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漫过北境山坳时,江镇的玄铁战靴踩碎了半寸厚的冰壳。
他裹着染血的猩红军袍,外罩的锁子甲在冷风中泛着青灰,腰间那柄刻着莲花纹的横刀被攥得发烫——不是因为温度,是掌心的汗。
“三少,祭坛到了。”剔骨的声音混着哈气,像块冻硬的棉絮。
他手里的鬼头刀没入雪堆半截,刀背还粘着昨夜人皮烧焦的绿渣。
这个跟着江镇从圣凯因庄园杀出来的死士,此刻眼尾的刀疤绷成了直线,盯着祭坛中央那三千支狼首箭。
箭簇上结着冰棱,每根箭杆都插着半片兽皮,在风里猎猎作响,像极了垂落的招魂幡。
江镇停住脚。
山坳风大,吹得他额前碎发扫过眉骨,却扫不净眼底的冷。
三天前列多跪在帐前说“最尊贵的仪式”时,他就该想到——兽人以战魂归位为最高荣耀,所谓仪式,不过是把三千具阵亡士兵的尸体钉在箭上,任风雪啃噬,再借亡灵之力养出病毒,等他这个统帅靠近时......
“列多呢?”江镇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刀。
“在祭坛下候着。”剔骨的刀尖在雪地上划出半道弧,指向二十步外的阴影。
那里缩着个裹熊皮的身影,正对着祭坛方向频频叩首,熊皮帽子下露出半截灰毛——是兽人特有的短须。
江镇没说话,只是往前走。
每一步都踩得雪壳“咔嚓”响,惊得祭坛下的兽人俘虏们骚动起来。
这些被捆着双手押来的战士,原本挤在雪地里骂骂咧咧,此刻见他走近,骂声突然低了下去,只剩零星的“杂种”、“人类骗子”从齿缝里漏出来。
“松开他们。”江镇站定在祭坛前,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砸在冻土上。
剔骨的刀光闪了闪,捆着俘虏的麻绳应声而断。
前排那个红毛兽人猛地跳起来,狼爪般的指甲擦着江镇面门划过,却在触到他锁子甲的瞬间僵住——江镇没躲,只是抬眼,那双眼黑得像深潭,潭底却浮着两簇冷焰。
“我以兰宁远征军统帅的名义,祭奠你们的战魂。”江镇的手按在胸口,动作慢得像在刻进雪地里,“三天前,你们的列多将军说要为阵亡同胞举办最尊贵的仪式。
可我在帐里见到的,不是祭台,是......“他突然转头看向列多,后者正从阴影里挪出来,熊皮帽子滑到肩头,露出脸上的冷汗,”是用亡灵术养着的病毒,沾到活物就会腐肉蚀骨的病毒。“
俘虏群里炸开一片惊呼。
红毛兽人的指甲垂了下去,喉间发出低沉的呜咽——那是兽人哀悼时的声音。
后排有个缺了半只耳朵的老兽人突然跪下来,双手捧起一把雪,往脸上抹:“列多那崽子......他上个月还说要带我们回家......”
“安静。”江镇提高声音,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横刀。
莲花纹上的金光应声而起,像条活过来的金蛇,顺着刀身游到半空,在雪幕里划出个圆弧。
俘虏们的骂声、哭声突然都哑了,连风都小了些,只听见金蛇游动时“嘶嘶”的轻响。
“你们信奥尔巴赫至高父神。”江镇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兽人脸,停在那个缺耳老兽人脸上,“我也信神。
我的神,叫江镇。“他顿了顿,看着老兽人眼里泛起的敌意,又补了句,”江镇神与奥尔巴赫是兄弟。“
这句话像块烧红的铁,“滋啦”一声烫穿了沉默。
红毛兽人当先吼起来:“放屁!
