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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拉着阿蛊,背靠着一株几人合抱的枯死瘴木。雾气如活物般流淌,四面八方传来的窸窣声与低沉兽吼越来越近,带着湿冷的恶意。怀中预警阵盘已从微震转为持续发烫——他们被彻底围住了。

“契约丝线”传来的不安悸动愈发强烈,并非恐惧,而是阿蛊对危机本能的敏锐感知,正通过这道新生脆弱的纽带清晰传来。沈砚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阿蛊的注意力重点锁定了左前方和右后方——那是兽群气息最浓、恶意最赤裸的两个方向。

“感知能共享?”沈砚心中微动,这效果比预想的更直接。他立刻凝神,尝试将自己通过阴阳二气探查到的环境细节——雾气流动的异常、地面细微的震动、空气中几不可闻的腥臊气味——不是通过语言,而是通过那道“丝线”包裹的意念,传递过去。

阿蛊身体微微一震,随即立刻领悟。她闭上眼睛,不再依赖肉眼,而是全力放开自己身为蛊师对生命气息、尤其是虫豸之属的独特感应。瞬间,一幅以“生机”与“敌意”为标尺的模糊图景反馈回来:正前方和左侧是密集而狂乱的妖兽生命光点,右侧相对稀疏但移动极快,而后方……后方除了妖兽,还有几团更加隐晦、带着冰冷秩序感的人形气息!

“有人!在后面驱赶妖兽!”阿蛊通过丝线传递回急促的意念,同时手指精准地指向后方某处。

沈砚眼神一厉。果然不是巧合!黑袍追兵,竟能驱使万瘴泽的妖兽?或者说,他们用了某种方法,将妖兽激怒并引向特定方向?

西南方,那兽吼声略显稀疏的方向,古老残破的灵力韵律隐隐传来。是陷阱,还是生路?抑或两者皆是?

没有时间犹豫了。正前方的雾气猛然被撕裂,三头形似豺狼却浑身覆盖着湿滑鳞片、口涎滴落腐蚀地面的“瘴鳞豺”扑了出来,腥风扑面!

“右移三步,低头!”沈砚的意念通过契约丝线几乎与攻击同步到达。

阿蛊毫不犹豫执行,身形刚矮下,一道凌厉的阴阳剑气便贴着她头顶掠过,将最先扑至的瘴鳞豺凌空斩成两截!黑血喷溅,却被沈砚早已布下的薄薄气墙挡住。

另外两头瘴鳞豺扑空,利爪在枯木上留下深深沟壑。阿蛊此时已稳住身形,指尖弹射,两枚米粒大小的碧绿虫卵精准地落在豺兽鼻尖。虫卵瞬间孵化,化作细若发丝的“麻痹青蚴”,顺着鼻腔钻入。

两头豺兽冲势骤停,发出痛苦的嘶吼,四肢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虽然只能维持数息,但已足够沈砚补上两剑,彻底了结。

“配合不错。”沈砚低声道,通过丝线能感到阿蛊初次实战的紧张,以及成功后一丝细微的振奋。

“它们被激怒了,瞳孔血红,气息狂暴,不完全是自然狩猎。”阿蛊快速反馈着她的观察,同时从怀中一个小皮囊里又取出几枚不同的虫卵。

“驱兽香……或者类似的引妖药物。”沈砚想起在宗门典籍中看过的记载,“追兵想把我们往西南方向赶。那里有东西。”

“去吗?”阿蛊问。

“去。但不能让他们觉得太顺利。”沈砚眼中寒光一闪,“既然他们驱兽,我们就……惊兽!”

他左手掐诀,一股阴柔冰冷的灵力悄无声息地渗入脚下潮湿的泥土,如同水银泻地,迅速蔓延向兽群最密集的左前方。这是《阴阳经》中一门偏门的“地脉惊灵术”,能轻微扰动地气,对修士影响不大,但对感知敏锐、依赖环境的妖兽,无异于在耳边敲响巨锣!

