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涛拍打着“圣歌号”的船舷,莉莉老祖母的声音被海风扯得支离破碎时,江镇正摸着发烫的莲花玉坠——那温度从心口一路烧到指尖,像有人在他肋骨下埋了团将熄未熄的火。
“本次训练地点,鲨石礁。”老祖母的手掌按在船首的青铜罗盘上,指节骨节分明如老树根,“规则很简单:五人进入礁盘,在火山与海流的夹缝里活过三日。
唯一的食物补给,归最终站着离开的人。“
甲板上的呼吸声突然变重了。
弗琳达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起,金穗刺绣的袖口在风里翻卷;查理的拇指反复摩挲腰间西格鲁传人的蛇形纹章,喉结滚动着咽下句脏话;亚瑟的火系战纹从手腕爬上手背,淡红色的光映得他耳尖发红;塞姆的魔斗手套发出细碎的嗡鸣,这个总缩在角落的少年正用脚尖碾着甲板缝里的盐粒。
江镇望着老祖母眼底跳动的光。
那光不像普通导师的审视,倒像在看一块被海水泡了千年的玉——要看清里面藏着多少裂纹,又该怎么敲才能透出最亮的芯子。
“现在,跳海。”
话音未落,查理已经冲了出去。
他的长靴踢飞半枚锈铁钉,在甲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弗琳达!
我要和你单挑!
先解决你,剩下的都是软柿子!“
弗琳达连头都没转。
她抱着臂站在船舷边,海风吹起她耳后的银发,露出耳尖一点金斑——那是太阳神家族直系后裔才有的圣痕。“西格鲁的狗也配指我?”她嗤笑一声,声音像淬了冰的剑尖,“要么现在滚下去喂鲨鱼,要么等我把你按在礁石上啃海草。”
查理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抽出腰间的蛇形短刃,刀刃上腾起幽蓝鬼火——西格鲁秘传的“蚀骨焰”,专破防御战纹。“你以为仗着太阳神的血脉就能——”
“当啷!”
短刃突然坠地。
弗琳达不知何时已欺身上前,指尖点在查理喉结上,指腹压着他跳动的动脉:“我阿姐当年用这招,把西格鲁现任大祭司的门牙全敲进肚子里。”她的声音甜得像蜜,“要试试么?”
查理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脖颈青筋暴起如蚯蚓。
他猛地甩开弗琳达的手,短刃“唰”地扎进甲板,木屑飞溅到江镇脚边。“算你狠!”他扯下领结擦汗,转身时撞翻了亚瑟的剑匣,“臭猴子,看什么看!”
亚瑟正歪头研究自己的火系战纹。
他把掌心凑到鼻端闻了闻,突然笑出声:“你刚才那鬼火颜色太淡,西格鲁的秘传是不是掺水了?”说着他抽出佩剑,剑尖挑起一簇橙红火焰,“来,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火。”
塞姆突然举起手。
他的魔斗手套泛着幽紫微光,指缝里漏出几缕黑雾:“我...我和你打?”少年的耳尖通红,“我火系魔斗技,应该能...”
“好啊!”亚瑟眼睛一亮,挥剑划出个火圈,“输了请我喝朗姆酒!”
两人的对战眨眼间展开。
亚瑟的剑刃裹着热浪劈下,塞姆却像条滑不留手的鱼,侧身避开时手套擦过礁石,溅起一串紫火——那是魔斗气与火元素的诡谲融合。
江镇注意到亚瑟的嘴角慢慢翘起来,他的剑招不再追求速杀,反而开始配合塞姆的节奏,像是在...切磋?
“发什么呆?”
江镇转身,正撞进莉莉老祖母的目光里。
她不知何时站在船尾的阴影里,银发被火山灰染成浅灰,手里攥着串褪色的珊瑚念珠。“跟我来。”她说着转身走向礁石后的山坳,脚步轻得像片云。
山坳里弥漫着硫磺味。
江镇踩着发烫的礁石跟在后面,莲花玉坠的热度几乎要灼伤皮肤。“老祖母,您...”
“别急。”莉莉在一块刻着古符文的礁石前站定,转身时袖口的圣痕突然大亮,“我问你,刚才查理的鬼火为什么破不了弗琳达的防御?”
江镇皱眉回想:“因为弗琳达的太阳神血脉自带光系屏障?”
“错。”老祖母的手指点在他心口,“因为他的攻击没有’根‘。”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像在说故事,“三十年前,我在斗神学院当助教,见过个和你很像的孩子。
他总觉得只要功法够强,就能碾碎一切。
直到有天,他被个连战纹都没觉醒的农女揍得满地找牙——那农女举着锄头的样子,像在举她丈夫的墓碑。“
江镇突然想起葡萄老道常说的“心意即剑”。
他摸着发烫的玉坠,喉咙发紧:“您是说,招式要...有执念?”
“执念太浅,是妄。”老祖母的手按上他后颈,和登船时的检查不同,这次带着温厚的暖意,“要像礁石扎根海底,像火山守着岩浆。
弗琳达的光,是为了给她快死的阿弟续命;亚瑟的火,是要烧了当年逼死他妹妹的奴隶船。
你呢?“
江镇的呼吸突然一滞。
他想起前世刑场上的血,想起阿里扎被打断的腿,想起老福耶临终前塞给他的《莲花宝鉴》。
玉坠在掌心灼出红印,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很好。”老祖母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火山口的光,“现在告诉你个秘密——弗琳达不是太阳神后裔。”
江镇猛地抬头:“可她耳尖的金斑...”
“那是用秘药点的。”老祖母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飞了海鸟,“她真正的血脉,是被太阳神灭族的月蚀之民。
当年那场屠杀,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山风突然卷着硫磺味灌进来。
江镇望着远处还在火拼的亚瑟和塞姆,弗琳达正站在礁顶梳理银发,查理蹲在礁石后用匕首挖海蛎——每个人的影子都被拉得老长,像被谁用线串起来的傀儡。
“小心脚下。”老祖母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江镇低头,这才发现礁石缝里的海水泛着不寻常的紫。
那颜色像被血浸过的墨,正顺着石缝往他脚边爬。
更远处的海面翻起大团泡沫,几尾虎鲨的背鳍划破水面,在浪里划出银白的线——但最让他寒毛倒竖的,是水下那片若有若无的阴影。
那阴影比之前船底的更大,更沉,还带着股腐肉混着铁锈的腥甜。
莲花玉坠在他掌心烫出个水泡。
他猛地抬头,正看见最远处的虎鲨突然翻身,露出肚皮上的刺青——那是圣巴顿家族的狼头图腾。
“老祖母!”
江镇的呼喊被海浪撕碎时,海底传来沉闷的轰鸣。
他望着老祖母骤然收紧的瞳孔,望着弗琳达突然绷紧的脊背,望着亚瑟的火突然变成诡异的青紫色——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属于死亡的铁锈味。
而在更深的海底,虎鲨带领着十几个壮汉正浮出水面。
他们的手臂上缠着铁链,链坠是淬毒的鱼叉,最前面的男人咧开嘴,露出被鲨鱼咬掉半颗的牙齿。
他对着礁盘方向打了个手势,海水里顿时翻起更大的浪花——那是圣巴顿家族的人,终于要收网了。
江镇握紧发烫的玉坠,望着逐渐逼近的阴影。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海浪,像擂在战鼓上的拳头。
而在更远的礁顶,弗琳达突然转身望向他,银发被海风掀起,耳尖的金斑在阳光下闪得刺眼——那抹光,像极了某种即将出鞘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