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扇公主的意念爆发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仿佛压抑了千年的熔岩终于找到了裂隙,炽热、暴戾、悲愤、绝望、还有那撕心裂肺的“救我儿”的哀求,瞬间冲垮了温养灵池的宁静,如同无形的冲击波,横扫整个水帘洞前的“九曲流觞台”。
“这是……铁扇大嫂?!”八戒的虚影猛地站起,圆脸上满是错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当年火云洞前,他与这位“嫂子”可没少“切磋”,深知其性烈如火,手段狠辣,却也并非蛮不讲理之妖。更重要的是,红孩儿那孩子……八戒心中一揪。
沙僧的痕迹暗金光芒骤亮,一股沉稳的镇压意念立刻蔓延向灵池,试图安抚那狂暴的红芒,防止其过度消耗自身本就虚弱的痕迹本源。
小白龙龙魂发出一声低沉的龙吟,带着同病相怜的悲悯。它虽与铁扇公主不熟,但那份为族裔、为至亲不惜一切的激烈情感,它感同身受。
金蝉子虚影佛光大放,祥和宁静的诵经声响起,如清泉流瀑,试图洗涤那意念中的暴戾与绝望,留下清晰的诉求。
唐僧意识光影则流露出深切的悲悯,他飘向灵池方向,温声道:“罗刹女施主,稍安勿躁。既已在此,便非绝路。有何冤屈苦难,尽可道来,吾等必竭力相助。”
然而,铁扇公主的意念似乎只是本能地宣泄,在发出那一声凄厉的呐喊后,便如同耗尽所有力气,红芒剧烈闪烁数下,迅速黯淡下去,重新归于沉寂,只余下丝丝缕缕的悲愤与焦虑,如同余烬,在灵池中缓缓飘散。她终究只是一缕极其微弱的痕迹,强行爆发后,陷入了更深层的虚弱与沉眠。
但那些碎片信息,已经足够让在场众人拼凑出一个惊心动魄的轮廓!
“火焰山……禁锢……红孩儿……观音……骗局……”悟空咀嚼着这几个关键词,火眼金睛中金光吞吐,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他猛地看向八戒:“八戒,你当年与火焰山、与红孩儿、与铁扇公主打交道最多,细细想来,可有何蹊跷之处?尤其是红孩儿被观音收为‘善财童子’之后!”
八戒闻言,虚影脸上的嬉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追忆。他挠了挠头,水元凝聚的虚拟耳朵似乎都耷拉下来:“火焰山……是当年大师兄你踢翻老君八卦炉,天火砖坠落所化。铁扇大嫂的芭蕉扇本是昆仑山后天灵宝,能熄那火。至于红孩儿……”他顿了顿,语气复杂,“那小子天赋异禀,三昧真火厉害得很,性子也野,当年想吃师父,被观音菩萨用金箍儿收了去,做了善财童子。表面看,是收服了妖孽,给了正果……可如今细想……”
他眼中闪过一丝狐疑:“那金箍儿,与大师兄你头上的,可有不同?红孩儿被收走后,可曾再回火焰山探望过父母?铁扇大嫂和牛魔王大哥,后来关系似乎也越发古怪,一个守着火焰山,一个入赘了积雷山……以前只道是他们夫妻不睦,牛大哥贪恋美色。可若结合今日铁扇大嫂这‘骗局’、‘禁锢’之言……”
悟空脸色阴沉下来。他头上的金箍,如今虽隐去,但那紧箍咒带来的痛苦与束缚感,记忆犹新。那是如来通过观音,交给唐僧的“管教”之物。红孩儿也被戴上了“金箍儿”……
“火焰山……芭蕉扇残片……”悟空想起西行路上,在火焰山得到的、刻有梵文密咒的芭蕉扇残片,那密咒指向祭赛国佛宝舍利中的玉简碎片,揭露了部分西行真相。难道,火焰山本身,芭蕉扇,乃至红孩儿,都是这巨大棋局中的一环?
“观音……”悟空眼中寒意更盛。这位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菩萨,在取经路上屡次“及时”出现,“指点迷津”,“收服妖魔”。以前只道是佛法无边,慈悲为怀。可若这一切背后,是灵山为了巩固“秩序”,消除“变数”,刻意安排的“磨刀石”与“收编程序”呢?