同时,沈砚对阿蛊传递意念:“有没有能制造大规模混乱、但不致命、最好能持续一段时间的蛊?范围要广!”

阿蛊略一思索,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有!‘幻尘蜉蝣’,生命周期极短,成群飞舞时可散播令人(兽)心神不宁的粉尘,对低智妖兽效果显着。但培育需要一点时间,而且会耗尽我手头适合的蛊母能量。”

“做!我为你护法!”沈砚斩钉截铁。他横剑身前,阴阳二气在周身流转,形成一道半黑半白的灵力漩涡,将两人护在中心。更多的瘴鳞豺、以及一些长着脓包毒瘤的怪鸟从雾中涌出,疯狂冲击着气旋,都被凌厉的剑气绞杀或逼退。沈砚守得稳如磐石,剑光每一次闪烁都精准致命,确保没有任何攻击能干扰到身后的阿蛊。

阿蛊盘膝坐下,将那个小皮囊放在膝上,双手结出一个古怪的手印,口中吟诵起低沉的南疆古调。一点微弱的、带着母性孕育气息的灵力从她掌心注入皮囊中某个特制的夹层。只见夹层内,一枚指甲盖大小、近乎透明的虫茧缓缓亮起柔光。

通过契约丝线,沈砚能模糊感知到阿蛊此刻的精神高度集中,以及灵力与某种生命韵律奇特共鸣的状态。他分心二用,一边御敌,一边默默体会着这种截然不同的力量运行方式——不是剑修的锋锐直接,也不是法修的磅礴浩大,而是一种更细腻、更贴近生命本源的引导与催化。

约莫三十息后,阿蛊低喝一声:“开!”

皮囊夹层开启,那枚虫茧无声碎裂,里面并非一只成虫,而是爆出一小团淡灰色的、几乎看不见的“云絮”。这团“云絮”迎风便长,以惊人速度分裂、膨胀,转眼间化作成千上万只微尘大小、长着透明翅膀的蜉蝣,嗡嗡振翅声细微却密集,如同一声叹息,迅速弥漫开来,融入周遭浓雾。

幻尘蜉蝣群所过之处,那些疯狂攻击的妖兽动作明显一滞,眼中血色似乎淡去少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和烦躁。它们开始对身边的同类龇牙低吼,攻击不再全然针对沈砚二人,而是出现了混乱的自相残杀迹象。空气中的腥臊气味里,多了一丝淡淡的、令人头晕的甜腻粉尘味。

“走!”沈砚抓住时机,一把拉起虚脱般的阿蛊(催生如此规模的幻尘蜉蝣对她消耗极大),身形如电,却不是直冲西南,而是先斜向东北突进了数十丈,剑光开路,斩杀了数头被蜉蝣影响较小的妖兽,然后才猛然折向,朝着西南那古老灵力波动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一下变向,短暂地脱离了兽群最密集的包围圈,也打乱了后方驱兽者的节奏。

“他们转向了!不对……又折向西南了!”雾气深处,传来黑袍人压低的惊疑声。

“幻尘蜉蝣……是那个女蛊师!她竟然还有余力培育这等规模的干扰性蛊虫?”为首黑袍人声音阴沉,“加快驱兽香释放,重点引导西南方向的‘石颚疣猪群’,逼他们进去!尊主要的是沈砚进入遗迹区域,必要时……让疣猪群‘意外’踩死那个女的!”

“是!”

沈砚带着阿蛊在混乱的兽群和迷雾中穿行,契约丝线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导航仪。阿蛊对生机的感知弥补了沈砚神识在毒瘴中受到的压制,而沈砚对能量流动和环境细节的把握,则让阿蛊能更精准地避开致命陷阱。两人虽未言语,但通过那根无形的线,闪避、格挡、加速、变向,默契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终于,前方雾气颜色开始变化,从灰绿转为一种沉郁的暗褐色,空气中的潮湿腐臭中也混入了一丝干燥的尘土和石头的气味。脚下地面变得坚硬,出现了人工打磨过的石板残迹,掩埋在厚厚的腐殖质下。

一座建筑的轮廓在浓雾中若隐若现——那是一座坍塌了近半的石头殿堂,风格粗犷古拙,布满了藤蔓和岁月的痕迹。殿堂残存的墙壁上,依稀可见一些早已模糊的壁画和奇异符号,其中一些符号的扭曲纹路,竟与阿蛊所知的某些古老蛊文有几分相似!

