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的锁链声突然断了。
江镇的后槽牙几乎要咬碎——方才那股腐肉味还裹着铁锈气往鼻腔里钻,幽绿眼睛却像被人掐灭的灯,齐刷刷暗了下去。
他腕间雪姬的手还在抖,指尖沁着冷汗,史蒂夫的白骨贴在后背,热度却比刚才更灼人了些。
“三少。”阿里扎的短斧尖微微下垂,斧面映出洞顶滴落的黏液,“您闻没闻着...”
老福耶的兽耳突然耷拉下来,尾巴尖的毛也软了,先前炸起的腥气散成一团草叶香:“是甜的。”他抽了抽鼻子,兽类特有的敏锐嗅觉让胡须都在颤,“像野蜂蜜混着青杏,比刚才那股子腐味...”
“咔嗒。”
一声脆响从头顶传来。
江镇抬头,只见石缝里坠下团毛茸的白团子,正砸在他脚边。
那东西蜷成球,露出粉色肚皮,耳朵支棱着像两片薄荷叶,圆溜溜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半点幽绿都无。
“呜...疼疼。”软乎乎的声音从团子里冒出来,“大哥哥们好凶哦,刚才那些锁链怪追我们,我们才躲到石头缝里的。”
雪姬的手指松开了。
她蹲下身,指尖刚要碰到那团软毛,江镇突然攥住她手腕。
他盯着那对琥珀眼睛——太干净了,干净得像圣凯因老宅后花园的晨露,可他前世见过太多把毒牙藏在糖衣里的东西。
“你们是谁?”他声音发沉,缚魂索在掌心缠了两圈,血线贴着团子后颈,“刚才那些幽绿眼睛,是你们的同伙?”
“才不是!”团子滚了两滚,露出另一只更小的灰团子,灰团子的耳朵缺了块,正用爪子揉发红的眼尾,“我们是青瓢兽!
住在隧道东边的甜浆洞,那些锁链怪是亡灵养的恶兽,专门抓我们当粮食的!“
白团子仰起头,爪尖捏着枚金币——在幽暗中泛着暖光的金币,“我们可以带你们去安全的出口!
只要...只要给我们留半块蜂蜜蛋糕!“
阿里扎的短斧彻底垂了下去。
他蹲下来,用斧背轻轻戳了戳白团子:“小崽子,这隧道里连活物都见不着,哪来的蜂蜜蛋糕?”
“大哥哥骗人!”灰团子气鼓鼓地跺脚,爪底沾着黏液,“我们闻见你们包里有!
老福耶爷爷的布袋子里,有蜂蜜的味道!“
老福耶猛地摸向腰间布包——那是他今早趁江镇不注意塞进去的,给雪姬留的甜饼。
他耳尖泛红,尾巴不自在地扫着地面:“就...就半块。”
江镇盯着两枚金币。
圣凯因家的纹章在金币边缘闪着暗光,是他三天前在废弃祭坛里找到的,怎么会到这两个小崽子手里?
他捏了捏雪姬的手,对方回以轻颤——生命迷宫的传承者对恶意最敏感,若这两个真有问题,她早该预警了。
“上来。”他弯腰把两枚金币收进钱袋,“走前面,离我们三步远。”
白团子立刻蹦到前头,灰团子却赖在雪姬脚边,用脑袋蹭她裙摆:“姐姐抱~”雪姬被逗得笑出声,弯腰把它捧起来。
江镇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到底没开口——这三个月来,他见惯了雪姬在血污里颤抖的模样,这样的笑,太难得。
变故来得比缚魂索的血线还快。
灰团子突然咬住雪姬手腕!
它原本软乎的毛根根竖起,露出尖如细针的利齿,琥珀色眼睛翻成幽绿。
白团子的尾巴裂开,弹出几十根黏液淋漓的触须,先前的甜香变成腐臭,石缝里、石板下、黏液里——成百上千双幽绿眼睛又亮了,每双眼睛下都探出青瓢兽的身子,触须上挂着半消化的碎骨。
“雪姬!”江镇的缚魂索化作血网罩住她手腕,灰团子被扯得尖叫,利齿却深深嵌进皮肤。
阿里扎的短斧劈碎白团子的触须,溅起的黏液腐蚀了石砖,滋滋冒白烟;老福耶的铜铃炸响,兽类本能觉醒,指甲变成三寸长的利爪,一爪拍碎扑来的青瓢兽,血肉里滚出颗晶核——竟是火系魔核!
