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晨雾漫进斗神学院时,江镇正蹲在药庐前给龙血草换盆。
哈里的脚步声从碎石径上冲过来,带起一串急促的喘气:“少爷!
您快去前院看看——杰米斯教授他...“
“又把魔药炸到走廊了?”江镇头也不抬,指尖沾着的泥点甩在青石板上。
上周这老头刚用“元素共鸣实验”把图书馆二楼的穹顶烧出个窟窿,他早习惯了。
“不是炸的!”哈里急得直搓手,“是...是光着身子!
就穿条内裤,浑身涂得花花绿绿的,现在正站在喷泉池边跟学生说什么人体彩绘课呢!“
江镇的手顿住。
龙血草的刺扎进指腹,他却没觉出疼——昨晚在圣凯因庄园玫瑰丛里闻到的龙血树脂香,突然涌进鼻腔。
前院的喧哗声顺着风飘过来。
先是女生们捂嘴的尖叫,接着是男生们哄笑的口哨,混着杰米斯底气不足的嚷嚷:“这是最新的元素亲和实践!
人体作为媒介,油彩调和风元素——都退后,别碰坏了我的构图!“
江镇赶到时,喷泉池边围了三层人。
杰米斯站在喷水的大理石海豚背上,古铜色油彩从脖颈涂到脚踝,只在关键部位遮了条靛蓝色内裤。
他的络腮胡上沾着金粉,平时乱蓬蓬的卷发被油彩粘成一绺绺,在晨风中硬邦邦翘着。
“教授,这和您上周说的‘用彩绘激发火元素’好像不太一样?”有学生起哄。
杰米斯的喉结动了动,举起沾着油彩的手比了个优雅的弧度:“那是初级阶段,今天我们进阶到——”他瞥见人群外的江镇,眼睛突然亮起来,“江同学!
正好来做我的示范助手!“
话音未落,他踩着海豚的背跳下来,油彩蹭在大理石上留下金褐色痕迹。
江镇后退半步,闻到那股熟悉的龙血树脂味里,还混着股酒气——是朗姆酒,学院后巷小酒馆的便宜货。
杰米斯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油彩立刻染脏了江镇的袖口。
他凑过来时,江镇看见他眼下青黑的淤痕,还有耳尖泛红的破绽——这老头平时疯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现在连声音都在发颤:“小江,借一步说话。”
两人被他拽进药庐后的小院子。
杰米斯背对着围墙,手忙脚乱地扯自己的内裤——动作太急,油彩裂开几道缝,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我昨晚在黑桃酒馆跟人赌魔晶矿脉图,输光了这个月的津贴,连宿舍钥匙都押出去了。”他突然捂住脸,指缝间漏出闷声,“他们说...说要我穿着彩绘绕学院走三圈抵账,不然就把我绑在城门口示众。”
江镇盯着他背上大块剥落的油彩,那里沾着草屑和泥点,显然是在灌木丛里躲了一夜。
想起昨晚庄园玫瑰丛里的脚印,他突然问:“你昨晚去圣凯因了?”
杰米斯的肩膀猛地一僵。
他放下手,油彩在脸上抹出两道滑稽的痕迹:“我...我想找老福耶借本《元素调和手札》,结果记错了时间,等出来时酒馆已经关门了...”
“所以你翻墙进庄园,踩坏了我的玫瑰?”江镇似笑非笑。
杰米斯的脸腾地红了——红得甚至盖过了油彩。
他搓着沾了油彩的手指,活像个闯祸的孩子:“我发誓没偷东西!
就是急着躲守夜人,不小心...“他突然抓住江镇的胳膊,”求你收留我一晚!
就一晚!