那股古老、残破却依然顽强存在的灵力韵律,正是从这殿堂深处传来。

身后,兽吼声再度逼近,而且更加狂暴。显然追兵加大了驱赶力度,要将他们彻底逼入遗迹。

沈砚在破败的殿门前停下,回头望去,浓雾翻滚,无数猩红的光点(兽瞳)正在快速逼近。侧耳倾听,除了兽群,还有细微却迅捷的破风声——黑袍人也拉近了距离。

“进去。”沈砚沉声道,“里面地形复杂,或许有周旋余地。在外面对抗兽潮和追兵,十死无生。”

阿蛊点头,脸上虽有疲色,但眼神清亮。她指了指殿堂墙壁上某个模糊的、形似多足虫的符号:“那是南疆古蛊文中的‘守护’或‘禁地’标记。这里……很可能是一处古蛊师的祭祀场所或传承地。”

两人闪身进入破败殿堂。

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为空旷幽深。巨大的石柱东倒西歪,地面铺着碎裂的石板,缝隙里长满了暗蓝色的荧光苔藓,提供了微弱的光源。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更陈旧的、难以形容的气味。那股灵力韵律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源头似乎在大殿最深处。

他们刚踏入不久,身后殿门处便传来轰隆巨响和野兽的咆哮——兽群到了。但奇怪的是,那些狂暴的妖兽在冲到殿门残垣处时,竟然齐齐刹住了脚步,只在门外焦躁地徘徊、低吼,却不敢真正踏入殿内范围,仿佛这里存在着某种让它们本能畏惧的东西。

“果然有禁制或残留威压。”沈砚稍松一口气,但立刻又绷紧神经——兽群不进,黑袍人却未必。

他和阿蛊快速向大殿深处移动,借着残柱和废墟的掩护,同时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墙壁上的壁画虽然残破,但依稀能辨认出一些内容:描绘着先民祭祀的场景,中心往往有一个佩戴繁复头饰、身周环绕虫影的身影(古蛊师?);还有一些奇异的、人与虫兽结合的生物图案;更深处,似乎有关于星空、祭祀与某种“交换”的宏大画面……

阿蛊看得目不转睛,这些壁画对她而言,如同失落的史诗,每一幅都蕴含着海量的信息。她甚至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去触摸一块相对完好的、刻满了蛊文的石碑。

“别碰!”沈砚低喝,但还是晚了一步。

阿蛊的指尖刚触及冰凉的石碑表面——

“嗡!”

整座沉寂的古殿,仿佛突然被唤醒!墙壁上那些模糊的符号次第亮起幽暗的绿光,如同呼吸般明灭。地面传来低沉的震动,灰尘簌簌落下。那股古老的灵力韵律瞬间变得活跃而澎湃,从大殿深处汹涌而出,扫过每一个角落。

同时,沈砚和阿蛊之间的“契约丝线”猛地一颤,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感和牵引力!丝线的另一端,仿佛被这突然激活的古殿灵力牢牢吸引,直指大殿最深处!

“怎么回事?”阿蛊惊愕地收回手,发现指尖沾染了一丝极淡的、带着灵性的石粉。

沈砚脸色凝重,他感到怀中的《阴阳契约录》也在微微发烫,与这古殿灵力产生着某种共鸣。而通过契约丝线传来的、来自阿蛊那边的“感觉”,除了惊讶,似乎还多了一丝……奇异的“亲和”与“呼唤”?