“火!
它们怕火!“老福耶吼道。
他抓过阿里扎腰间的火折子,往晶核上一凑,幽蓝火焰腾地窜起,最近的青瓢兽触须瞬间焦黑,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
剔骨的短刀始终没停。
他像团影子绕着众人转圈,刀光过处,青瓢兽的脑袋纷纷落地,每颗脑袋落地前都要瞪江镇一眼——那眼神太熟悉了,像极了前世他屠城时,那些跪在血里的百姓。
“退后!”江镇咬破指尖,血线在众人头顶结成屏障。
雪姬捂住手腕伤口,另一只手按在地面,生命之力翻涌,酸液从石缝里渗出,腐蚀着青瓢兽的触须。
史蒂夫的白骨突然脱离江镇怀抱,悬浮在空中,骨指指向洞顶——那里正有团最大的阴影压下来,触须比其他青瓢兽粗三倍,眼睛泛着暗红。
“吼——!”
白骨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阴影猛地顿住,转身就逃,其他青瓢兽跟着作鸟兽散。
江镇的血线“啪”地绷断,他单膝跪地,冷汗浸透后背。
阿里扎踹翻脚边装死的白团子,短斧抵在它喉咙上:“说!
谁派你们来的?“
“别杀我们!”白团子抖成筛子,灰团子也从雪姬腕上滚下来,利齿缩回,毛重新软成一团,“我们...我们是被逼的!
亡灵大人占了甜浆洞,用锁链怪抓我们,不抓活物回去就要被吃掉...菲利普大人说,只要抓够一百个活人,就能放我们回东边...“
“菲利普?”江镇扯住白团子后颈,指甲几乎掐进它皮肉,“哪个菲利普?
亡灵大军有多少人?“
“是...是菲利普大祭司!”灰团子缩成更小的球,“他带着几十万亡灵,从最深处的墓地爬出来,用锁链怪圈地,我们的洞、东边的风蚀岩、南边的毒蘑菇林...都被占了!
已经一年多了,好多兄弟被做成亡灵兵,我们...我们实在没活路了才...“
老福耶的尾巴重重砸在地上。
他盯着洞深处的黑暗,兽耳剧烈抖动——那里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比之前更沉、更密,像有千军万马在逼近。
江镇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三天前在祭坛看到的刻痕,那些用骨血写的“救赎”二字;想起老福耶说过,这隧道通向圣凯因家族的秘密墓地;想起史蒂夫的白骨为什么总在发烫——原来不是引路,是预警。
“亡灵计划...”他喃喃重复,手指无意识地攥紧青瓢兽的毛,“进行了一年多...”
黑暗里的锁链声更近了。
这次不是锈铁摩擦,是千万副锁链同时震动,震得洞顶碎石簌簌掉落。
雪姬按住他颤抖的手背,轻声道:“江镇,我们...”
“阿里扎,生火。”江镇突然抬头,眼里的血色比缚魂索更浓,“老福耶,看住这两个小崽子。
剔骨,检查晶核。“他扯下衣襟裹住雪姬的伤口,指尖抚过她腕上的牙印——还在渗黑血,是亡灵毒。
白团子突然哭了:“大哥哥,菲利普大人说...墓地最深处有口棺材,棺材里的东西醒了,所以亡灵才...”
“闭嘴。”江镇的拇指按上它的嘴,力道重得几乎要捏碎头骨,“现在,我问你答。
墓地的秘辛,亡灵的计划,一个字都不许漏。“
洞深处传来第一声号角。
像是骨笛吹响的,带着裂帛般的刺响。
江镇的缚魂索自动绷直,指向黑暗最浓的地方。
那里有双眼睛,比所有幽绿更亮,像两团烧红的炭,正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