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被暮色浸得发蓝,江镇走在前头,靴底碾碎几片枯银杏叶。
凯西尼缩着脖子跟在三步外,金冠歪在耳后,发梢还沾着上午被吊在树上时蹭的草屑。
“那声音...”凯西尼突然扯了扯江镇的袖口,喉结动了动,“方才在院长室外头,是不是又响了?”
江镇脚步微顿。
晚风裹着若有若无的呻吟掠过耳际,比方才更清晰些,像极了《莲花宝鉴》里记载的“心魔劫”中,修士被七情所惑时耳畔的幻音。
他袖中莲花纹突然泛起温凉,是神功自发示警。
“闭嘴。”江镇低喝一声,却放缓了脚步。
两人转过山坳,斗神岛最高处的青铜穹顶突然撞入视野——那呻吟声竟来自穹顶下的神殿,混着某种兽类特有的低鸣,在暮色里荡出层层涟漪。
“院长!”凯西尼突然指着前方。
齐格的青布道袍被风卷起,他踩着石阶几乎是冲下来的,腰间玉牌撞得叮当响,平日梳得整整齐齐的白发散了几缕,“班迪那老东西死哪去了?”
“齐格院长!”江镇迎上去,“可是神殿出了事?”
齐格猛地刹住脚步,浑浊的眼睛里燃着火星。
他盯着江镇袖角若隐若现的莲花纹,似乎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三少爷来得正好——跟我去神殿!”
三人穿过月洞门时,神殿正厅的水晶灯全被点亮了。
巨大的汉白玉台上,提尔兽若西雅正蜷缩成一团,银白的兽毛被汗水浸透,每声呻吟都震得穹顶的金漆簌簌往下掉。
她腹下的皮毛间有血珠渗出,在白玉上晕开暗红的花。
“要生了。”齐格的声音发颤,他扑到若西雅身边,布满老茧的手抚过她额头,“别怕,班迪带着圣药来了。”
江镇退到廊柱后。
莲花纹在腕间灼得发烫,他盯着若西雅抽搐的兽爪——寻常兽类临产虽痛,眼神不该这般涣散。
方才那声“心魔劫”的幻音,分明混在若西雅的呻吟里。
“江师兄!”凯西尼扯他衣角,“那...那是提尔兽的血吗?
我听父王说过,提尔兽的血能解百毒...“
“住口!”齐格突然回头,眼中的火星几乎要烧穿凯西尼的喉咙,“三少爷,带他走。”他从怀里摸出枚青铜令符拍在江镇掌心,“今夜斗神岛戒严,你们回宿舍,别乱跑。”
江镇捏着令符转身时,正看见若西雅猛地抬起头。
她的瞳孔本该是琥珀色的,此刻却泛着诡异的幽蓝,像两盏鬼火。
“走。”他攥紧凯西尼的手腕,少年吃痛地嘶了声,却不敢挣扎。
两人刚走到神殿外的白玉桥,就见穿红袍的祭祀长班迪提着药箱狂奔而来,袍角扫过栏杆上的积雪,碎成一片白蝶。
“齐格院长!”班迪的声音带着哭腔,“教廷的传信——您明日必须启程去圣城!”
江镇的脚步顿在桥头。
他听见齐格在殿内骂了句粗话,接着是若西雅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哀鸣。
莲花纹在腕间跳得更急,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藏书阁翻到的《神兽志》:提尔兽临产时需以清心咒镇其心神,若被外力扰动...
“别看了。”凯西尼小声说,“我父王说过,斗神岛的秘密,知道太多会死人的。”
江镇没应声。
他望着桥下水池里的倒影——自己的脸在暮色里泛着青,腕间莲花纹的光透过衣袖,在水面上投出模糊的影子。
温泉山的阁楼里,布罗克曼推了推金丝眼镜。
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照见他腰间挂着的提尔兽牙坠子,正随着他的动作泛着冷光。
“齐格那老东西明日去教廷,”他对着暗格里的人影轻笑,“斗神岛的护山大阵由班迪主持,可那老祭祀的心思全在若西雅身上。”
“抽筋”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那小崽子呢?江家三少爷?”
“他今晚被齐格打发回宿舍了。”布罗克曼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那小子练的《莲花宝鉴》倒是麻烦...不过等若西雅的崽子落地,就算他是大罗金仙,也拦不住我们取兽丹。”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
布罗克曼望着窗外斗神岛的方向,兽牙坠子在他掌心硌出红印:“等神兽母子一死,这大陆上,就再没有能镇得住纳米帝国的东西了。”
江镇推开宿舍门时,凯西尼的额头已经沁出冷汗。
他被江镇提着后领像只小鸡似的拎进来,此刻正瘫在木椅上,手腕上的分筋错骨手法让他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知道为什么教训你?”江镇站在窗前,月光从他背后淌进来,在地上拉出细长的影子。
凯西尼喘着粗气:“我...我不该动艾琳她爹的矿场...”
“错。”江镇转身,袖中莲花纹在月光下泛着淡金,“齐格院长说《莲花宝鉴》渡人,不是杀人。
我若杀你,是我犯戒;可你若再仗势欺人,“他屈指弹在凯西尼肩井穴上,少年疼得弓起背,”我便替院长教你,什么是’渡‘。“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
江镇走到桌前倒茶,青瓷杯底压着张纸条——是阿里扎的字迹:“老福耶说,莲花要开,总要先破泥。”他捏着纸条的手顿了顿,转头看向凯西尼:“你说,教人向善...算不算善事?”
“大大的善事!叫你的屁股开花开到爽!”
突兀的声音像块冰砸进茶盏。
江镇猛地回头,木椅上的凯西尼正瞪着他,嘴张得能塞下鸡蛋——那声音分明不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谁?”江镇攥紧了腰间的莲花玉佩,内力顺着指尖窜出去,将整间屋子扫了个遍。
梁上没有暗桩,床底没有影子,连窗棂都关得严丝合缝。
“江...江师兄?”凯西尼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你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江镇没理他。
他盯着掌心的莲花玉佩,方才那声音,竟像是从玉佩里传出来的。
更诡异的是,那语调虽粗野,说的却是标准的爱因斯大陆通用语——而这玉佩,是他初到斗神岛时,老道葡萄塞给他的,说是《莲花宝鉴》的器灵载体。
月光突然被云遮住了。
江镇感觉手腕上的莲花纹又烫了几分,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隔着皮肤,缓缓叩他的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