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约翰大教堂的彩窗在晨雾里渗出斑驳的光,江镇站在圣殿中央,靴跟碾过一块嵌着紫水晶的地砖——那是昨日玛斯说“门只开一次”时,他刻意记住的位置。
“江三少爷。”
执法神殿大祭司的声音从祭坛后传来,猩红色祭袍扫过地面的瞬间,江镇闻到了沉水香混着铁锈的气味——那是高阶神职者常年接触圣物的味道。
他抬头,看见十二盏青铜灯架在穹顶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恰好罩住大祭司胸前的狮鹫徽章。
“斗神学院的入学测试,你以全系第一通过。”大祭司指尖抚过羊皮卷,金戒在“全系第一”四个字上压出褶皱,“但你该知道,这等成绩......”
“需要交换。”江镇摸出怀里的青牌,狮鹫血玉在掌心烫得生疼。
他想起昨夜莲花花苞的震颤,想起老道葡萄总说“善功要做得漂亮”,喉间突然涌上一丝笑意,“玛斯将军说过,圣堂的门只开一次。”
大祭司的瞳孔缩了缩。
殿外忽然传来号角声,是北境商队的巡城号,冗长的调子撞在彩绘玻璃上,把圣母像的脸割裂成碎片。
江镇看见大祭司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咽下什么尖刻的话,最终只说:“去北境查赈灾款的漏洞。”他抽出羊皮卷里夹着的密信,火漆上印着执法神殿的双剑纹,“三日后,你会在学院收到具体指令。”
江镇接过密信时,指尖触到信纸下藏着的硬物——是块半透明的琉璃,里面封着株极小的绿芽。
丹田处的莲花花苞突然剧烈一颤,他险些踉跄,忙用青牌抵住胸口。
那震颤却顺着经脉往上窜,在喉头凝成一句低笑:“原来如此。”
大祭司的眉毛跳了跳:“你笑什么?”
“笑善功和交易,终究还是同根生。”江镇把密信收进内袋,转身时圣袍下摆扫过祭坛,碰落半块没燃尽的乳香。
他听见大祭司在身后冷笑:“圣凯因家的狼崽子,最好别耍花样。”
可当他踏出教堂大门时,晨雾已经散了。
阳光落进领口,照得怀里的莲花玉坠暖融融的,背面“渡己”二字像是活了,轻轻蹭着他的皮肤。
圣凯因庄园的青石路还是老样子,只是门廊下的月桂树被昨夜的风刮秃了半边。
江镇站在正厅门口,看着安杰斯公爵坐在橡木椅上看账本,钢笔尖在“北境商队”四个字上戳出个洞。
“要搬去学院?”安杰斯头也不抬,羊皮纸发出刺啦声响,“圣凯因家的子弟,连住祖宅的资格都保不住?”
“我保不住的,是当棋子的耐心。”江镇把家徽戒指摘下来,放在雕花茶几上。
金属与木面碰撞的轻响里,他看见父亲握笔的手背青筋暴起——那是被冒犯时才会有的反应。
“好个耐心。”安杰斯突然把账本摔在桌上,翡翠袖扣磕出一道白痕,“你以为斗神学院要的是你?
是圣凯因的军功,是北境二十万石粮食的调配权!“他站起身,玄色披风扫落了茶盏,”三日后族会,你若敢......“
“我今日就搬。”江镇弯腰捡起茶盏碎片,指腹被瓷片划破,血珠落在家徽戒指上,像朵绽开的小红花,“史蒂夫会替我处理族产。”
厅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史蒂夫掀开门帘进来,手里捧着个樟木匣子,发梢还沾着晨露:“阿辰的行李我收拾好了。”他看向安杰斯,声音轻却稳,“北境灾情严重,阿辰去学院能更快......”
“够了。”安杰斯扯松领结,转身走向后堂,披风在地面拖出刺耳的摩擦声,“圣凯因家没有叛徒。”
门“砰”地关上时,江镇听见父亲的咳嗽声透过门板渗出来——那是母亲去世后落下的旧疾。
他攥紧手,血珠顺着指缝滴在青牌上,狮鹫的眼睛突然亮了一瞬,像要把血吸进去。
“别想太多。”史蒂夫把樟木匣子塞进他怀里,匣盖没关严,露出半卷《莲花宝鉴》的书角,“父亲......他只是怕你重蹈母亲的覆辙。”
江镇低头看匣子里的东西:母亲的银梳,葡萄老道送的破茶碗,阿里扎连夜缝的护身符。
喉间突然发紧,他用力眨了眨眼,把情绪咽回去:“走罢,别让阿里扎等急了。”
庄园外的青石板上停着辆枣红马车,阿里扎正踮脚往马背上绑行李,见他们出来,立刻跑过来接过樟木匣子:“三少爷,车辕我加固过了,到学院要走七日山路,准保......”
“阿里扎。”江镇按住他肩膀,“从今天起,别叫三少爷了。”
“那叫什么?”阿里扎眼眶红了,“您是我主子,这辈子都是。”
晨风中突然传来马蹄声。
江镇转头,看见三匹黑鬃马从林荫道上踏来,最前面的马上坐着个穿月白锦袍的少女,发间金步摇随着动作轻颤,正是尤娜公主。
她身后跟着个戴斗笠的女子,斗笠边缘垂着银链,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江公子要启程了?”尤娜公主翻身下马,裙裾扫过满地落英,“本公主听说斗神学院的山路难走,特来送你一程。”
江镇盯着她腰间的皇室玉牌,又看向斗笠女子——对方恰好抬头,斗笠下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左眼尾有颗红痣,正是昨日在教堂外见过的神秘少女艾薇儿。
她的目光扫过江镇胸口的青牌,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像片落在水面的薄冰。
“公主折煞我了。”江镇压下心头震动,伸手扶住尤娜递来的锦盒,指尖触到盒盖的暗纹——是执法神殿的双剑纹。
他突然明白玛斯说的“卧底任务”,明白莲花花苞为何震颤,喉间的笑便真真切切地溢出来,“不过这一路,倒多了两个伴儿。”
艾薇儿的斗笠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颈间挂着的琉璃坠子——和教堂里大祭司给的那块一模一样,里面的绿芽正在缓缓舒展。
江镇把锦盒收进马车,转身时看见史蒂夫在对他笑,阿里扎在擦眼泪,尤娜公主的金步摇闪得人眼花。
他伸手按住胸口的莲花玉坠,感受着玉坠下青牌的温度,忽然觉得这晨雾未散的清晨,倒比前世刑场的太阳亮堂许多。
“启程。”他翻身上马,缰绳在掌心勒出红印,“去斗神学院。”
马蹄声里,他听见艾薇儿轻声说:“江公子,你可知北境的雪,今年来得特别早?”
江镇回头,正撞进她深不见底的眼睛。
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挂着的《莲花宝鉴》,封皮上的金漆在阳光下闪了闪,像朵即将绽放的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