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薄冰的脆响里,江镇的玄色广袖被山风灌得猎猎作响。
他垂眸盯着腰间发烫的莲花玉坠,指节在袖中微微蜷起——那热度比方才更甚,半朵莲花的纹路里,血丝竟又延伸了半寸。
“三少爷,哈里有话要说!”被捆在马背上的雪比人突然抬高声音,喉结在冻得发紫的脖颈上滚动,“小的...小的想通了,保命要紧!”
江镇抬眼时,正撞进哈里讨好的笑。
这雪比人眼尾上挑的纹路结着白霜,睫毛冻成细小的冰碴,却偏要挤眉弄眼,像只偷了油的耗子:“方才说魔鬼是吓唬人的,那轰鸣...那轰鸣是斗神在深海里打架!”
“斗神?”史蒂夫勒住马缰,玄铁铠甲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这位圣凯因家的大公子手按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向来厌恶雪比人,但此刻眉峰却微微扬起,“说清楚。”
哈里的舌头在唇间舔了舔,目光飞快扫过江镇腰间的玉坠:“雪比人世代在极北放牧,老人们讲,斗神是住在海底水晶宫的神灵,打架时掀翻海浪,震得山都晃。
上个月我阿爸的牧群受惊,就是因为海平线冒起了红雾——“他突然剧烈咳嗽,冰碴子从嘴里喷出来,”前天半夜我闻见的焦糊味,就是斗神的战火烧到云里了!“
江镇的指尖抵在玉坠上,能清晰摸到纹路里那丝若有若无的跳动。
前世他是无恶不作的混子,最恨神神鬼鬼的说法,可此刻《莲花宝鉴》在怀中发烫,与玉坠的热度遥相呼应,倒像两团火在灼烧他的良心。“你早不说?”他声音冷得像刀尖,可眼底却漫上疑虑——哈里说的红雾,与今早山巅那团淡粉雾霭,是否有什么关联?
“小的怕您不信!”哈里急得额头冒汗,在马背上挣动时绳子磨得手腕渗血,“您看这玉坠,雪比古歌里说,能引动莲花光的人,是斗神选中的...啊!”
阿里扎的刀背重重敲在他后颈,粗声骂道:“少他娘的套近乎!”但江镇注意到,史蒂夫的拇指正摩挲着剑柄上的圣凯因家徽——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押去安特卫普港。”史蒂夫突然开口,铠甲与马鞍相撞发出轻响,“雪比俘虏能换三十枚金币,若斗神的消息属实...”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江镇腰间的玉坠,“或许能在大公面前博个好彩头。”
江镇皱眉。
他本想把哈里带回族学,让老福耶用圣典逼问真话,可史蒂夫的话也有道理——圣凯因家这几年在北境损兵折将,急需军功稳固地位。
更要紧的是,哈里方才看玉坠的眼神太急切,像条盯着肉骨头的狗,留着活口,或许能套出更多关于斗神和雪比秘术的秘密。
“先留他命。”江镇伸手按住哈里的后颈,指腹触到一片冰凉的汗,“但再耍花样,就把你丢进冰窟窿喂雪狼王。”
哈里忙不迭点头,发梢的冰碴子簌簌往下掉。
马队转过最后一道山梁时,海风裹着咸湿的鱼腥味扑来。
安特卫普港的轮廓在晨雾里若隐若现,码头上飘来的香气却先一步撞进鼻腔——不是海腥味,是混着茉莉与沉水香的甜腻,像极了前世勾栏院姑娘们抹的香粉,却又多了丝...说不出的清冽,像雪地里埋着的野梅。
“女人香。”哈里突然猛吸鼻子,冻得发紫的嘴唇咧开,露出参差不齐的白牙,“是处子的幽香!”
江镇的脚步顿住。
他分明嗅到那香气里混着一丝极淡的腥甜,像新剖开的蚌壳里流出的汁水,又像...血。
莲花玉坠的烫意骤然加剧,几乎要灼穿他的衣襟。
他抬眼时,正看见史蒂夫的喉结滚动——这位向来端方的大公子,此刻目光正顺着香气飘向港口方向,铠甲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剑柄。
“三少爷?”阿里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港口到了。”
江镇攥紧玉坠,任由那热度烫得掌心发红。
他望着史蒂夫发亮的眼睛,又看向哈里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突然想起老福耶念过的圣典:“诱惑总裹着甜衣,就像毒蛇藏在玫瑰丛里。”
海风掀起他的广袖,远处传来港口的喧闹声。
但江镇知道,比喧闹更危险的,是那缕若隐若现的异香——它勾着史蒂夫的魂,也挑动着哈里的野心,更让莲花玉坠里的血丝,又悄悄爬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