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衡的加入,如同在格物院这锅已然滚沸的热油中,又滴入了一滴清水,激起了更为剧烈的反应。他所带来的关于“天工城”、“云舟”、“雷晶”、“影狩”等完全超乎当前认知的概念和技术方向,让沈天、苏瑾瑜乃至整个格物院高层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紧迫感。
这已不仅仅是关乎一国一地的技术革新,而是可能涉及到更广阔天地、甚至不同界域文明的碰撞与交流。格物院未来的路该如何走?是继续埋头于现有的、相对“安全”的技术改进,还是冒着未知的风险,尝试去触碰和理解那些来自天外的、蕴含着巨大力量与风险的知识?
这个问题,必须由帝国的最高决策者来定夺。
沈天带着苏瑾瑜和一份由他口述、苏瑾瑜执笔、措辞极其谨慎的《关于妥善处置及应用青石谷所获异术之陈情疏》,入宫面圣。
养心殿内,檀香袅袅。皇帝沈雨仔细阅读着这份非同寻常的奏疏,脸上时而震惊,时而凝重,时而陷入长久的沉思。奏疏中并未详述墨衡的来历,只以“异域奇人”代称,但对其所掌握的、迥异于当世的“异术”及其潜在价值与风险,进行了详尽的分析。
“天外之器……雷晶之力……”皇帝放下奏疏,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目光锐利地看向沈天,“九弟,依你之见,此事……是福是祸?”
沈天深吸一口气,坦然迎向皇帝的目光:“皇兄,是福是祸,关键在于我等如何应对。若视而不见,固步自封,他日若有其他掌握此等力量者心怀恶意而来,我大龙将毫无还手之力,此乃取祸之道。若盲目冒进,不加甄别,肆意滥用此等未知之力,恐反受其害,亦是取祸之道。”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坚定:“故臣弟以为,唯有以我为主,谨慎探索,消化吸收,化为己用,方是趋福避祸之正途!格物院愿担此重任,设立‘异术研究所’,由墨衡主导,苏瑾瑜协理,集中院内最顶尖的工匠与学者,在绝对安全可控的前提下,系统地研究解析这些异术原理。首要目标,并非复制那些杀戮机器,而是理解其能量运用、材料制备、机械构造背后的根本,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将其融入我格物院现有体系,用以改进民生、增强国力!”
皇帝听着沈天条理清晰、目标明确的陈述,眼中的疑虑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开拓者的决断。“以我为主,消化吸收……说得好!”皇帝猛地一拍御案,“准奏!即日起,格物院下设‘异术研究所’,秩同四品衙署,由你全权负责!所需一切人手、资源,朕予你专断之权!但切记,安全第一,循序渐进,绝不可操之过急,更不可让此等力量失控,危害社稷!”
“臣弟,领旨!定不负皇兄重托!”沈天与苏瑾瑜齐声应道,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有了皇帝的支持和明确的方针,格物院未来的道路顿时清晰了许多。
带着皇帝的明确旨意和充盈的信心,沈天与苏瑾瑜离开了皇宫。接下来的几日,格物院内部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整和动员。“异术研究所”的牌子很快挂了起来,位置设在格物院最深处,守卫极其森严。墨衡正式拥有了自己的实验室和助手团队,开始着手对“影狩”残骸进行非破坏性的测绘和分析,并尝试用现有的理论去理解“雷晶”的能量属性。而苏瑾瑜则忙于协调资源,制定严格的研究规范和保密条例。
这一日傍晚,沈天终于从格物院繁杂的事务中暂时脱身,回到了闲王府。连日来的精神紧绷,让他感到一丝疲惫。他独自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外渐沉的夕阳,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出林雪那日来到格物院时,安静坐在一旁的身影,以及她离开时那挺拔中带着一丝柔和的背影。
鬼使神差地,他提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便笺,无非是提及“异术研究所”已获准成立,感谢她当日送来的北境军械报告云云,语气客气而寻常。写完后,他唤来一名心腹侍卫,吩咐道:“将这个,送给巾帼将军。”
侍卫领命而去。沈天看着侍卫离开的方向,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这举动有些莫名其妙。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不到一个时辰,那名侍卫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便装、披着斗篷的访客——正是林雪!
“王爷相召,不知有何要事?”林雪解下斗篷,露出里面一身利落的劲装,显然来得匆忙。她接到便笺时,本以为只是寻常通信,但见是沈天亲笔,又提及新成立的“异术研究所”,心中好奇,便干脆亲自过来一趟。
沈天没想到她竟然亲自来了,一时有些措手不及,连忙起身让座:“呃……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就是想跟林将军说说这异术所的事情,毕竟……毕竟林将军也与青石谷交过手,对这些‘异术’比较了解。”
他有些语无伦次,完全没了在格物院和朝堂上的挥洒自如。
林雪看着他略显窘迫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面上却依旧平静:“王爷请讲。”
沈天定了定神,这才将皇帝的支持、异术所的设立初衷、以及目前以研究解析为主、谨慎应用的方针,向林雪详细说了一遍。
林雪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待沈天说完,她沉吟片刻,道:“王爷此举,深谋远虑。那些天外之术,确有其独到之处,尤其是那‘影狩’的速度与力量,若能知其所以然,并加以借鉴,对我朝军力提升大有裨益。只是……正如王爷所虑,安全至关重要。当日那‘影狩’凶猛,若非能量不济,实难对付。”
见她理解并支持自己的决定,沈天心中莫名一松,话也多了起来:“是啊,墨衡先生急于激活‘雷晶’,也是想保住这研究样本。但我总觉得,在对这种能量性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贸然行动,风险太大。还是先做好基础研究为妙……”
两人就着“异术研究所”的未来、可能的研究方向、以及如何将天外技术与格物院现有体系结合等问题,竟越聊越投机。沈天发现,林雪虽非工匠,但她在战场上积累的实践经验和对武器、战术的敏锐洞察,往往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启发。而林雪也感受到,沈天在技术上的严谨与远见,以及对国家百姓的责任感,远非外界传闻的那般仅仅依靠“仙缘”。
不知不觉,窗外已是月上中天。
林雪意识到时辰不早,起身告辞。
沈天这次亲自将她送到王府门口。夜风微凉,吹动着两人的衣袂。
“今日与将军一席谈,获益良多。”沈天看着月光下林雪清丽而英气的侧脸,由衷说道。
林雪微微侧首,对上他的目光,唇角微弯,露出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容:“王爷过谦了。能与王爷探讨军国要务,是林雪的荣幸。”她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夜色已深,王爷也早些休息,格物院……还需王爷操劳。”
说完,她披上斗篷,翻身上马,对着沈天抱拳一礼,便策马融入了夜色之中。
沈天站在王府门口,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但他心中却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这一次的“王府夜话”,似乎不仅仅是一次关于技术的交流,更像是一次心灵的靠近。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和这位巾帼将军之间,某种无形的羁绊,正在悄然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