“你的蛊师血脉,或者你身上的金蚕蛊气息,触发了这里的某种禁制。”沈砚迅速判断,“契约丝线被加强并引导了……深处有东西在召唤‘同源’的力量。”

就在这时,殿门方向传来了清晰的、不属于妖兽的脚步声。

黑袍追兵,到了。他们似乎不受门外那无形畏惧场的影响,径直踏入了古殿范围。

“分头行动。”沈砚当机立断,意念通过丝线快速传递,“我去引开追兵,你顺着契约丝线的感应,去深处看看是什么在召唤。保持联系,若有危险,立刻预警,我会尽快赶到。”

“可是你一个人……”阿蛊担忧。

“放心,这里地形复杂,更适合周旋。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我,你趁机探查,或许能找到转机。”沈砚语气不容置疑,“记住,善用者,不以力为恃,而以力为契约的基石。我们现在共享感知,便是将彼此的力量(我的剑术洞察,你的蛊术感知)化为契约的延伸和助力。分头行事,才能最大化利用这份‘契约之力’。”

阿蛊重重点头,明白这是当前最优解。她深深看了沈砚一眼,转身朝着契约丝线牵引力最强的方向,轻巧地没入残柱与黑暗之中。

沈砚则深吸一口气,阴阳二气收敛,身形如鬼魅般沿着另一条路线,主动向着黑袍人进来的方向潜行而去。他要制造动静,为阿蛊争取时间。

古殿深处,光线愈发暗淡,只有墙壁上呼吸般的幽绿符文和地上零星的荧光苔藓提供照明。空气冰冷,弥漫着陈腐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古老香料混合草药的气息。

阿蛊紧跟着契约丝线的指引,心跳加速。丝线传来的炽热感和牵引力越来越强,仿佛另一端拴着一颗温暖的心脏。同时,她眉心的金蚕本源,也开始了比之前更明显的悸动,不再是微弱的触动,而是一种带着渴望与警惕的复杂脉动。

转过几处倒塌的石屏风,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完整的圆形石室。石室中央,是一个高出地面的石台,石台上方,悬浮着一团柔和但凝实的碧绿色光团。光团内部,隐约可见无数细密的金色光点在流转,构成一个极其复杂、不断变幻的立体符文阵列,散发出浓郁到化不开的古老蛊灵气息以及……一种庄严、肃穆的契约之感。

石台周围的地面上,刻画着一个巨大的、将整个石室笼罩在内的法阵。法阵的纹路与墙壁上的蛊文同源,却更加精密繁复,其核心处连接着石台上的光团。此刻,这法阵正随着阿蛊的靠近而微微发亮,似乎被她的气息所激活。

“这是……祖灵契约坛?”阿蛊失声低呼,认出这布局与南疆故老相传的、最高规格的蛊师传承与缔约场所极为相似。但眼前这个,规模更大,气息更古,那光团中流转的金色符文,她竟一个都不认识,却本能地感到敬畏与……一丝熟悉。

就在她驻足观察时,异变突生!

石台上那碧绿光团猛地一涨,一道柔和但无可抗拒的吸力传来,并非作用于她的身体,而是直接作用于她的……神魂!或者说,作用于她与沈砚之间那道“真言蛊契”的联结!

阿蛊只觉得意识一阵恍惚,仿佛灵魂被轻轻拉扯。紧接着,她“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通过那根契约丝线,她的部分感知,竟然与沈砚的感官在某种程度上……重叠了!

她“看”到了沈砚正利用一根倒下的巨大石柱作为掩体,与三名黑袍人周旋。剑光忽左忽右,阴阳二气巧妙牵引,让黑袍人的合击屡屡落空。她能“感”到沈砚冷静计算着每一步移动,呼吸平稳,心跳有力,甚至能“体会”到他出剑时肌肉的细微发力与灵力流转的轨迹。

同时,沈砚那边也传来了明显的惊愕波动,显然也瞬间共享到了阿蛊的视角——看到了这奇异的石室、古老的法阵、以及那碧绿光团!

魂识交感! 这绝非简单的情绪和方位感知,而是更深层的、近乎部分感官和思维状态的临时共享!是这古殿的契约之力,对他们之间新生“真言蛊契”的某种强化与激发!

