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梆子刚敲过三遍,江镇坐在窗台上,指尖还留着实验日志残页的触感。“三月三”三个字在烛火里明明灭灭,像滴凝固的血。
他垂眸看向心口的金纹,那道跟着他转世百世的印记,此刻正随着呼吸轻轻发烫——这是《莲花宝鉴》运转时的征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嘴角已勾出半分冷意。
“两天。”他对着月光呢喃,指节在窗台石缝里叩出轻响。
拜鲁要的是借刀,菲利普要的是灵气潮,耶撒要的是古神遗物...而他要的,是在这些狼嘴里抢出一条活路。
羊皮纸在怀里硌着心口,圣教的金印还带着拜鲁掌心的温度,江镇突然笑了,笑得很轻,像片落在水面的叶。
阁楼的飞檐在夜色里像把斜插的刀。
江镇踩着瓦当翻身时,腰间的玉坠发出极轻的嗡鸣——这是莲花藏身术启动的迹象。
他能看见自己的影子正从月光里淡去,像块被水冲散的墨。
楼下守夜的护卫打了个哈欠,火折子的光映出半张脸,江镇的脚尖已经点上了海伦阁楼的窗棂。
窗纸后漏出昏黄的光。
江镇屈指一弹,窗闩“咔”地轻响,整扇窗便无声滑开。
他刚探进半张脸,就听见屋里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是海伦的茶盏。
“谁?!”女声带着颤音,却硬是绷出几分镇定。
江镇跨进门槛时,月光正好漫过他的肩头,将他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
海伦的手还悬在半空,茶盏的碎片扎进掌心她都没察觉,素兰那只雪貂正弓着背挡在她身前,皮毛炸成团,喉咙里发出细不可闻的低吼。
“三、三少爷?”海伦的声音突然哽住。
她认出了江镇的脸,可这张本该在演武场被锁链抽得鲜血淋漓的脸,此刻却像浸在寒潭里的玉,连睫毛上都凝着冷意。
更让她发抖的是,方才她明明锁了门窗,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海伦女爵。”江镇开口时,素兰的低吼猛地拔高。
他瞥了眼那只雪貂,雪貂的毛立刻软了半截,缩着脖子退到海伦脚边,尾巴尖还在筛糠。
海伦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贴在书桌上,手肘压着的灵脉监测图被压出褶皱。
“您...您怎么进来的?”她强撑着去够桌上的短刃,指尖刚碰到刀柄,江镇的影子突然覆上来。
他的手比她快了半寸,不是抓刀,是按住她手背:“菲利普要解剖你父亲,对吗?”
海伦的瞳孔骤缩。
短刃当啷落地,她突然抓住江镇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里:“您怎么知道?!
父亲前日突然咳血,菲利普说要给他做‘全面检查’,可昨天守在病房外的护卫...他们腰上挂的是解剖刀!“她的声音越说越急,眼眶迅速红了,”三少爷,求您...求您救救父亲!
我可以给您灵脉图,我知道菲利普的实验需要三月三的灵气潮,我可以改监测数据——“
“改数据?”江镇打断她,手指轻轻一翻,便反握住她的手腕。
海伦这才惊觉,这个总被二哥嘲讽“手无缚鸡之力”的三少爷,掌心竟有老茧,像块磨得光滑的顽石。“菲利普要的是灵气浓度达到临界点,你改数据只会让他提前动手。”他松开手,退后两步倚在书架上,“你父亲现在在地下三层的停尸房,对吗?”
海伦的脸瞬间煞白。
停尸房是学院禁地,连她这个灵脉主管都没钥匙,可江镇却像在说今天吃了什么饭。
她踉跄两步扶住桌角,素兰不知何时跳上她肩头,用脑袋蹭她发顶,发出安慰的呜咽。
“我可以救你父亲。”江镇的声音突然放轻,像在哄受了惊的鹿,“但我要你做件事。”
海伦猛地抬头,眼底浮起希望的光:“什么事?我都做!”
“两天后,三月三的灵气潮。”江镇从怀里摸出张纸条,轻轻拍在桌上,“你在监测日志里加一条异常波动,坐标标在天王山北麓。”他顿了顿,看着海伦皱眉的模样,又补了句,“菲利普会派你去核查,你到了那里...会遇到耶撒的人。”
海伦的手指攥紧裙角:“您是说...让菲利普以为是耶撒动的手?”
“聪明。”江镇笑了,这次的笑有了温度,“圣教的护教骑士会在暗处,你父亲会被送到东边的医馆,老福耶的徒弟在那当大夫。”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对了,我会派两位九级斗神在你身边——别问是谁,你见了他们,喊‘大人’就行。”
素兰“噌”地竖起耳朵。
九级斗神是大陆顶端的存在,整个圣凯因家族也就家主有这个修为。
海伦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她望着江镇腰间那枚方才还普通的玉坠,此刻正泛着淡淡金光——那根本不是什么装饰品,是能镇压灵气波动的法宝。
“您...您到底是谁?”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敬畏的颤。
江镇没回答。
他转身走向窗户,月光在他背后拉出修长的影子。
快跨出窗沿时,他忽然停住:“杰米斯最近总往博文的炼金术工坊跑,你最好让你父亲的贴身仆人查查。”
“为什么?”海伦脱口而出。
江镇侧过脸,月光照亮他半张轮廓:“因为菲利普的实验,需要活人做引子。”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融入夜色。
素兰蹦到窗台上,只看见几片淡粉色的莲花瓣正缓缓飘落,落在青瓦上,连声音都没有。
阁楼里重新陷入寂静。
海伦低头看向桌上的纸条,墨迹未干,还带着江镇掌心的温度。
素兰忽然轻叫一声,她顺着雪貂的视线望去——方才江镇站过的地方,青砖上印着朵淡金的莲花,纹路细得像用针尖刻的。
“他不是普通的三少爷。”海伦轻声说,手指抚过莲花印,“他是...神吗?”
素兰用脑袋蹭她手背,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同意,又像是警告。
江镇沿着屋檐跃下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他驻足望去,街角阴影里有个穿灰袍的人,正仰着头看他的方向。
江镇勾了勾嘴角,故意放重脚步,靴底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响。
灰袍人转身就走,江镇却不追,反而加快脚步往码头方向去——那里飘来海腥味,混着船工的号子,还有若有若无的,铁器摩擦的轻响。
他摸了摸心口的羊皮纸,金印隔着布料烫着皮肤。
今晚的月亮很圆,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随时会绷断的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