奥尔巴赫是唯一真神!“可他的声音发颤,尾音被风卷走时,连自己都不太信。
缺耳老兽人直起腰,浑浊的眼睛盯着半空的金蛇——那光不烫,却暖,像极了族里老萨满做法时,神龛上跳动的烛火。
“真神的兄弟,会来看望战死的子民吗?”江镇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掌心里的神圣之力突然翻涌。
莲花水溟盾的青光从他袖口漫出来,与金光绞在一起,像团会呼吸的云,缓缓飘向祭坛中央的狼首箭。
第一支箭上的兽皮动了。
冰棱“噼啪”裂开,露出下面焦黑的皮肤——那是被亡灵病毒啃噬过的痕迹。
可当光云罩上去时,焦黑开始褪色,先是露出暗红的血痂,再是淡青的皮肤,最后竟浮现出健康的麦色。
雪粒落在尸体上,没再结冰,而是顺着脸颊滚下来,像在替死者流泪。
“尸臭......散了。”缺耳老兽人抽了抽鼻子,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
他旁边的年轻兽人也猛吸一口气,脸上的戾气褪成惊愕:“真的!
我阿父战死时,尸体臭得能熏倒半座帐篷......“
祭坛下的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漫开。
有兽人开始数尸体:“第三排左数第七个,那是铁蹄部落的巴图!
他胸口的刀伤......愈合了?“ ”右边那个女战士,她的辫子......是用蓝羽毛编的,和我妹妹一样......“
江镇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
他能感觉到莲花宝鉴在识海里发烫,每一缕神圣之力都像抽丝般从丹田往外拽——这不是真正的神迹,是他用功法强行压制了亡灵病毒的侵蚀,再借圣光的净化特性,让尸体呈现出“被神眷顾”的假象。
可看着那些兽人眼里的动摇,他心里的冷笑压都压不住:菲利普那老东西想用亡灵术操控这些尸体当傀儡,却不知道,他江镇要先拆了兽人们对奥尔巴赫的信仰——没了信仰的战士,才是最好的棋子。
“江镇神说,战死的勇士不该被病毒啃噬。”江镇的声音放软了些,像在哄族里的小少爷,“他让我把这些战魂送回家。”他抬手,光云突然拔高,在半空凝成一朵巨大的莲花,花瓣上流转着金青双色的光。
俘虏群里传来抽噎声。
那个红毛兽人慢慢跪了下来,狼爪按在雪地上,指节发白:“神......真的来了?”缺耳老兽人更干脆,直接对着莲花磕起头来,额头撞在冰壳上“咚咚”响:“奥尔巴赫的兄弟,求您......求您让我阿父的魂归位......”
江镇看着这一切,喉间泛起血腥气——莲花宝鉴的反噬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用舌尖顶住上颚,把血沫咽回去,面上却浮起悲悯的笑:“明日正午,我会为这些勇士举行归魂仪式。”他的目光扫过列多,后者正缩在阴影里发抖,“到时候,让该见的人都来。”
山风突然转了方向,卷起雪粒打在祭坛上。
莲花光云被吹散了些,却在消散前,恰好露出狼首箭杆上若隐若现的银砂——那是炼金术的痕迹,和帐篷里人皮上的一模一样。
缺耳老兽人没看见。
他还在磕头,额头的血混着雪水,在冰壳上染出朵小红花。
红毛兽人也没看见,他正盯着自己的手,那里还留着刚才抓江镇时,被圣光烫出的淡红印子——不疼,反而暖,像阿母生前摸他脑袋的温度。
江镇转身时,靴跟碾碎了半片冰壳。
他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江镇神”、“奥尔巴赫兄弟”,嘴角终于扯出点笑。
剔骨跟上来,鬼头刀上的绿渣已经被雪水冲干净了,刀疤随着他挑眉的动作跳了跳:“三少,明日的仪式......”
“菲利普的亡灵计划,该让他自己看看了。”江镇的声音轻得像雪落,却让剔骨的刀疤猛地一紧。
他裹紧了猩红军袍,任风雪灌进领口,目光越过山坳,投向更北的方向——那里有菲利普的军营,有藏在地下的亡灵祭坛,还有三千具即将被病毒啃噬的尸体。
“去把老福耶的日记本拿来。”江镇突然说,“最后一页那句‘以恶为刃的善’,该让某些人好好看看了。”
雪又大了。
祭坛上的狼首箭在风雪中摇晃,每一支都像根刺,扎进夜色里。
而在更远的地方,菲利普的亡灵法师正往铜盆里撒着银砂,嘴里念着唤醒病毒的咒文——他不知道,他精心布下的局,已经被江镇的“神光”,撕出了第一道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