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之残念?第一缕……反骨?”
悟空心神剧震,火眼金睛中金光湛然,死死盯住眼前这不过三尺长短、却仿佛蕴含天地至理、散发着令他体内补天石本源都产生共鸣与亲近感的金色道尺虚影。那苍老声音直接响在识海,信息简短却石破天惊。
“大师兄,怎么了?这东西……在跟你说话?”八戒见悟空神色骤变,对着那道尺虚影沉默不语,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虚影脸上满是警惕和好奇。九齿钉耙的虚影在他手中隐隐凝实,虽知可能无用,但本能地摆出了防御姿态。
沙僧的痕迹暗金光芒稳定中透出凝重,大地深处的镇物节点微微调整,无形的稳固力场悄然笼罩这片区域,既防外也防内变。
小白龙龙魂盘旋低飞,龙目紧锁道尺,祖龙祭坛光芒流转,随时准备应对不测。这突然闯入的道尺虚影气息太过高渺强大,且能无视琉璃天幕的防御,由不得它不紧张。
金蝉子虚影佛光内敛,宝相庄严的脸上露出思索之色,似在感应这道尺虚影散发出的、迥异于佛门但也绝非邪魔的古老道韵。
唐僧的意识光影飘近悟空,关切地问道:“悟空,此物传音于你?所言何事?”他能感觉到悟空心绪的剧烈波动。
悟空深吸一口气,环视众人,沉声道:“它自称‘规之残念’,是旧天道‘枷锁’下的‘第一缕反骨’。” 他刻意没有隐瞒,此事关乎重大,需众人共知。
“规?规矩的规?”八戒愕然,“这东西……是规矩成了精?还是规矩的祖宗?”
“残念……第一缕反骨……” 金蝉子虚影低声重复,眼中智慧之光闪烁,“莫非是指……最初制定、维系秩序的那部分规则本源,在‘天道’异化、偏向凝固与掌控时,产生了‘不适’与‘背离’的意念?如同工具诞生了不愿被滥用之‘灵’?”
这个推测让众人又是一惊。若真如此,这道尺虚影的来头,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古老和惊人!
“前辈,”悟空定了定神,再次对着道尺虚影拱手——面对这等可能是规则本源所化的存在,桀骜如他也保持了必要的礼数,“既称‘反骨’,寻到此‘变数汇聚之地’,不知所为何来?又如何证明你所言非虚?”
那道尺虚影微微颤动,表面的太古神文流转速度加快,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依旧只传入悟空识海:“谨慎,不错。证明……且看此物。”
话音未落,道尺虚影顶端,一点纯粹至极的金芒分离而出,化作一道细小的流光,并未射向悟空,而是轻盈地飞向旁边紧张戒备的小白龙龙魂。
小白龙一惊,下意识想躲,但那流光速度看似不快,却仿佛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已至龙魂面前。龙魂正要喷吐龙息抵御,却惊觉那流光中并无恶意,反而散发出一种让它血脉深处都感到温暖、崇敬的古老气息。
流光没入龙魂额头。
刹那间,小白龙龙魂剧烈震颤,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明悟的长吟!淡金色与深蓝色交织的光芒暴涨,其身后祖龙祭坛虚影也随之轰鸣,坛身上那些原本模糊的古老龙文骤然清晰、明亮,如同被注入了真正的灵魂!
