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镇的指尖刚触到猩红短棒,掌心便像被烙铁烫了一下。
他本能缩回手,却见那棒身竟顺着指尖的弧度微微上翘,像是活物般轻蹭他掌心的薄茧。
莲花灯的青光在棒身游走,那些模糊的纹路突然清晰起来——是用血写的梵文,每个字符都在渗着暗黑色的光,像极了他在乱葬岗见过的尸斑。
“老五!”他低喝一声,右手按在腰间玉牌上。
那枚刻着“莲”字的青玉牌突然发烫,一道青影“唰”地从牌中窜出,落在蒲团旁。
老五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玄色道袍松松垮垮系着,嘴角叼着半颗花生:“哟,三少爷这是又摸着什么宝贝了?
上回摸火蟾内丹,烧了半间厢房;上个月扒拉雷纹石,劈焦了葡萄老道的胡子——“
“少废话!”江镇打断他,抬手指向红棒,“离卦莲台怎么只凝出这东西?
前几卦开的时候,不是金珠就是玉册,最差也有枚养魂丹。“他声音发紧,方才的期待像被泼了冷水,”难道...我修行出岔子了?“
老五的花生“咔”地碎在齿间。
他歪头盯着红棒,玄色道袍无风自动,原本散漫的眼神突然凝起:“岔子?
你该谢天谢地。“他抬手隔空一抓,红棒”咻“地飞入掌心,”这玩意儿是你上个月在黑木林净化的那道白光的残魂。
那棵邪树吸收了三百年怨气,要不是你用《莲花宝鉴》的圣光硬压着,现在圣凯因庄园早该飘着尸臭了。“
江镇的后颈泛起凉意。
黑木林那夜的场景突然涌上来:他握着染血的木剑,看着参天巨树的枝桠穿透三个护院的胸膛,树皮里渗出的黏液在月光下泛着青,像无数双睁不开的眼睛。
当时他拼着经脉逆流,硬是把整棵树烧出了白光,还以为彻底解决了祸患。
“它...还活着?”他喉结滚动。
老五把红棒抛起来又接住,道袍上的银线突然亮起:“活?
它现在就是团怨气凝成的死胎。
可你当《宝鉴》的莲花灯是慈善堂?“他屈指弹了弹棒身,红棒发出沉闷的嗡鸣,”你净化的怨气越多,莲花灯越得给这些东西找个容身之所。
离卦属火,本是要把这玩意儿炼化成灰的——“他突然嗤笑一声,”结果你倒好,净化时念了半宿《劝善文》,把怨气里的凶性都念软了,炼不成灰,倒凝成根棒。“
江镇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黑木林里那三个护院的遗孀,想起她们跪在祠堂前哭到断气的模样,想起自己摸着她们的头说“善恶终有报”时,心里那股烫得发疼的热。
原来他拼了命救下的人命,在莲花灯眼里不过是坏了火候的炼丹材料。
“那怎么处理?”他压着气问。
“封进乾卦莲台。”老五把红棒抛回莲花灯,“乾为天,镇得住这些阴邪。”他瞥了江镇一眼,“你可别想着留着当宝贝——上回有个愣头青把怨魂炼进武器,结果被反噬得只剩半口气,还是葡萄那老东西用七盏长明灯给他续的命。”
江镇盯着重新沉入莲花瓣的红棒,喉咙发紧。
他想起老福耶说过,《莲花宝鉴》最讲究“渡化”,可现在看来,所谓渡化不过是换个地方关押。
但他没反驳,只是伸手按在乾卦方位的莲花瓣上。
青光顺着指尖涌进莲台,红棒“嗖”地窜进去,莲花灯的摇晃终于停了。
“对了。”老五突然摸着下巴笑,“你最近功德涨得倒快。”他掰着手指头数,“前天帮老车夫修车轮,昨天给小乞丐买包子,大前天替厨娘扛米袋——”他突然收了笑,“可《宝鉴》记的功德,全是你揍人的。”
江镇一愣:“什么?”
“你揍查理那顿,加了五十功德;踹翻偷菜的二流子,加了三十;把调戏民女的护卫抽得爬不起来,加了八十。”老五的声音像根针,“反倒是你那些’善举‘,半分没记。”他歪头看江镇发白的脸,“怎么?
以为菩萨喜欢看你当老好人?
《宝鉴》要的是’惩恶‘,不是’救世‘。“
江镇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想起昨天替厨娘扛米袋时,老福耶拍着他肩膀说“这才是善”;想起安妮捧着《三字经》眼睛发亮的模样;想起史蒂夫说“三弟现在像个真正的圣凯因人”。
可在这玉牌里的器灵眼里,这些都不算数?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
老五嗤笑:“你当这是街头说书?
善恶有报?“他突然凑近,玄色道袍里透出股冷香,”《莲花宝鉴》修的是‘因果’。
你救一个人,是他命里该被救;你揍一个恶人,是替天收了他的恶因。
前者是顺天,后者是逆天——“他退开两步,”逆天的功德,才够重。“
江镇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斜月洞外的风突然大了,卷着几缕女声飘进来。
是克里斯汀娜的尖嗓子:“那帕子明明是我先绣的!”艾薇儿的轻笑:“可江公子说喜欢并蒂莲。”安妮的软声:“我...我可以再绣一幅。”还有海伦压低的咳嗽——她总在争执时咳得轻些,怕吵到人。
“得,你的姑娘们又闹上了。”老五打了个哈欠,“我回玉牌歇着了,三少爷慢慢哄。”青影一闪,玉牌重新变得冰凉。
江镇站起身,袍子扫过蒲团上的尘。
他摸了摸腰间的玉牌,又看了眼重新闭合的莲花灯。
洞外的争执声越来越清晰,他顺着声音往宿舍走,却在转角处停住脚步——楼前的梧桐树下,四个姑娘围着石桌站着,克里斯汀娜的银鞭缠在艾薇儿的发间,安妮正试图解绳子,海伦扶着石桌咳嗽,而小贝贝蹲在旁边,把糖纸一张张铺在地上,嘴里念叨:“给姨姨们铺路路。”
他刚想出声,突然听见头顶的枝叶“沙沙”响。
江镇本能抬头,却见一道黑影从树冠坠下。
他想躲,可那黑影比风还快,一只冰冷的手已经掐住他的咽喉。
那手背上有层细密的绒毛,像...像被剥了皮的兔子,却比兔子的皮硬上十倍。
江镇的瞳孔骤缩。
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想运功,可咽喉处的力道像铁钳,连灵气都被锁死。
他望着头顶摇晃的枝叶,看见有什么东西在树缝里闪了闪——是双眼睛,暗红的,像浸在血里的琉璃珠。
“小善人...”那声音像指甲刮过青铜,“你烧了我的树,现在...该尝尝被烧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