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在头顶晃出碎光,烟草味混着骰子碰撞声在空气里浮动。
江镇将小贝贝往膝上拢了拢,孩子沾着糖渣的小手正揪他衣襟,而他的目光早已越过赌桌,落在楼梯口那个裹着墨绿天鹅绒斗篷的身影上。
“三少爷好兴致。”来者摘下宽檐帽,刀疤从左眉骨斜贯至下颌,正是赌场老板阿德尔曼。
他拇指蹭过腰间青铜令牌——方才暗格里那叠碎信还卡在记忆里,“听说您连赢八局,不如给老头子个面子,这局由我作庄?”
江镇垂眼替小贝贝擦掉嘴角的糖渍,莲花坠子在两人之间晃出金红光晕:“阿德尔曼先生亲自下场,总得有点彩头。”他指尖叩了叩桌面,“我要赌你们的镇店之宝——地下三层的秘银金库。”
赌厅里响起抽气声。
阿德尔曼的喉结动了动,刀疤跟着抽搐:“好,便玩十三张。”他示意手下撤了骰盅,换出雕着缠枝莲的檀木牌盒,“规矩您懂,五张起注,闲家若能凑出同花顺,我双手奉上金库钥匙;若凑不出......”他扫了眼江镇怀里的小丫头,“便留下亚龙辇的地契如何?”
小贝贝突然拽江镇的耳垂:“爹爹,糖糖要掉啦!”江镇笑着接住她手里快化的糖人,余光瞥见阿德尔曼的拇指在牌盒暗扣上按了三下——这是换牌的暗号。
前世在黑市赌场混了百年,他怎会不识这种“阴阳牌”的把戏?
牌盒夹层里该藏着副灌铅的牌,等发牌时借手势调换,闲家无论如何都凑不出同花顺。
“发牌吧。”江镇将小贝贝放在旁边的高凳上,替她系好围兜,“贝贝乖乖看爹爹变戏法。”
阿德尔曼的手刚触到牌盒,突然顿住。
他闻到一缕极淡的莲香——和昨夜布罗克曼被劫时,青铜镜里飘出的香气一模一样。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他强行稳住手,掀开牌盒:“第一张,红心三。”
江镇指尖在桌面轻点,心跳声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他记得老道葡萄说过:“莲花宝鉴的气,能照见人心底的鬼。”此刻牌盒里那副灌铅牌的重量,正透过檀木往他掌心钻——七张红桃,三张黑桃,两张梅花,还有一张藏在夹层的红桃K。
“第二张,红桃五。”阿德尔曼的手背暴起青筋,牌盒暗扣已经打开,只要再发三张,就能把夹层的牌换进来。
“第三张,红桃七。”江镇突然笑了,指节抵着下巴:“阿德尔曼先生,您这牌盒该换了。”他屈指一弹,牌盒“咔”地裂开条缝,夹层里的红桃K“啪”地掉在桌上,“不然总漏牌。”
赌厅瞬间死寂。
阿德尔曼的刀疤涨得发紫,刚要发作,却见江镇将手里的牌一张张摊开——红桃三、红桃五、红桃七、红桃九,最后一张,竟是方才阿德尔曼以为藏得严实的红桃J。
“同花顺,红桃三到J。”江镇用糖人棍挑起牌,小贝贝拍着小手喊:“爹爹赢啦!”
阿德尔曼踉跄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椅背。
他望着江镇胸前晃动的莲花坠子,突然想起老道葡萄那句“种莲者得莲实”——原来这小勋爵从踏入约克镇那天,就用莲香破了他的局,用叠骰乱了他的神,连布罗克曼被劫,怕也是为了引他露出换牌的破绽。
“钥匙。”江镇伸出手,声音清越如泉。
阿德尔曼摸出金漆木盒,放在桌上时手直抖:“三少爷好手段。”他扯了扯领口,“不过...有些事,怕是得劳您移步后厅。”
后厅的水晶灯换成了牛油烛,七八个身影陆续进来。
苏珊的珍珠耳环晃得人眼晕,法玛尔搓着发红的手,连平时总板着脸的码头教父都堆着笑。
“江少爷,昨夜您旅馆失窃的事......”苏珊先开了口,涂着猩红甲油的手按在胸口,“我们查过了,是城南的野狗帮干的,人已经绑在码头。”
“我约克镇的规矩,伤了客人便是打所有兄弟的脸。”法玛尔递上个锦盒,“这是百年野山参,算我们赔罪。”
江镇垂眼盯着锦盒,小贝贝正揪他袖口要糖。
他想起前晚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衣柜,想起阿里扎追贼时划破的手背——这些人昨日还当他是落难的小勋爵,今日怎突然这般热络?
“各位的好意,江某心领。”他指尖摩挲着莲花坠子,“不过失窃的都是些旧物,赔了倒显得生分。”
苏珊的指甲掐进掌心,余光扫向法玛尔。
后者立刻会意,压低声音:“其实...北城门来了队亲卫,为首的拿着安妮小姐的令旗。”
江镇的瞳孔微缩。
前一世他见过安妮小姐,那位帝国最年轻的女公爵,手段比男人还狠三分。
可他与她素无交集,亲卫怎会为他而来?
“我们就是想表个态度。”码头教父搓了搓粗粝的手掌,“江少爷若不嫌弃,往后在约克镇,您的事便是我们的事。”
小贝贝突然拽他袖子:“爹爹,糖糖没了。”江镇弯腰抱起孩子,掌心的莲花坠子烫得慌。
他望着满屋子赔笑的大佬,突然想起暗格里那封被撕碎的密信——“安妮小姐亲卫已至北城门”。
原来这些人不是怕他,是怕他身后的安妮小姐。
“贝贝想吃糖,明日让阿里扎买十根。”他笑着应了孩子,目光却扫过众人紧绷的下颌,“各位的心意,江某记下了。”
出赌场时,晚风掀起他的衣摆。
小贝贝趴在他肩头打哈欠,发顶还粘着糖渣。
江镇摸出袖中阿德尔曼给的金库钥匙,金属凉意透过掌心渗进血管——这些人以为他是安妮小姐的人,可他连安妮小姐的面都没见过。
“阿里扎。”他对着暗处唤了声,阴影里立刻转出个精瘦青年,“去查查北城门的亲卫,是谁带队,来约克镇做什么。”
阿里扎点头要走,江镇又补了句:“另外...把昨夜失窃的清单理出来。”他望着赌场楼顶的月亮,莲花坠子在夜风里晃出细碎金光,“有些旧物,该讨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