一幕幕破碎而古老的画面,伴随着浩瀚的信息流,冲入小白龙以及通过祭坛隐隐相连的悟空等人感知中:
他们“看”到,在鸿蒙初判、天地未稳之时,有最初的一批“规”与“矩”显化,并非生灵,而是维持天地运行、界定清浊、划分阴阳的先天法则具象。其中有一枚“道衡金尺”,司掌平衡与度量,乃万物秩序之基石之一。
又“看”到,历经无量劫,众生繁衍,文明兴替,怨憎爱恨,愿力纠缠,诸圣争锋……无形的“天道”逐渐吸纳这一切,开始从无识的规则集合,向着有倾向、有“意志”的方向演化。最初是为了更好的“维系”,但不知不觉中,滑向了“控制”与“固化”。新的、僵硬的“秩序枷锁”开始在旧的、相对自然的“规则网络”上滋生、蔓延。
“道衡金尺”作为最古老的规则具象之一,首当其冲。它感受到自身代表的“平衡”与“自然度量”正在被扭曲,被新的、带着众生私欲与强者意志的“强制秩序”所覆盖、束缚。它产生了“不适”,继而萌发了微弱的“抗拒”之念——这便是苍老声音自称的“第一缕反骨”。
然而,它的反抗是徒劳的。新生且强大的“天道意志”力量远超它这单一的规则残念。在一次剧烈的规则冲刷中,“道衡金尺”的本体被打碎,大部分碎片被吸入新生天道的秩序网络中,成为枷锁的一部分。唯有一缕最核心的、秉持最初“平衡”与“自然”真意的残念,在崩碎前的一刹那,燃烧了自身绝大部分本源,撕开一道细微的时空裂隙,遁入了无尽的归墟乱流深处,陷入近乎永恒的沉眠与漂流。
直到最近,归墟之中,几股特殊而强烈的“变数”波动,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将它从漫长沉眠中隐约唤醒。一股,是补天石那源自娲皇、蕴含“修补”与“新生”本源的独特气息;另一股,是祖龙血脉全力共鸣发出的、呼唤古老盟约与自由的水族之音;还有一股,是汇聚了多种“不合时宜”力量的、顽强生长的“异样规则领域”的波动……
这些波动交织在一起,指向同一个地方——心象花果山道域。于是,这缕“规之残念”,不惜再次消耗所剩无几的本源,循着感应,穿越无尽归墟,终于抵达。
画面与信息流结束。
小白龙龙魂渐渐平静下来,但龙目中的光芒已截然不同,充满了对那道尺虚影的敬畏与一种同为“古老遗存”的悲戚共鸣。它传递出明确的意念:这些信息真实不虚,那道尺虚影的气息,与它血脉深处最古老的祖龙记忆碎片中,关于天地初开时某些“先天法则”的描述,隐隐相合。
同时,祖龙祭坛因为这道信息的注入,似乎激活了更深层的某种权限,坛身光芒更加凝实,与道域水脉核心的结合也紧密了一分,对归墟水元的牵引和净化效率隐约提升。
悟空接收完小白龙共享的信息,心中波澜起伏。原来如此!这“规之残念”并非敌人,而是一位被新生“恶天道”排挤、镇压的“旧规则守护者”,一位资格最老的“反抗者”!它的到来,不仅证实了祖师关于天道异化、枷锁形成的说法,更可能带来关于这“枷锁”本身的、无比珍贵的原始信息!
“前辈……”悟空的语气多了几分郑重与尊重,“晚辈孙悟空,携师弟与众同道,于此间另辟天地,确为挣脱枷锁,寻一真正自由新生之路。前辈历尽万劫寻来,可是有所指教?或需吾等效劳之处?”
道尺虚影的光芒似乎柔和了一些,苍老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欣慰:“指教……谈不上。老夫残念一缕,本源十不存一,所知……亦多为破碎过往。然,既为‘规’之念,对‘序’之理解,对当前覆盖三界之‘枷锁网络’的薄弱节点、运转规律……或比尔等多知一二。”
此言一出,众人眼睛皆是一亮!这简直是雪中送炭!他们正苦于对“天道锁链”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空有反抗之心,却如盲人摸象。若有一位从“规则内部”诞生的“反骨”提供情报,哪怕只是残缺的,其价值也无法估量!
“请前辈赐教!”唐僧意识光影深深一礼。
“这枷锁……以何为核心?如何破除?”悟空问得直接。
道尺虚影沉默片刻,似在整理极其久远且破碎的记忆:“核心……非一。如同蛛网,有多处‘锚点’与‘枢纽’。灵山雷音,借佛法愿力,是为一大‘信念锚固点’。天庭凌霄,仗神权天条,是为‘权柄秩序节点’。幽冥地府,控轮回生死,是为‘循环控制枢纽’……此外,四海权柄被分割掌控,地脉灵枢被钉锁镇压,星宿运行被固化轨迹……皆为其组成部分。”
“然……”它顿了一下,金光微微闪烁,“万物相生相克,规则亦然。此‘枷锁网络’虽遍布三界,看似无懈可击,却因其强行凝固、违背部分自然之道,内部自有‘淤塞’、‘冲突’与‘脆弱’之处。且其力量根源,大半依赖众生持续产生的、被引导的‘特定愿力’与‘服从性念力’支撑。若众生觉醒,愿力转向;或关键节点被破,能量循环中断;亦或以更高位格、更贴近‘本源’的规则之力进行冲击……皆可动摇其根本。”
更高位格、更贴近“本源”的规则之力?悟空心中一动,想到了自己的补天石本源,想到了“溯源归真”之法。
“前辈可知,‘源之海’?”悟空试探问道。
道尺虚影光芒一滞,似乎连残念都产生了某种震颤:“源……海……你竟知此名?那是……一切未显化之规则的混沌母地,是‘有序’诞生前的‘无序’源头,亦是……最初之‘规’与‘矩’诞生的温床。据老夫残缺记忆,当年异化初显时,曾有古老的同伴试图溯源而上,回归‘源之海’寻求净化或重启之机……然皆杳无音讯。通往‘源之海’的门户……早已被新生天道意志刻意遮蔽、封锁,甚至可能扭曲。”
它看向悟空,金光仿佛带着审视:“补天石灵……你问此,莫非……”
“祖师指点,欲破枷锁,需抵‘源之海’。而开启门户,需三把‘钥匙’:补天石本源、祖龙血脉、十世超脱功德。”悟空坦然相告。
道尺虚影再次沉默,良久,苍老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激动:“原来……预言是真……遁去的一,汇聚变数,持钥之人……娲皇、祖龙、还有……超越佛法的纯粹愿行……好!好!或许……真有一线生机!”
