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乡关的风卷着砂砾与松涛,粗粝地掠过苏清瑶的衣袂。她手中三枚铜钱落地,卦象在暮色中骤然清晰,阴阳鱼纹路顺着指尖蔓延,最终定格在西北方山峦深处。沈砚握着青铜砚台,掌心微凉的触感里,眉心契约印记竟莫名悸动——这股悸动不同于以往,带着一种跨越岁月的熟悉感,仿佛洞内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与自身魂息隐隐共鸣。
“是这里了。”苏清瑶拂去袖上尘土,指尖轻点虚空,淡金色符咒炸开,“山洞藏在阴阳交缝处,阴气裹着阳气,寻常人靠近便会心神俱裂。”
沈砚侧目看向婉娘,女子一身素衣,鬓边白花在风里微颤,眼底是压抑十余年的期盼与惶恐。拨开洞口灌木丛的瞬间,奇异气流扑面而来——阴冷中裹着暖意,如寒冬暖阳、酷暑寒泉。苏清瑶刚要迈步,婉娘却抢先一步,指尖攥得发白,脊背挺得笔直,哪怕脚步微颤,眼神却异常坚定:“我等了这么久,不差这几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透着不顾一切的决绝,仿佛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也愿为真相踏进去。
洞穴不深,越往里光线越暗,直到前方出现朦胧光晕,阴阳二气交织成流动的星河。光晕中央,一具白骨倚靠墙边,骸骨旁放着褪色锦盒与泛光灵舆,巴掌大的木舆雕刻着繁复云纹,正是柳明远当年许诺带给婉娘的信物。
“明远……”婉娘哽咽着走近,颤抖着打开锦盒。泛黄发脆的信笺上,遒劲字迹带着岁月决绝:
“婉娘吾爱,见字如面。赴京途中遇阴噬者突袭,此獠以阴气为食,所过之处生灵涂炭。灵舆内藏月华石,乃护你平安之物,绝不能落入邪祟之手。幸遇此阴阳裂隙,吾以自身执念为引,自愿献祭魂魄封印裂隙,阻阴气泛滥。此裂隙唯有至阴之时、执念相通之际方会显现,灵舆亦为钥匙。若你至此,说明天意使然,亦是你我缘分未尽。你常怨我不告而别,然世间两难,护你则天下遭劫,护天下则需负你。若有来生,定当执手偕老,补此今生遗憾。勿念,勿寻,珍重。”
信笺读完,婉娘的哭声并非嚎啕,而是压抑十余年的委屈与痛楚,化作细碎呜咽,在洞穴中丝丝缕缕回荡。
就在这时,洞穴中央的光带骤然紊乱,阴冷之气暴涨,柳明远的骸骨旁,灵舆发出刺目光芒!“他的残魂与执念感知到婉娘,封印不稳了!”苏清瑶脸色剧变,清叱一声,“阴阳逆流,符阵定枢!”
她并未慌张,并指如笔以灵力为墨,在虚空中急速勾勒。一道、两道、三道……淡金色符咒首尾相连,瞬间在她脚下交织成繁复旋转的莲花阵图。阵图生成刹那,无数细小金色符文如流萤升起,结成光幕抵住汹涌阴气。“沈砚,我只能稳住十息!”她额角沁出细汗,桃木剑直指裂隙核心,剑尖与阵图光芒相连,显然承受着巨大压力,“速战速决!”
沈砚不及多言,将青铜砚台置于掌心,光芒大盛笼罩婉娘与骸骨。眉心印记灼烫如燃,两股磅礴意念如江河倒灌——婉娘的不甘与思念如冰潮,柳明远的守护与愧疚如熔岩。这两股截然相反却同样真挚的力量在他灵台激烈碰撞,几乎要撕裂神识。
就在这极致矛盾中,沈砚福至心灵。
他“看”见了——并非用眼,而是用心。冰与火的交锋处,是混沌的平衡,一如洞中的阴阳二气,相克相生。守护一人与守护苍生,这看似无解的两难,答案从来不是二选一,而是做出选择时,将对另一方的爱与大义一同背负。柳明远负了婉娘,却将小爱化入大义之中。
“原来如此……”
这明悟如劈开混沌的光。丹田内停滞的灵力受道心感悟牵引,不再横冲直撞,如同找到河道的洪流,奔涌咆哮着,以从未有过的顺畅姿态,轰然冲破瓶颈!他看向被悲伤淹没的婉娘,声音穿透躁动气流:“婉娘,他听得见!告诉他你的答案!”
婉娘浑身一颤,猛地抬头,目光穿透光晕仿佛看到当年决绝背影。她用力擦去泪水,声音颤抖却无比清晰:“明远!我不怨你了!我从来都不是怨你!你护了天下,也护了我,我以你为荣!”
话音落下,躁动气流骤然静止。一道模糊却温润的男子虚影自骸骨上浮现,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风姿。他对着婉娘微微颔首,嘴角似有笑意,轻声道:“婉娘,珍重。”这跨越生死的低语,如春风化雨消散最后隔阂。
虚影化作漫天光点,与婉娘释出的执念星光交融盘旋,如微型星河。洞穴中的阴阳裂隙缓缓收缩,阴气与阳气归于平和,槐安宅方向传来轻微震动,缠绕多年的阴邪之气尽数退散。青铜砚台光芒柔和,温润气息萦绕周身。
沈砚只觉一股纯净阴气与天地灵气同时涌入体内,他猛地睁眼,眼中精光乍现——凝魂期,成了!眉心契约印记愈发清晰,如镌刻的星辰。
目光下移,他注意到柳明远骸骨旁的白玉佩。质地温润的玉佩上,男子人像眉眼竟与自己有七分相似。指尖触碰的瞬间,脑海中传来刺痛,模糊的“渡者”二字空灵响起,与之前眉心的悸动遥相呼应。
苏清瑶收起桃木剑,望着平复的洞穴轻叹:“总算尘埃落定。”婉娘捧着灵舆,脸上带着释然的笑意,脚步轻快了许多。
三人并肩走出洞穴,望乡关的阳光正好。沈砚握紧掌心玉佩,眉心印记轻轻发烫,他隐隐觉得,这枚玉佩、“渡者”之谜,以及自己的身世,早已在冥冥中与这段跨越十余年的守护紧紧相连。新的未知旅程,正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