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气在江镇喉间翻涌时,他正扶着青石板墙往家走。
夜风裹着腐叶味灌进领口,后颈被水打湿的地方凉得发疼——那是方才弗里斯偷袭时泼的水,混着咒术的寒意。
他摸了摸发烫的莲花胎记,热流顺着指尖窜进血脉,竟把三分醉意都冲散了。
“三少爷。”
沙哑的男声从左侧砖垛后传来。
江镇脚步一顿,酒气突然凝成冷汗。
他没回头,余光瞥见砖垛阴影里晃过灰袍角——和方才逃跑那人的衣料纹路一模一样。
“弗里斯先生?”江镇歪头笑,手指悄悄扣住腰间羊角战锤的皮绳,“方才跑太快,我还没谢你送的‘见面礼’。”
砖垛后传来布料摩擦声。
弗里斯走出来时,月光正好掠过他腰间的青铜圣徽——一级红衣魔斗士的标志,镶着碎钻的十字架在暗巷里刺得人眼疼。
他右手攥着根骨节分明的木杖,杖头嵌着块幽蓝水晶,正随着他急促的呼吸泛起微光。
“你该谢卡曼少爷。”弗里斯喉结滚动,木杖在地上敲出清脆的响,“他说你这种修炼善功的废物,连初级圣技都接不住。”
江镇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发抖。
是紧张,还是兴奋?
前世他蹲过赌坊,看过太多人动手前的模样——越狠的角色,越会把破绽藏在虚张声势里。
他松开战锤,反而踉跄两步,扶着墙笑出酒嗝:“魔斗士大人亲自来杀醉鬼...卡曼少爷的钱,这么好赚?”
弗里斯瞳孔骤缩。
木杖上的蓝水晶突然爆亮,幽蓝光幕裹着他的手臂,咒语从齿缝里挤出来:“水光波!”
江镇后颈的胎记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他本能地侧身,却见一道水刃破空而来,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银。
预想中的刺痛没出现,反有股温热的气流从丹田升起,在他身周凝成半透明的光罩——是莲花宝鉴的护体劲气!
水刃撞在光罩上,像石子砸进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弗里斯的脸白了一瞬。
他显然没料到这层劲气,木杖在掌心转了个花,又是三道水刃连环袭来。
江镇这次没躲,盯着光罩上的水痕看——劲气随他心意流转,左边薄了便往右偏,上边弱了便提气往上顶。
他甚至能感觉到劲气里混着若有若无的药香,和墙根水洼里的血味一模一样。
“有意思。”江镇舔了舔发涩的唇,终于抽出羊角战锤。
锤头是半人高的玄铁,刻着盘绕的莲花纹,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嗡嗡震颤,像在呼应体内的热流。
他往前跨一步,战锤抡了个半圆,带起的风声刮得弗里斯灰袍猎猎作响,“我前世杀过七个持杖的道士,你这招...比他们慢了半拍。”
弗里斯吼了一声。
木杖重重砸地,地面突然裂开细缝,渗出的水在半空凝成冰锥,足有七根,寒光直指江镇咽喉。
江镇没躲,反而迎了上去。
战锤与冰锥相撞的刹那,他清晰感觉到两股力量在接触点炸开——莲花劲气裹着战锤的重量,将冰锥碾成碎渣,余势不减地砸在弗里斯胸口。
“噗!”弗里斯撞在砖墙上,咳出一口血。
他捂着胸口,木杖“当啷”掉在地上。
江镇却皱起眉——这一击他只用了三分力,按前世经验,足够打断普通人的肋骨,可弗里斯只是吐了口血,便扶着墙站了起来。
“圣甲术。”弗里斯抹了把嘴角的血,目光阴鸷,“魔斗士的基础防护,你这种只修内劲的废物...懂什么是系统修炼?”