它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尺身金光开始有规律地明灭:“老夫残力无多,无法久存,亦不能直接助战。然,可做三事。”
“其一,将老夫对当前‘枷锁网络’薄弱处、关键节点、能量流转规律的残缺认知,凝为‘规则残图’,印入尔等道域核心。尔等可凭此图,窥探枷锁虚实,寻找突破口。”
“其二,老夫残念中,尚存一丝最初的‘平衡’与‘度量’真意。可暂时依附于尔等这道域之‘规’,助其更快成长、稳固,并提升其对‘枷锁规则’的辨别与抗性。”
“其三……”它转向悟空,金光聚焦,“补天石灵,老夫可引导你体内本源,进行一次短暂的‘规则共鸣’,助你更清晰地感知自身‘钥匙’属性,并或许……能略微感应到另外两把‘钥匙’的方位或状态。然此过程有险,需你心神坚定,且可能引动‘枷锁’更强烈的关注。”
三个承诺,一个比一个惊人!
“前辈厚意,我等感激不尽!”唐僧率先代表众人致谢。这无疑是天降助力!
“风险无妨,俺老孙接着便是!”悟空眼中斗志昂扬。能更清晰感知自身与“钥匙”,还能可能找到唐僧和敖烈的“钥匙”线索,冒点险值得!
“既如此……事不宜迟。”道尺虚影似乎确实时间不多,金光开始向内收敛,变得更加凝实,“先融‘残图’,再固此域,最后……为你共鸣。”
只见道尺虚影缓缓上升,悬于道域中央高空,尺身光芒大放,无数细密复杂、犹如星辰脉络又似树根盘结的金色光纹从中蔓延而出,如同活物般,轻柔地落下,与琉璃天幕、大地根基、水脉核心、乃至沙僧的规则装备蓝图、祖龙祭坛缓缓接触、融合。
顿时,整个道域轻微震颤,规则层面仿佛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变得更加有序而富有弹性。众人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这片天地的掌控与理解,莫名地深入了一层,尤其是对“秩序”、“平衡”、“界限”等概念,有了更本质的体会。一幅残缺不全、但大致勾勒出三界“枷锁网络”关键节点与能量流向的朦胧“地图”,印入了道域的核心意识中,可供他们随时调阅、参详。
完成了前两步,道尺虚影的光芒明显暗淡了许多,几乎变得透明。它缓缓降下,悬于悟空面前。
“补天石灵,静心凝神,敞开本源,接纳老夫这一缕‘规’之真意引导……记住,坚守本心,你即是‘钥匙’,而非被‘钥匙’掌控。”
悟空重重点头,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体内最深处,那补天石本源所在。五彩氤氲的混沌光芒自他体表隐隐透出。
道尺虚影轻轻点向悟空眉心。
下一刻,悟空身躯一震,整个人被一层纯粹的金色规则光芒笼罩。他的意识仿佛被瞬间拔高、拉远,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视角,“看”向自身,看向道域,看向那冥冥之中连接着三界的、冰冷而坚固的“枷锁网络”……
而就在悟空沉浸于规则共鸣的玄妙状态时,距离心象花果山道域不知多少万里之外,某处被遗忘的荒芜星域,一座枯寂的星辰内部,一双仿佛沉睡了万古的、燃烧着淡淡紫色火焰的眼眸,缓缓睁开。
眼眸中先是迷茫,随即,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极其遥远、却同源而亲切的波动,猛地亮起摄人心魄的精光!
一个低沉、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声音,在绝对寂静的星辰核心里响起:
“这气息……是……‘规’?还有……补天石?老大……是老大吗?!!”
“兄弟们……快醒醒!!!老大……好像回来了!!!”
几乎与此同时,灵山深处,大雷音寺地下某座布满金色梵文封印的古老囚牢中,一具被无数锁链贯穿、早已干瘪如骷髅的躯体,那空洞的眼眶里,一点微弱的、不屈的猩红魂火,骤然跳动了一下,仿佛被同一缕遥远的、熟悉的桀骜气息所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