蓝的冰壁都仿佛变得更加晶莹剔透。
“二师兄!”小白龙惊喜叫道。
八戒眼中的湛蓝光芒缓缓内敛,恢复了平日的神采,但那眼底深处,却多了一份以往不曾有过的沉稳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威严。他眨了眨眼,似乎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围着自己的众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感受着体内那奔流不息、远比从前精纯浩瀚了数倍不止的水元之力,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俺……俺老猪这是……”他喃喃自语,声音都似乎比以往清亮了几分。
“八戒,感觉如何?”金蝉子·唐关切地问道,心灯之光微微探查,发现他神魂稳固,那丝弱水死气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生机与潜力的全新水元本源。
八戒猛地跳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那因投猪胎而始终存在的滞涩与臃肿感竟减轻了大半!他尝试运转了一下天罡仙法,心念微动,指尖便凝聚出一团精纯无比的蔚蓝色水球,水球之中,隐隐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弱水同源却充满生机的气息流转。
“好了!全好了!而且……好像……厉害了不少!”八戒又惊又喜,忍不住挥舞了一下拳头,那团水球随之变幻形状,如臂指使。
孙悟空金瞳微眯,仔细感受着八戒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点了点头:“因祸得福,你不仅化解了弱水侵蚀,更借此融合了一丝先天水精的本源,重塑了自身水元根基。如今你的跟脚,已非寻常仙神可比。”
铁扇公主远远地看着,冷哼一声,但眼神中的那一丝审视,却悄然转化为了某种程度的认可。
沙僧沉声道:“二师兄无恙便好。祖师传讯,令我等待你三日苏醒,并言明前行需‘循冰蓝星芒’。”
“冰蓝星芒?”八戒一愣,随即恍然,他闭上双眼,仔细感应着体内那全新的水元之力。片刻后,他重新睁眼,指向裂隙之外,弱水对岸的某个方向,“在那里!俺能感觉到,那个方向,有一股极其微弱、却与俺体内这水元隐隐共鸣的冰寒星力指引!”
希望,终于出现了明确的方向!
“事不宜迟,既然八戒已醒,我们即刻出发!”悟空当机立断。
众人整理行装,再次来到冰魄裂隙的出口。外面,弱水天河依旧横亘,死寂而危险。
看着那幽蓝色的、吞噬一切的河水,刚刚获得力量的八戒也不禁咽了口唾沫,之前的恐怖经历仍心有余悸。
“这弱水……我们怎么过去?”小白龙看向悟空,又看向八戒,“二师兄,你现在能控制弱水了吗?”
八戒连忙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开什么玩笑!俺老猪只是得了它一丝本源生机,就像从老虎身上拔了根毛,哪敢说控制它?靠近了照样被吸干抹净!”
悟空看着弱水,又看了看八戒身上那纯净的蔚蓝色水元,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八戒,你虽不能控制弱水,但你如今的水元本质,已与它同源而生,甚至……更为‘高贵’。弱水慕纯阳,畏污秽,你此刻的状态,或许正是它最不会主动攻击,甚至……会本能‘避让’的存在。”
“避让?”八戒眨了眨眼。
“没错。”悟空继续道,“你试着将你全新的水元之力外放,形成一层护体灵光,不要带有任何攻击或防御的意念,只是纯粹地彰显你‘纯净水元’的本质,然后……走向弱水。”
八戒将信将疑,但还是依言照做。他深吸一口气,调动体内那蔚蓝色的水元,一层柔和而纯净的蓝色光晕自他体表浮现,将他包裹其中。他小心翼翼地,一步一顿地走向弱水河畔。
奇迹发生了!
当他靠近弱水河岸一定距离时,那原本平静死寂的河面,竟如同遇到了某种无形屏障般,微微向内凹陷了下去!河水自动向两侧分开,露出了一条宽约数尺、直达对岸的、干燥的河床通道!就仿佛弱水……在主动避开他周身散发的纯净水元灵光!
“真的……真的避开了!”小白龙惊呼,龙目中满是不可思议。
金蝉子·唐面露微笑:“阿弥陀佛,善哉。此非力取,乃质胜。八戒如今身具先天水精气息,于弱水而言,便如同君王巡幸,万水自然退避。此可谓……‘避水诀’天成!”
沙僧和铁扇公主眼中也闪过惊异之色。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神通!
八戒自己也是目瞪口呆,看着脚下干燥的河床和两旁如同墙壁般耸立的幽蓝色弱水,感受着那近在咫尺却无法伤及自己分毫的湮灭之力,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涌上心头。
“哈哈!俺老猪也有今天!”他忍不住得意起来,挺直了腰板,那层蔚蓝色灵光似乎都更亮了几分,“来来来!都跟紧俺老猪!俺带你们过这弱水天河!”
说着,他率先踏上了那条由他“开辟”出的弱水通道。
孙悟空示意众人跟上。金蝉子·唐、小白龙、沙僧、铁扇公主依次踏入通道,紧跟在八戒身后。果然,只要身处八戒那蔚蓝色灵光的笼罩范围内,周围的弱水便如同温顺的绵羊,自动维持着通道的畅通,那恐怖的湮灭之力被完全隔绝在外。
悟空走在最后,金瞳扫视着两旁那深邃、死寂的弱水,心中暗暗凛然。八戒此法,看似取巧,实则是建立在自身本质超越弱水湮灭特性的基础上,凶险依然存在,一旦八戒力竭或者心神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通道并不长,不过数十里,但对于行走其中的众人而言,却仿佛跨越了生死界限。两侧是高耸的弱水之墙,头顶是灰暗的天空,脚下是冰冷的河床,一种极致的寂静与压迫感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唯有猪八戒,昂首挺胸走在最前,周身蓝光闪耀,成为了这死寂绝境中唯一的光源与希望。他或许自己都未完全意识到,从这一刻起,他在这个团队中的角色,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多时,对岸的景象已清晰可见。那是一片更加荒凉、布满黑色冻土与嶙峋怪石的冰原,而在那冰原的深处,隐约可以看到一点极其微弱的、与八戒体内水元隐隐共鸣的冰蓝色光芒,在风雪中闪烁。
“冰蓝星芒……就在前面!”八戒指着那光芒,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
终于,众人安全踏上了弱水对岸的土地。回首望去,那幽蓝色的弱水天河依旧横亘,死寂无声,仿佛刚才那奇迹般的通道从未出现过。
“我们……真的过来了。”小白龙长舒一口气,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铁扇公主收起芭蕉扇,深深看了一眼身旁气息已然不同的猪八戒,没有说话。
沙僧默默调整着气息,准备应对前方未知的旅途。
金蝉子·唐双手合十,向着弱水微微一礼,既是告别这险境,亦是感谢这冥冥中的机缘。
孙悟空拍了拍八戒的肩膀,难得地没有调侃,而是郑重道:“干得不错,呆子。前路指引已现,抓紧时间恢复,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八戒感受着体内消耗了近半、却依旧蓬勃的水元之力,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投向了远方那点冰蓝星芒。
“放心吧猴哥,俺老猪现在……感觉好得很!”
团队稍作休整,便再次启程,迎着北俱芦洲深处更加酷烈的风雪,朝着那冰蓝星芒指引的方向,坚定前行。渡过弱水,得授“避水诀”,仅仅是这场破妄征途中的一个插曲,更广阔、更凶险的天地,已在眼前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