红孩儿,身为牛魔王与铁扇公主之子,天赋异禀,潜力无穷,本身就是妖族中的顶尖“变数”。将其“收编”为善财童子,不仅消除了一个潜在威胁,更能以此牵制牛魔王与铁扇公主,甚至可能通过某种方式,监控、影响火焰山这个特殊地点。
而铁扇公主的芭蕉扇,能熄火焰山之火,这件法宝本身,或许也藏着秘密,否则为何会有刻着梵文密咒的残片流落在外?
“禁锢……”悟空想起道尺残念展示的枷锁网络中,那些被镇压、扭曲的“异色星光”。红孩儿被戴上金箍,名为“善财童子”,是否实为另一种形式的“禁锢”?被囚禁在南海紫竹林,失去自由,甚至可能被扭曲心智?
铁扇公主作为母亲,或许察觉到了什么,却无力反抗。她的悲愤与绝望,因此而生。而她自身,可能也因为与火焰山、芭蕉扇、红孩儿的紧密联系,受到了某种程度的监控或压制,以至于在西游之后,踪迹杳然,最终只剩一缕如此虚弱的痕迹,机缘巧合被悟空纳入道域温养。
“好一个观音!好一个灵山!”悟空怒极反笑,声音中带着刺骨的寒意,“收我老孙不成,便给俺戴上金箍;见我侄儿天赋卓绝,便也来个‘金箍’收编!这普度众生的佛法,便是这般‘普度’的么?!”
他周身气息不受控制地激荡起来,补天石本源隐隐轰鸣,引得道域规则都泛起涟漪。愤怒之余,是深深的后怕与自责。若非自己机缘巧合,窥破部分真相,挣脱了一些束缚,只怕红孩儿的下场,便是自己未来的写照!不,甚至更糟!
“悟空,冷静!”唐僧意识光影轻喝一声,愿力光华柔和地笼罩过去,“愤怒无济于事。如今既知红孩儿可能身处险境,铁扇公主亦受其苦,吾等便不能坐视。然此事牵涉观音菩萨,乃至灵山,需从长计议,谋定后动。”
金蝉子虚影也道:“观音手段,深不可测。其‘金箍’禁制,恐非仅物理束缚,更涉及神魂操控、愿力绑定。贸然前往南海要人,无异自投罗网,且可能打草惊蛇,害了红孩儿性命。”
悟空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沸腾的怒火与杀意。他知道师父和金蝉子说得对。南海紫竹林是观音道场,经营万载,禁制重重,且观音本身法力高深,更与灵山气运相连。硬闯,绝非上策。
“道尺前辈残图之中,可有关于南海紫竹林、观音道场,或其‘金箍’禁制的信息?”悟空沉声问道,同时心神连接道域核心,调阅那份烙印的“规则残图”。
众人也立刻凝神感应。
残图浩瀚,信息残缺。但或许是因为铁扇公主意念的刺激,也或许是悟空补天石本源与“禁锢”概念的天然排斥,残图中,关于“南海”、“紫竹林”、“观音”以及“愿力束缚”、“神魂禁制”相关的区域,竟微微亮起,显露出比别处稍微清晰一些的脉络。
只见在枷锁网络的“信念锚固”大区域内,除了灵山雷音寺这个最核心的节点外,还有数个稍小的、但同样关键的次级节点,如同卫星拱卫主星。其中之一,便标注着“南海普陀·慈悲法域”,其规则特性被描述为“愿力收集与转化枢纽”、“因果纠葛调解点”、“低烈度‘变数’收容与‘净化’站”。
而在关于“禁制”的零碎描述中,有一种名为“因果金环”的束缚规则,被特别提及,其特征是:以“慈悲”为名,以“点化”为引,与受术者建立强因果联系,其束缚力随受术者对“点化者”的“感恩”、“信仰”、“服从”程度加深而加强,直至深入神魂根本,潜移默化改变其心智,使其自愿成为施术者愿力网络的一部分。若受术者产生强烈抗拒,则会引发“金环”反噬,痛苦不堪,且难以自行解除。
“因果金环……金箍儿……”悟空咬牙,“好一个‘慈悲’禁制!分明是最高明的奴役之法!以恩义为锁链,以信仰为牢笼!”
“这‘低烈度变数收容与净化站’……”小白龙意念传递着寒意,“红孩儿,还有当年西行路上其他被收服的‘有背景’的妖魔,是否都被‘收容’在此,进行所谓的‘净化’?”