江镇笑了。
他甩了甩战锤,锤头在地上拖出火星:“懂不懂,试试才知道。”话音未落,他突然矮身冲过去,战锤横扫弗里斯下盘。
弗里斯慌忙跳开,却见战锤擦着他靴底扫过,在青石板上砸出个半尺深的坑。
“速度不够。”江镇喃喃自语。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动作比前世快了两成,但弗里斯的反应竟能跟上——这说明对方的实战经验比他想象中丰富。
他故意露出破绽,左肩微微下沉,弗里斯立刻扑上来,木杖直刺他心口。
江镇等的就是这个,战锤在左手转了个圈,反手砸向弗里斯手腕。
“咔嚓!”
弗里斯的腕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他惨叫着倒退,木杖滚进墙根的水洼。
江镇没追,反而退了两步,眯眼观察对方的破绽:呼吸急促,右膝微屈,左手始终护着肋下。
前世他靠观察这些活命,今生...竟成了测试实力的手段。
“还要打吗?”江镇踢了踢地上的木杖,“再打下去,你这条命可就搭在暗巷里了。”
弗里斯突然笑了。
他跪坐在地,左手从怀里摸出张咒术卷轴,卷轴边缘泛着黑——是禁术!
江镇瞳孔一缩,正要冲过去,却见卷轴“轰”地燃起黑火,弗里斯的表情瞬间扭曲:“卡曼少爷说...要活的!”
黑火腾起的刹那,远处传来巡城卫的梆子声。
弗里斯脸色骤变,连滚带爬去捡木杖,却被江镇一脚踩住手腕。
战锤的重量压得他骨头咯咯响,他抬头看向江镇,却见对方眼底的酒意早没了,只剩冷冽的光:“卡曼让你来杀我,还是抓我?”
“杀...杀!”弗里斯声音发颤。
江镇突然松开脚。
他弯腰捡起弗里斯的木杖,在手里掂了掂,又扔回水洼:“我信你才怪。”他摸出尤娜给的桂花糖,糖纸被汗浸得发皱,“不过我也不杀你——城卫队快到了,你说,他们是信魔斗士夜袭三少爷,还是信三少爷被斗神附体反杀刺客?”
弗里斯的脸瞬间惨白。
他看着江镇蹲下来,用战锤在自己脚边砸了个坑,又把木杖塞进他手里,这才明白对方在伪造现场。
巡城卫的灯笼光已经照进暗巷,江镇拍了拍他肩膀,声音里带着三分醉意的含糊:“记得说,是位穿金袍的斗神显灵...对了,你腕骨断了,记得哭惨些。”
弗里斯张了张嘴,却听见巡城卫的吆喝声近了。
他看着江镇踉跄着往巷口走,月光把那道背影拉得老长,突然想起卡曼说过的话——圣凯因家的莲花宝鉴,要拿血来养。
可此刻他嘴里的血是甜的,混着水洼里的药香,倒像是...某种缘分的开始。
“三少爷!”巡城卫的头目举着灯笼跑过来,“这是怎么了?”
江镇扶着墙,摸出块金币塞过去,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有刺客...是位斗神大人救了我,他说...说圣凯因家的善功,该被看见。”他指了指缩在墙根的弗里斯,“快把刺客拿下,别让他跑了!”
头目捏着金币的手紧了紧,冲手下使了个眼色。
江镇转身时,瞥见弗里斯正用断腕的手死死攥着水洼里的木杖,水面倒映着他扭曲的脸。
夜风卷着玉兰花瓣吹过,他摸了摸发烫的胎记,突然笑了——前世他躲了一辈子,今生这因果,倒要看看是劫,还是...他的刀。
暗巷尽头的阁楼里,卡曼放下望远镜,指节捏得发白。
克里森公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没杀弗里斯。”
“这说明他还在试探。”卡曼扯松领结,“但第七码头的船...后半夜就到。”
“很好。”公爵举起红酒杯,暗红的液体在杯中晃出血的浪,“等他查到码头,这朵莲花...该谢了。”
江镇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阁楼的窗户被风吹开,一张写着“水光波”的咒术卷轴飘落在地,被夜露打湿的字迹里,“克里森”三个血字,正慢慢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