我睡柴房都行,总比继续在校园里当活靶子强——刚才玛莎老师说要给我记大过,说什么’有伤风化‘!“
江镇看着他沾了油彩的指甲在自己袖子上蹭出的印记,突然想起大哥史蒂夫昨天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起海伦塞给他的蛇纹小瓶还在枕头底下。
最近的麻烦事像团乱麻,偏生又来个疯教授添乱。
“收留你?”他扯回自己的袖子,“上回你在我房间炼‘月光凝露’,把床幔烧了个洞;再上回你说要研究‘人体与药草的共鸣’,往我茶里加了半把曼陀罗——”
“那是意外!”杰米斯急得直跺脚,油彩裂开的碎屑扑簌簌往下掉,“这次我保证不碰任何魔药!
不进你的书房!
连厨房都不去!
我就缩在柴房,啃干面包都行!“他突然压低声音,”我知道你最近在查家主的血样...要是你收留我,我可以帮你分析海伦给你的那瓶药剂——我在炼金术塔待了二十年,什么歪门邪道的配方没见过?“
江镇的呼吸一滞。
他盯着杰米斯泛着油彩的眼睛,那里没有平时的疯癫,倒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溺水者。
风掀起院角的药草帘,传来前院学生们渐渐散去的喧哗。
江镇摸出帕子擦了擦被油彩弄脏的手腕,帕子上立刻印出金褐色的痕迹。
他想起老福耶常说的“种善因得善果”,想起自己被迫修炼的《莲花宝鉴》里那句“渡人亦是渡己”。
“行。”他把帕子甩进铜盆,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杰米斯的裤脚,“但今晚你睡马厩,哈里会给你拿床毯子。”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要是再敢搞什么‘艺术创作’,我就把你绑去城门口,让你给所有路过的人讲‘人体彩绘与元素共鸣’。”
杰米斯的眼睛瞬间亮得像点着的魔晶灯。
他用力点头,油彩碎屑落了一地:“我保证!
绝对不——“
“先去把身上的油彩洗了。”江镇皱着眉后退两步,“龙血树脂沾在衣服上要半个月才能洗掉,我可不想我的马厩变成调色盘。”
杰米斯这才反应过来似的,低头看着自己一身油彩,耳尖又红了。
他搓着手嘿嘿笑了两声,跟着哈里往浴室跑,跑了两步又回头:“小江!
你马厩里那匹栗色马叫什么名字?
我帮它画个火焰纹——“
“再废话就睡大街!”江镇抄起脚边的药铲作势要扔。
杰米斯立刻闭了嘴,跟着哈里跑得更快了,油彩在阳光下泛着金褐色的光,像团烧得歪歪扭扭的火焰。
江镇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听见怀里的药箱发出轻响。
他打开箱子,老福耶给的十字架正压在海伦的蛇纹小瓶上,金属与玻璃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响。
前院的钟声响了,是晨课的信号。
江镇低头整理药箱,指尖触到瓶身的凉意,又想起杰米斯刚才说的“炼金术塔二十年”。
他望着马厩方向飘起的水蒸气,忽然笑了笑——这疯老头,倒未必是累赘。
而此刻的马厩里,杰米斯正蹲在草堆上,盯着哈里拿来的粗布毯子发愣。
他摸出裤兜里皱巴巴的赌债欠条,上面的金额在晨光照耀下刺得眼睛发疼。
门外传来江镇锁门的声音,他突然搓了搓手,小声嘀咕:“等老子把债还了...得给小江画幅最漂亮的莲花彩绘,就画在他后颈那块胎记上——”
话音未落,马厩的门被敲响。
哈里的声音透过木板传进来:“教授,少爷说让您把油彩洗干净,别把草堆染成金色。”
杰米斯吐了吐舌头,抓起旁边的水桶就往身上浇。
凉水激得他打了个寒颤,却笑得更欢了——至少今晚,不用睡在桥洞下听老鼠打架了。
而江镇不知道的是,此刻黑桃酒馆的二楼雅间里,一个戴羽毛面具的男人正捏着张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正是杰米斯的:“目标已入瓮,速备赎金。”
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他将纸条扔进烛火,火星噼啪作响,像极了即将点燃的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