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福耶的咳嗽声在漏风的厨房里格外清晰,火星子从灶膛里蹦出来,在他灰白的胡须上炸开个小亮点。
阿里扎揉腿的手忽然顿住——三少爷的旧伤又在夜里发作了,可他不知道,此刻江镇盯着的不是自己泛青的小腿,而是阿里扎后颈那圈在火光下泛着银光的绒毛。
“那是狼人的血统。”老福耶枯瘦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阿里扎后颈,浑浊的眼睛突然亮得像浸了水的老琉璃,“三年前在奴隶市场,我看见这小子被铁鞭抽得血肉模糊,偏生咬着牙不肯对同牢的孩子下狠手。
奴隶主骂他蠢,说狼崽子的尖牙要是不沾血,不如杀了炖汤——可您看,“他指甲盖蹭过那圈细毛,”狼人天生的战骨,比斗气修炼者还耐打三分。“
阿里扎的手“唰”地缩回去,古铜色的脸涨得发紫:“老福耶您胡说!
我...我就是个普通奴隶!“
“普通奴隶能徒手掰断锁奴链?”老福耶从怀里摸出块发黑的铁片,“上个月您替三少爷搬米袋,我在墙角捡到的。”铁片边缘还留着半道月牙形的齿痕,在火光下泛着冷光,“狼人幼崽换牙期的牙印,和斗兽场那几头银月狼一个模子。”
江镇的指尖轻轻叩着桌沿。
前世他见过太多阴狠之辈,可眼前这个总把烤糊的馒头塞给自己的傻大个,后颈的绒毛软得像春天的草尖——偏生藏着能咬断铁链的利齿。
他望着阿里扎慌乱摆手的模样,忽然笑出声:“所以你总说木剑沉?
合着是怕自己真挥起来,把木桩劈成两半?“
阿里扎的耳朵尖瞬间红到脖颈,结结巴巴地辩解:“我...我就是力气大了点!”
老福耶把铁片重新揣进怀里,咳嗽声里带了点笑意:“睡吧,明早还要去市场。”他吹灭油灯的刹那,江镇看见老人眼底闪过担忧——狼人血统在圣约翰城是禁忌,若被其他贵族知道,阿里扎的命...
晨光透过破窗棂爬进塔楼时,江镇正把铁丝藏进袖管。
阿里扎蹲在门槛上啃黑面包,见他出来立刻跳起来:“三少爷,老福耶说今日菜粥里加了碎萝卜!”
“先不喝了。”江镇拍了拍他肩膀,“跟我去前院。”
穿过长满青苔的回廊时,两个端着铜盆的女仆正躲在月洞门后窃窃私语。
“听说克里森家的卡曼少爷昨晚急疯了?”
“嘘!
他那柄镶翡翠的圣器’炽阳‘丢了,说是连认主契约都被破了——“
“破契约?那得是高阶盗贼吧?可圣凯因家的三少爷...”
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
江镇抬眼,正撞进两个女仆惊慌的眼神。
他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口,铁丝在袖中硌得手腕生疼——昨晚他翻克里森家的金库时,那柄圣器就躺在最里层的檀木匣里。
可当他指尖触到剑柄的刹那,胸口的《莲花宝鉴》突然发烫,烫得他几乎松手。
“看什么?”阿里扎瓮声瓮气地吼了句,女仆们端着铜盆逃也似的跑远。
江镇望着她们的背影,嘴角的笑淡了些——那圣器认主时需要滴卡曼的血,他倒是能解开锁,可宝鉴的功法说“取非所应取,善功折半”,他总不能为了十枚金币把刚攒的善功全搭进去。
“三少爷!”
带着哭腔的呼喊从院门口传来。
马修媳妇抱着裹着破布的孩子,马修捂着渗血的额头跪在青石板上:“求您替我们做主!
卡曼少爷的护卫骑马撞翻了我们的牛车,牛死了,我媳妇的陪嫁银镯也被抢了!“
江镇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孩子烧得滚烫的额头。
马修媳妇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凉得像冬夜的露水:“我们去克里森府告状,门房说...说平民的命不值半块银饼。”
“去斗神教堂。”江镇站起身,袖中的铁丝硌得生疼,“贵族与平民的纠纷,教堂的公证所管得着。”
阿里扎的手不自觉地按向腰间——那里别着他磨了半个月的木剑。
江镇瞥了他一眼,忽然伸手把木剑拔出来,拍了拍剑鞘:“跟着我,别说话。”
斗神教堂的大理石台阶泛着冷光,门楣上的青铜神像举着燃烧的战锤,眼睛是两颗鸽蛋大的红宝石。
江镇刚跨进教堂门,就听见有人冷笑:“圣凯因家的三少爷?
也配进这里?“
卡曼穿着绣金线的银甲,腰间挂着空剑鞘——显然“炽阳”丢了让他心情极差。
他身后跟着六个持戟的护卫,戟尖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马修这刁民撞了我的马,现在倒来讹人?”他甩着皮鞭走向马修,“我替你爹教教规矩——”
皮鞭带着风声抽向马修的后背。
江镇在那瞬间动了——他扑过去,用后背接住了那道鞭痕。
“嘶——”火辣辣的疼从脊背窜到后颈,江镇差点咬碎后槽牙。
可当他看见卡曼愣住的表情,看见马修媳妇捂住嘴的震惊,看见教堂角落几个平民偷偷抹眼泪,心里突然泛起股甜丝丝的热流——《莲花宝鉴》的功法在他识海翻涌,那是善功入体的征兆。
“三...三少爷?”阿里扎的声音带着哭腔,扑过来要护他,却被江镇用眼神止住。
卡曼的皮鞭又扬起来:“你算什么东西——”
“我是圣凯因家的三少爷。”江镇擦了擦嘴角的血,抬头时眼底泛着笑,“卡曼少爷该不会连贵族的体面都不要了?
当这么多平民的面,鞭打另一位贵族?“
教堂的门不知何时涌进了人。
卖菜的老妇、补鞋的匠户、提篮的少女,他们挤在门口,目光灼灼地盯着卡曼。
卡曼的脸涨得通红,皮鞭在半空抖了抖,终究没敢再落下来。
他甩袖时撞翻了供桌,青铜烛台“当啷”落地,在寂静的教堂里炸响。
“走!”他踹了马修一脚,带着护卫摔门而去。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阳光顺着门缝漏进来,照在江镇后背的血痕上,像朵正在绽放的红莲。
马修媳妇哭着要帮他擦血,江镇摆了摆手,转身时瞥见阿里扎攥紧的拳头——狼人血统带来的战骨正在发烫,指节泛着不自然的青白。
他突然想起老福耶说的话:“狼人认主,一生只认一个。”
教堂外的喧哗声渐起,有人喊“三少爷仗义”,有人骂“克里森家欺人”。
江镇望着人群里发亮的眼睛,后背的疼突然没那么难忍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莲花宝鉴》,功法的脉络在指尖发烫——原来行善,比偷十箱金币都有用。
“三少爷,您后背的血...”阿里扎的声音带着哭腔。
江镇笑了笑,捡起地上的木剑递给他:“走,回家。
老福耶该等急了。“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江镇望着前面蹦跳着跑向塔楼的阿里扎,又摸了摸袖中还带着体温的铁丝——或许以后,他再也不需要这些小把戏了。
毕竟...
他抬头望向渐暗的天空,嘴角的笑里多了几分笃定。
圣约翰城的夜,该换个热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