答案几乎不言而喻。
“如此看来,南海之行,凶险异常。”沙僧的意念传来,沉稳中带着决绝,“然,不得不救。不仅为红孩儿,为铁扇公主,更为揭穿这‘慈悲’面具下的真实,斩断这以‘因果’为名的无形枷锁之一环!”
“大师兄,干吧!”八戒挥舞着钉耙虚影,“管他什么龙潭虎穴,俺老猪陪你闯!当年没能护住那孩子,心里一直不是滋味。这次,说什么也得把他捞出来!”
唐僧与金蝉子虚影对视,均看到彼此眼中的坚定。救一人,便是破一局;揭一伪,便是彰一真。此乃“心之路”应有之义。
悟空闭上眼,再次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沉静的锐利,如同百炼精钢,怒火被压在心底,化为最冷静的决心。
“救,自然要救。但不能莽撞。”他缓缓说道,“南海观音,非寻常妖魔,其道场与灵山气运相连,禁制重重,更擅操弄因果愿力,诡诈难防。吾等需寻其破绽,谋定后动。”
他踱步思考,结合现有信息:“其一,需先确认红孩儿现状,以及‘因果金环’具体施加方式与破解关键。此事,或可从铁扇大嫂处着手。需设法稳固其痕迹,助其恢复部分意识,获取更详细情报。”
“其二,火焰山与芭蕉扇,或许也是关键。铁扇大嫂意念爆发提及火焰山禁锢,芭蕉扇残片更藏有密咒。火焰山乃天火所化,可能与上古秘辛或规则漏洞有关;芭蕉扇能熄此火,其本体或许藏有对抗乃至瓦解某些‘火系’或‘禁锢类’规则的力量。需探查火焰山现状,并设法寻回或激活芭蕉扇真正威能。”
“其三,”悟空看向众人,“南海之行,恐需精干小队潜入,而非大军强攻。人选、方式、接应,皆需周密计划。且要防备这是否为灵山引蛇出洞之计。”
他最后看向那归于沉寂的铁扇公主红芒,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铁扇大嫂,暂且安息。你既将执念托付于此,俺老孙在此立誓:必救红孩儿脱困,必破南海伪善之局!你之苦难,你之呐喊,绝不会白费!”
仿佛听到了悟空的誓言,那缕微弱的红芒,极其轻微地,但又无比坚定地,闪烁了一下。
悟空转身,面对众位同道,开始传达他心中逐渐成形的计划,那不仅仅是救援红孩儿的计划,更可能是撕裂灵山“慈悲”伪装、动摇其“因果”枷锁的关键一步。
“首先,全力稳固、唤醒铁扇公主痕迹。此事需师父与金蝉前辈的愿力温养,沙师弟的规则稳固,敖烈的生机滋养,以及……俺以补天石本源,尝试接触其核心执念,助其凝聚意识。”
“同时,八戒,你高老庄地底探查计划不变,但需加快。寻回天蓬战甲,不仅关乎你,或许也能为后续行动增添助力。”
“敖烈,继续你的感应与联络,尤其是对水族反骨的搜寻。四海龙族若得解放,对天庭灵山亦是牵制。”
“而俺自己,”悟空眼中金光灼灼,“在稳固境界、呼唤其他兄弟的同时,会分出一缕心神,结合‘规则残图’,仔细推演南海普陀的规则结构,寻找可能的‘漏洞’或‘潜入路径’。此外……”
他顿了顿,看向水帘洞深处,那混沌石台的方向:“祖师所授‘溯源归真’,或可助俺更清晰地‘看’到那‘因果金环’的本质。万法归源,禁制亦是规则的一种。知其源,或能寻其破。”
道尺残念关于“归源”与“失衡”的提示,在此刻显得尤为重要。
“诸位,”悟空最后说道,“前路荆棘密布,强敌环伺。然吾等每破一局,每救一人,每揭一伪,便是在这铁幕上多凿开一道裂缝,多汇聚一点星光!铁扇大嫂的悲鸣,红孩儿的困境,便是这枷锁罪恶的明证!吾等,当以此为契机,吹响反击的号角!”
“愿随大师兄(大王),踏破南海,救回红孩儿,揭穿伪善!”众人齐声响应,斗志如虹。
一场针对南海观音、拯救红孩儿、并意图动摇灵山“因果”枷锁的秘密行动,就此在心象花果山道域,拉开了序幕。而悟空所传达的,不仅仅是行动方略,更是源自须菩提祖师“溯源归真”之道、结合道尺残念“失衡归源”之悟的,打破一切虚妄与束缚的根本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