“阿蛊?你那边……”沈砚的意念带着询问传来,虽然共享了视觉,但显然他那边激烈的战斗让他无法分心解读阿蛊这边复杂的场景。

“我没事!这里有个古老的契约祭坛,在吸引我们的蛊契!”阿蛊快速回应,同时努力稳住心神。这种双重视角、双重感知的状态极其奇异,也带来巨大负荷。她必须尽快适应,否则会干扰两人。

就在这时,石台上的碧绿光团再次发生变化。那些流转的金色光点仿佛受到了阿蛊(以及通过她感应到的沈砚)气息的刺激,开始加速旋转、重组,最终在半空中投射出一片清晰的光影画面——

画面中,是一片古老的南疆群山,无数穿着兽皮、佩戴虫骨饰物的先民,正聚集在一个更加宏大、与眼前石室布局相似但露天的祭坛周围。祭坛中央,站着一位身披羽衣、头戴夸张虫形冠冕的苍老蛊师。他高举双手,口中吟唱着磅礴的古调,身周环绕着数只气息惊天的奇异灵蛊虚影。

而在蛊师对面,站着几个人影,服饰风格各异,有中州修士的宽袍大袖,有北地武士的裘皮劲装,甚至还有西荒僧侣的打扮。他们神色肃穆,与老蛊师共同将手按在祭坛中央一块巨大的、刻满契约符文的石碑上。

随着吟唱达到高潮,老蛊师身周的灵蛊虚影长啸,化作流光注入石碑。那几位外来者也各自催动灵力(佛光、剑气等)注入。石碑爆发出冲天的光华,光华中有无数细小的契约符文生成,如同锁链,将蛊师、灵蛊、外来者以及他们身后的族群气运隐隐联结在一起。

光影旁,浮现出一行行扭曲但能理解的古蛊文(阿蛊能读懂大意):

“纪元更迭,劫数将临。南疆万蛊之灵,愿以‘共生契’为凭,与四方有道之士立约:蛊灵助尔等抵御外魔、调理阴阳;尔等需护我蛊道传承不绝,予蛊灵栖息繁衍之地。契成,则气运相连,荣损与共。若有背弃,蛊灵反噬,契力消弭。”

“这是……上古的‘万灵共生契约’?!”阿蛊心神剧震。她曾听族中耆老提及只言片语,那是传说中蛊道最辉煌时代,与天地四方生灵订立的宏伟大契,是仙蛊道“和谐共生”理念的最高体现!眼前的碧绿光团,莫非就是那道古老契约的一部分“契灵”或“契约本源”残留?

光影画面再变,显示契约订立后,南疆与其他地域的交流频繁,蛊术与各道融合,确实开创了一个繁荣时代。但紧接着,画面变得黯淡、破碎,出现了战争、背叛、掠夺……契约的光芒迅速熄灭,那联结各方的符文锁链寸寸断裂。最后,画面定格在祭坛破碎、老蛊师悲愤陨落、无数灵蛊哀鸣消散的场景。

一行血色的古蛊文浮现:“契力崩解,誓言成灰。背约者,必受反噬。然契约核心不灭,留待有缘,重续‘真言’……”

碧绿光团的光泽也随之黯淡了许多,透出一种深沉的哀伤与等待。

阿蛊明白了。这古殿遗迹,正是上古那场宏大契约的缔约地之一。这碧绿光团,是契约崩解后残存的“契约核心”或“契约之灵”。它感应到了自己身上纯正的蛊师血脉(或许还有金蚕蛊的气息),更感应到了她与沈砚之间那道以“真言”、“信任”、“共生”为核心的新生蛊契!所以它被唤醒,并试图加强这份联系,甚至……想让他们成为“重续真言”的“有缘人”?

