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窗棂爬上银线礼服的滚边时,江镇正对着铜镜调整领结。
指节在金丝扣上顿了顿,镜中映出他微挑的眼尾——老福耶说过,贵族的体面是件瓷器,要摔就得挑最响的那下。
“三少爷,马车备好了。”阿里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点紧绷。
江镇知道,这小子昨晚守了半宿,就怕他又溜去地牢捣鼓那些“邪门珠子”。
他扯了扯袖口,让绣着圣凯因家徽的金线在晨光里晃出冷光:“去前院折枝白玫瑰,要带刺的。”
玫瑰刺扎进掌心的瞬间,江镇踏进了圣凯因家的晨餐厅。
长桌尽头,珍妮佛正用银匙敲着瓷盘,金卷发在水晶吊灯下泛着油光:“我的松饼要浇三层蜂蜜——”话头卡在看见江镇的瞬间。
她身后的琳达和贝蒂也僵住了,三姐妹的裙撑像三只开屏的孔雀,却在江镇递来的白玫瑰前泄了气。
“三位姐姐。”江镇弯腰行了个标准的贵族吻手礼,指尖的血珠渗在玫瑰茎上,“今早女仆们都去整理先夫人的遗物了。”他直起身时,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女仆队列,“按照家族礼仪,没有仆人服侍的话......”
“你!”珍妮佛的银匙“当啷”掉在瓷盘上,“母亲的遗物要什么仆人整理?
分明是你——“
“是我让阿里扎安排的。”江镇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姐姐们总说要效仿先夫人的贤德,我想着,先夫人当年用早膳从不让仆人跪喂......”他指尖轻轻划过桌布上的金线,“姐姐们该不会连这点礼仪都忘了吧?”
长桌陷入死寂。
贝蒂的脸涨得像颗熟透的番茄,琳达的指甲掐进了缎面裙,珍妮佛的银匙在盘里打了三个转——她们当然记得,先夫人最厌弃仆人跪着喂食的作派。
可这三年来,她们仗着父亲的纵容,偏要把这规矩踩在脚底下。
“不过......”江镇突然笑了,从袖中摸出个丝绒盒子,“姐姐们要是实在不惯,不如展示下新得的‘宝物’?”他瞥向餐厅角落缩成一团的身影,“那位神赐伯爵,总该会端松饼吧?”
三姐妹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
珍妮佛猛地站起来,裙撑撞翻了奶壶:“带布罗克曼过来!”
布罗克曼被推搡着踉跄上前时,江镇差点没认出他。
曾经的神赐伯爵穿着打补丁的粗布短打,脖颈上系着狗项圈,发梢沾着隔夜的面包屑。
他抬头的瞬间,眼眶突然红了——那是只有江镇能看懂的光,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
“这就是你们说的‘驯服的猎犬’?”江镇的声音发颤,伸手时故意碰翻了糖罐,“当年在边境,他可是能徒手接下龙息的......”他蹲下身,指尖擦过布罗克曼脖颈的项圈,“这链子......勒得疼吗?”
布罗克曼的喉结动了动,嘴唇开合无声。
江镇能感觉到他膝盖在抖,像在说“救我”。
而三姐妹的眼睛亮了——她们要的就是看江镇为旧友伤心,看圣凯因家的三少爷为个阶下囚掉金豆。
“我要赎回他。”江镇突然站直,袖中的月白珠子硌着掌心,“按照奴隶贸易法,神赐者的赎金......”
“一枚铜币。”珍妮佛嗤笑打断他,“我们抓他时,他正用最后一枚铜币换面包。”她捏着帕子掩唇,“三少爷要是心疼,就用这枚铜币把他买走吧——反正他现在连条狗都不如。”
江镇的指尖在丝绒盒上顿了顿,摸出枚泛着铜绿的硬币。
硬币落在桌上的轻响,惊得布罗克曼猛地抬头。
“成交。”
当布罗克曼跟着江镇走出晨餐厅时,他的手始终攥着那枚铜币,指节发白。
阿里扎牵着马车在门外候着,江镇掀帘的瞬间,布罗克曼突然跪了下去:“少爷,当年在边境救我的......是您吧?”
江镇弯腰扶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渗进去:“先上车,别让姐姐们看笑话。”
马车晃进林中小径时,布罗克曼的喉结动了三次,终于哑着嗓子:“少爷,您一定有办法......”
“办法?”江镇望着车外倒退的玫瑰丛,“我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是看不得旧友受苦罢了。“他转头时,眼尾的泪痣在阴影里忽明忽暗,”当年在边境,你背着我趟过三条冰河,现在换我拉你一把。“
布罗克曼的睫毛颤了颤,喉间滚出压抑的呜咽。
江镇望着他泛红的眼眶,在心里数到第七下——足够让他相信,足够让他放下戒心。
月上柳梢时,江镇蹲在帐篷外的篝火旁。
安迪那只肥狼正扒着他的裤脚,鼻尖湿漉漉的。
布罗克曼端着药碗站在五步外,目光黏在安迪颈间的银铃上。
“乖。”江镇摸出颗紫黑色的药丸,在安迪眼前晃了晃。
狼鼻猛地抽动,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那是菲利普的“邪瞳”,裹着亡灵怨气的毒药。
“吃了它。”江镇突然把药丸塞进自己嘴里,喉结滚动着咽了下去。
安迪的耳朵刷地竖起来,布罗克曼的药碗“啪”地摔在地上。
“少爷!”布罗克曼扑过来,指尖几乎要掐进江镇的手腕,“那是......那是组织的机密!
您怎么能......“
“嘘——”江镇笑着推开他,掌心的莲花坠突然发烫。
他能感觉到,胃里的邪瞳正在融化,怨气像细蛇般钻进四肢百骸,却在碰到莲花气时化作温软的雾。“安迪最近总偷猎,我得让它记点教训。”他揉了揉安迪的耳朵,狼却往后缩了缩,尾巴夹得死紧。
布罗克曼的呼吸变得粗重,目光在江镇的喉结和安迪的银铃间来回扫。
篝火噼啪爆了个火星,映得他瞳孔发亮——像极了当年在边境,盯着龙巢里的秘宝时的眼神。
“我去给您拿醒酒汤。”布罗克曼突然转身,脚步有点虚浮。
江镇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帐篷后,摸了摸安迪的脑袋:“今晚别乱跑。”狼低嚎了一声,舌头却没舔他的手。
清晨的雾还没散透,江镇抱着裹在绒毯里的“女儿”(那是老福耶送的瓷娃娃,眉眼像极了他早逝的母亲)在林中闲逛。
露水打湿了鞋尖,他正弯腰给“女儿”编草环,突然听见阿里扎的喊叫声:
“少爷!安迪......安迪不见了!”
江镇的手顿在草叶间。
他望着雾里晃动的树影,听见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银铃声——像极了昨晚,布罗克曼弯腰捡药碗时,从他袖中滑落的那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