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板被鱼人压得发出断裂声,江镇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盯着老渔夫脖颈处翻涌的紫青鳞片,耳中还回荡着方才老人哼的《海女谣》——那调子他昨日还听着哄贝贝入睡,此刻却像根生锈的针,扎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是海妖的寄生术。”齐格的声音像块浸了海水的破布,带着湿冷的重量。
他屈指弹开鱼人后颈的鳞片,碎冰在掌心折射出幽蓝光晕,“用活人做容器,借血脉共鸣引动深海的侵蚀。”老人的指腹扫过冰面映出的印记,忽然抬眼看向江镇,“三少爷可还记得,半月前码头上那艘挂黑帆的商船?”
江镇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半月前他确实见过艘怪船,船身刻满螺旋纹,水手脖颈处都有类似印记——当时他只当是外邦习俗,如今想来,那些人递货时指尖的冷意,哪是普通海风吹的?
“他们在找什么。”齐格突然松开鱼人,那怪物立刻蜷缩成虾米状,喉咙里发出幼鲸般的呜咽。
老人弯腰替贝贝擦掉脸上的糖渣,指腹却在她后颈的淡青鳞片上顿了顿,“小丫头这印记,是天生的?”
贝贝攥着江镇的衣角直点头,发顶的小绒球跟着晃:“爹爹说这是贝壳亲的,洗澡时会掉小珍珠!”她仰起脸,眼睛亮得像两颗刚捞起的海玻璃,“齐爷爷要看看吗?
我昨晚还攒了三颗在木匣里!“
江镇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能感觉到掌心的汗正顺着贝贝的手腕往下淌——那木匣里哪有什么珍珠,分明是他用鱼鳔胶黏的碎贝壳,就为掩住贝贝每月朔夜脱落的深海鳞片。
此刻齐格的目光像把淬了毒的刀,刮过贝贝的后颈,又扫过甲板上抽搐的鱼人,忽然笑出了声:“小丫头这是天生的海灵根,和那怪物的邪术可不一样。”他拍了拍贝贝的脑袋,“菲利普那老疯子的实验品,可没这么干净的气息。”
江镇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夜在贝贝浴桶里发现的深蓝鳞片,想起为她调配的掩息香里特意加了三滴圣教秘药——原来这些伪装真的瞒过了封号斗神的感知?
可齐格说“菲利普的实验品”时,眼底那丝探究的光,又让他后颈发紧。
这老东西是真没看出来,还是...
“叩叩。”
船舷传来指节敲击声。
米娜的灰袍被海风掀起一角,圣教银十字徽章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
她怀里抱着卷羊皮纸,发梢还沾着未干的海盐:“江先生,大主教让我捎句话。”
江镇下意识挡在贝贝身前。
米娜却没看那孩子,只是将羊皮纸递过来:“罗格里菲斯的星图有了新线索,他最后出现的港口...是斗神岛。”
“斗神岛?”齐格突然直起腰,浑浊的眼睛里闪过锐光,“那地方十年没开过斗神聚会了。”
米娜的手指轻轻压在羊皮纸封口处,声音低得像海雾:“大主教说,这次聚会...有些不寻常的人要参加。”她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江先生最好提前准备。”
海风陡然转急,吹得船帆“哗啦”作响。
江镇展开羊皮纸,墨香混着海水咸涩涌进鼻腔——罗格里菲斯的名字下,用红笔圈着“深渊回响”四个字。
他抬头时,正看见远处那片暗青色阴影又扩大了几分,像头沉睡的巨兽正缓缓睁眼。
贝贝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手里举着块没摔碎的糖人:“爹爹,齐爷爷说要买十串糖人,我们现在去吗?”
江镇蹲下来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触到她后颈那片淡青鳞片,凉得像块浸过冰水的玉。
米娜的脚步声已经消失在舱口,齐格正弯腰用冰锥挑开鱼人的鳞片,哈里在收拾碎茶盏,瓷片碰撞的脆响里,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斗神岛,菲利普,深渊回响...这些词像团乱麻,在脑海里越缠越紧。
“去。”他揉了揉贝贝的脸,把羊皮纸塞进怀里,“但只能吃两串,剩下的要分给阿里扎。”
贝贝欢呼着拽起他的手往舱门跑,发顶的小绒球一颠一颠。
江镇跟着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甲板上的鱼人——那怪物不知何时停止了抽搐,浑浊的眼珠正死死盯着贝贝的背影,喉间发出极轻的、类似叹息的呜咽。
海风卷着咸味扑进领口,江镇摸了摸怀里的羊皮纸,突然想起米娜递信时,指尖的温度比海水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