与此同时,与沈砚共享的感知中,战斗已进入白热化。又有一名黑袍人加入战团,四人配合默契,使用的术法阴毒诡谲,带着浓厚的鬼道和咒术气息,且对沈砚的阴阳二气似乎有一定针对性。沈砚虽未落败,但周旋空间被不断压缩,险象环生。

“沈师兄!坚持住!这契约核心或许能帮我们!”阿蛊急切地传递意念,同时将刚才所见光影中的信息,浓缩成意念片段传递过去。

沈砚在闪避一道漆黑锁链的间隙接收了信息,心中念头飞转。上古契约?共生之契?契约核心?重续真言?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中成形。

“阿蛊!”他一边格开一道蚀骨阴风,一边通过魂识交感快速传递意念,“尝试与那契约核心沟通!告诉它,我们愿意秉承‘真言’与‘共生’之意,但我们需要力量!需要足以应对眼前危机、守护彼此的力量!问问它,能否以我们现有的‘真言蛊契’为基础,暂时‘借用’上古契约的部分守护或反击之力?或者……引导我们找到遗迹中可能遗留的、与契约相关的力量!”

这是赌博。但也是绝境中唯一的生机。既然这契约核心渴望“重续真言”,那么展示“真言”(坦诚需求)和践行“共生”(共同御敌),或许就是钥匙。

阿蛊立刻照做。她不再抵抗那碧绿光团对契约丝线的吸引,反而主动放开身心,将沈砚的意念和自己的恳求,连同他们对“真言蛊契”的理解、对“共生”理念的认同、以及眼下生死攸关的危机,全部通过那根被加强的、几乎化为实质光丝的契约联系,传递向碧绿光团。

“嗡——!”

碧绿光团剧烈震颤起来,内部金色光点疯狂流转,散发出更强烈的光芒。它似乎“听”懂了,并在“思考”。

数息之后,光团猛地射出一道凝练的碧绿光束,不是射向阿蛊,而是顺着那根与沈砚相连的契约丝线,跨越空间,瞬间投射到正在苦战的沈砚身上!

沈砚只觉一股温润浩大、充满古老生命气息与庄严契约之力的能量涌入体内。这能量并不增强他的灵力总量,却以一种奇异的方式,与他体内的阴阳二气、与怀中的《阴阳契约录》、更与他跟阿蛊之间的“真言蛊契”产生了共鸣与融合。

瞬间,他感到自己对“契约”的理解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眼前黑袍人施展的阴毒术法,那些灵力运行的轨迹、咒文结构的节点、乃至术法与施术者之间的“联系”,在他眼中仿佛化为了一个个或稳固或脆弱的“契约条款”。而他手中之剑,仿佛被赋予了新的“使命”——斩断恶意的“联结”,守护己身的“誓约”。

“原来如此……善用者,以力为契约的基石。这‘力’,不仅是修为,更是对规则与联系的理解与运用之力。”沈砚心中明悟。

他剑势陡然一变。

不再仅仅是闪避格挡,也不再是纯粹的阴阳剑气攻杀。他的剑光变得灵动而诡异,时而轻点,看似无力,却总能精准地刺入黑袍人术法灵力流转的某个关键“节点”,如同单方面撕毁一份恶意的“灵力契约”,导致对方术法反噬或中途崩溃;时而划出玄奥的弧线,剑光过处,仿佛在自身与阿蛊之间、与这古殿残存的契约之力之间,建立起一道短暂的“守护条款”,将袭来的攻击偏转、削弱。

更奇特的是,通过魂识交感,阿蛊那边的古老契约知识、对蛊术灵力特性的理解,也源源不断地补充过来,让他对“力”的运用更加精妙入微。

此消彼长之下,四名黑袍人越打越心惊。他们的合击之术频频失效,阴毒咒法如同泥牛入海,反而时不时被沈砚那带着奇异律动的剑光逼得手忙脚乱,甚至伤及自身。

“怎么回事?他的剑法……不对!是这遗迹的力量!他在借用古契约的力量!”为首黑袍人惊怒交加,“不能让他继续适应!用‘破魂锥’,先废了他神魂!”

一名黑袍人闻言,猛地后退一步,掏出一枚乌黑发亮、刻满痛苦人脸的长钉状法器,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上面。破魂锥乌光大盛,发出凄厉的尖啸,锁定沈砚,就要射出!

这一击,显然凝聚了极大的神魂攻击之力,若被击中,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石室中的阿蛊,在碧绿光团的持续灌注和引导下,福至心灵。她感到自己与这上古契约核心建立了一种临时的、浅层的联结。她“看”到了那破魂锥与黑袍施术者之间那根清晰的、充满污秽与强制意味的“操纵之线”(契约视角下的联系)。

“断!”

阿蛊凝聚起刚刚得到滋养的魂识之力(部分来自契约核心的反馈),结合自己对蛊术中精神干扰法门的理解,沿着契约丝线,将这股“干扰与切断”的意念,精准地传递、并借助沈砚与古殿契约之力的共鸣,加持到了他的下一次攻击中!

沈砚几乎同步感受到了阿蛊的意图和那股加持而来的、带着古老契约威严与蛊术灵动的奇特力量。他清啸一声,不退反进,手中长剑划出一道看似简单、却仿佛蕴含着“单方面解除不公契约”真意的轨迹,剑尖不偏不倚,点在了那激射而来的破魂锥锥尖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轻微却深入灵魂的“啵”的脆响。

乌光溃散,那枚阴毒的破魂锥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灵性,变成一块凡铁,叮当落地。而那名催动法器的黑袍人如遭重击,惨叫一声,七窍渗出黑血,抱着头颅踉跄后退——他与法器的神魂联系被强行斩断,遭到了严重的反噬!

其余三名黑袍人骇然失色。

沈砚和阿蛊却精神大振。这首次借助上古契约之力和魂识交感完成的联合一击,效果远超预期!这不仅仅是力量的叠加,更是两种不同体系(契约之道与蛊术)在“真言蛊契”和古老契约核心调和下,产生的奇妙化学反应!

“共生之契,真言为凭。力非独享,乃契约之延伸。”沈砚朗声道,声音在空旷古殿中回荡,带着一种莫名的威严。他持剑而立,周身仿佛流淌着淡淡的、由阴阳二气、契约之力、以及来自阿蛊那边的蛊灵气息交融而成的光华。

阿蛊在石室中,也感到自己与沈砚的联系更加紧密、灵动。那碧绿光团的光芒稍稍稳定,似乎对这次成功的“协作”感到满意,传递来一丝鼓励和更多关于古契约结构、力量引动方式的碎片信息。

黑袍首领眼神变幻,知道今日事不可为。沈砚和那女蛊师在这遗迹中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助力,再纠缠下去,恐生变故。尊主虽要“引导”沈砚,但前提是可控。眼下明显失控了。

“撤!”黑袍首领当机立断,发出命令。

三名尚有一战之力的黑袍人立刻扶起受伤同伴,毫不恋战,身形急退,很快消失在来时的雾气与废墟中。殿门外,那些被驱赶的妖兽也似乎失去了引导,渐渐散去。

古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墙壁符文幽光明灭,以及石室中碧绿光团稳定的呼吸。

沈砚没有追击,他知道穷寇莫追,且此地情况未明。他立刻通过魂识交感联系阿蛊:“你怎么样?”

“我没事,契约核心很稳定,给了我很多信息。”阿蛊回答,语气带着兴奋和后怕,“沈师兄,我们好像……真的触动了不得了的东西。”

“过来汇合,详细说。”沈砚收剑,朝着契约丝线指引的方向走去。

片刻后,两人在石室外重逢。阿蛊迫不及待地将刚才所见上古契约光影、以及契约核心传递的信息分享给沈砚。

沈砚听完,沉思良久。

“上古‘万灵共生契约’……崩解……反噬……留待有缘,重续真言……”他喃喃重复着关键信息,眼中精光闪烁,“阿蛊,看来我们卷入的,比想象中更深。往生盟的阴谋,控魔蛊,九眼图腾……或许都与这上古契约的崩解、反噬,以及有人想‘篡改’或‘利用’残存的契约力量有关。”

他看向石室中那碧绿光团:“它选择回应我们,是因为我们的‘真言蛊契’契合了它核心的‘真言’与‘共生’理念。它给了我们临时助力,也是一种考验和投资。”

“那我们……”阿蛊看向光团,又看看沈砚。

沈砚走到石台前,对着碧绿光团郑重一礼:“前辈契约之灵在上。晚辈沈砚,与同道阿蛊,今日蒙前辈相助,感激不尽。我等立‘真言蛊契’,本心向于真实与共生。今愿承诺:他日若能力足够,必探寻上古契约崩解真相,若有负约背誓之徒仍在为祸,必尽力匡正。然前路艰险,危机四伏,恳请前辈暂且寄存力量于此,或赐予一二防身觅迹之法门,助我等前行。待他日有所成,或许可再来此地,共商‘重续真言’之事。”

碧绿光团静静悬浮,似乎在“聆听”。片刻后,它轻轻一颤,分出两缕极其细微、却无比凝练的碧绿丝线,分别飘向沈砚和阿蛊的眉心。

两人没有抗拒。

碧绿丝线融入眉心,顿时,大量关于古契约符文基础辨识、契约之力基本引动法门(防御、警示、简单追踪背约气息等)的信息涌入脑海。同时,他们感到自己与这处遗迹、与这团契约核心,建立了一种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长期联系。仿佛多了一个遥远的“坐标”和“见证”。

最后,光团的光芒彻底稳定下来,不再主动散发强烈波动,恢复了之前半沉睡的守护状态。但沈砚和阿蛊知道,它已经“记住”了他们。

“多谢前辈。”两人再次行礼。

离开石室,回到相对安全的大殿前部。经过这番惊心动魄的变故,两人虽疲惫,眼中却都燃烧着新的光芒。

“沈师兄,我们接下来……”阿蛊问。

“按原计划,继续向南疆进发。”沈砚摊开那张泛黄的地图,指着上面标记的一处,“有了契约核心给的基础知识和联系,我们或许能更准确地找到其他与上古契约相关的遗迹,查明往生盟的真正目的。而且……”

他看向阿蛊,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们的‘真言蛊契’经过这次魂识交感和上古契约之力洗礼,似乎变得不同了。不仅仅是感知共享,似乎对彼此的力量特性有了更深理解,甚至能进行初步的融合与借用。这才是真正的‘以彼此之力,为契约之基石’。”

阿蛊也笑了,琉璃色的眸子熠熠生辉:“嗯!我感觉对金蚕蛊的感应也清晰了一点,虽然它还在沉睡,但那种‘触动’感更强了。或许到了南疆,找到更多线索,就能弄明白。”

两人略作调息,恢复部分体力后,便悄然离开这座给予他们危机也赠与了他们机缘的古殿遗迹,再次没入万瘴泽的迷雾,朝着南方坚定行去。

他们没有发现,在古殿最高处一根尚未完全倒塌的石梁阴影里,斗笠人的身影不知何时再次出现。

他低头看着手中一块正在缓缓熄灭、刻画着九眼图腾的黑色玉盘,玉盘中央,原本有一个微弱的、代表沈砚和阿蛊契约联结的光点,此刻那光点旁边,却多了一点极其微弱的、来自上古契约核心的碧绿印记。

“这么快就得到了‘古契之痕’的认可?还初步实现了魂识层面的契约协同……”斗笠人兜帽下的阴影中,仿佛有幽光闪过,“沈砚,阿蛊……你们这对‘变量’,果然没让我失望。南疆的‘老家伙们’,应该会很喜欢这份‘惊喜’吧。”

他收起玉盘,身影缓缓淡去,只余一声低语在空寂的古殿梁间飘荡:

“棋局,越来越有趣了。只是不知,当你们看到南疆那些被‘契约反噬’折磨的所谓‘背约者’后裔,还会坚持‘真言’与‘共生’吗?我很期待……你们的道心,会如何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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