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歇,邕州城上空依旧阴云密布,正如某些人此刻的心境。
沈天的“猛药”很快便起了作用。当领队从看守“不经意”的闲聊中,得知那名重伤的同伴不仅已经苏醒,甚至能与大龙人进行“简单交流”时,他表面虽仍强作镇定,但紧握到指节发白的拳头和微微急促的呼吸,出卖了他内心的剧烈波动。
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关于“西北出现另一批客人且可能与己方不睦”的消息,如同鬼魅般在地牢内外萦绕。孤立、同伴可能泄密、外部存在竞争者……这些因素叠加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压力,狠狠挤压着他原本坚固的心理防线。
沈天注意到这一微妙的变化时,心中便立刻有了计较。
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阳光透过牢房的小窗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沈天独自一人,步履稳健地走向领队的牢房。他的步伐轻盈而坚定,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的脚步。
进入牢房后,沈天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着随从,甚至连武器都没有佩戴。他的身上只有两件物品:一块是那枚代表着他们身份的星图金属片,另一块,则是从重伤俘虏病房带回的、沾着些许药渍的布条。
沈天将这两样东西轻轻地放在领队面前的矮几上,然后不紧不慢地盘膝坐下,与领队平视。他的动作优雅而从容,没有丝毫的局促和不安。
“我们知道你们在寻找能量。”沈天开口,用的是经过徐哲团队反复推敲、确保发音尽可能准确的、对方语言中代表“能量”和“寻找”的词汇组合。他的语调平静,没有审讯的压迫感,更像是一种陈述。
领队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向沈天。他没想到对方的语言破译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沈天没有理会他的震惊,继续用缓慢而清晰的、夹杂着已知词汇和手势辅助的方式表达:“南境的(能量),不稳定,危险。”他指了指那块金属片,又做出一个爆炸的手势,然后摇了摇头。
“北方,也有(能量)。但那里,有别人。”沈天指了指北边方向,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做出相互对抗的动作,“不是朋友。”
领队的眼神剧烈闪烁,嘴唇紧抿。
沈天拿起那块沾着药渍的布条,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你的同伴,还活着。但他很害怕,很……孤独。”他用了徐哲团队最新确认的、代表“恐惧”和“被遗弃”的词汇。
最后,沈天凝视着领队的眼睛,说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这句话混合了已知词汇和基于逻辑的推测:“你们,回不去了,对吗?或者……很难。”
“回不去”这个词,是沈天的大胆猜测。如此遥远的跨越,代价必然巨大。而“很难”则是基于对那损坏的通讯设备和短程信号的判断。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领队紧绷的神经。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那是一种被说中心事、混合着绝望、愤怒与不甘的复杂眼神。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想反驳,却又无从驳起。
长时间的沉默在牢房中蔓延,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交错。
终于,领队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回墙壁,闭上了眼睛。良久,他重新睁开眼,目光中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认命般的疲惫。他伸出手指,沾了沾旁边水碗里的清水,在矮几上,缓缓写下了两个符号。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性的标志,而是两个徐哲团队尚未破译的全新符号!
写完这两个符号,他仿佛用尽了勇气,再次闭上眼睛,无论沈天再说什么,都不再回应。
但这就足够了!
沈天强压住心中的激动,小心翼翼地将矮几上的水痕符号拓印下来,立刻找到了徐哲。
徐哲团队连夜奋战,结合之前所有的词汇积累和语境分析,终于在黎明时分,破译出了这两个符号的大致含义!
第一个符号,指向一种状态,疑似被困。
第二个符号,则代表一个叫暮光之域地点或组织。这很可能就是他们来自的地方的名字!而第一个符号,几乎印证了沈天的猜测——他们因为某种原因,被困在了这里,无法轻易返回!
虽然暮光之域具体在哪里依旧未知,虽然他们被困的原因还不清楚,但这无疑是自接触这些神秘“客人”以来,获得的最具突破性的情报!
领队写下的那两个符号被成功破译!第一个符号意为“被困”,第二个符号指向一个名为“暮光之域”的地方或组织!
“被困……暮光之域……”沈天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一切似乎都串联起来了——这些自称来自“日落之地”的访客,因为未知的原因,被困在了这片土地上,无法轻易返回他们的故乡!这完美解释了为何他们行事隐秘,需要借助本地部落的力量,为何对能量源如此渴求,或许,就是为了修复他们的交通工具或启动某种通讯装置?
这个推断让所有知情者精神大振。敌人并非无懈可击,他们也有致命的弱点!
沈天立刻调整了策略。他不再刻意强调威胁和孤立,而是换了一种方式。他让人给领队送去了更好的食物和干净的衣物,甚至包括一些格物院制作的、结构精巧但原理简单的机关锁和几何模型。
同时,他通过重伤俘虏那边的初步沟通渠道,传递出一些信息:大龙对“暮光之域”的技术深感好奇,并非一味敌视;如果双方能建立沟通,或许能找到共存之道,甚至……在某些方面进行有限的合作,比如,帮助他们解决当前的“被困”。
这是一种更为高明的手段,给予一丝看似可能的希望,远比纯粹的压迫更能瓦解心防。
这一招果然奏效。领队在收到那些精巧的机关模型后,沉默地摆弄了许久。当他发现这些看似简单的木制或金属结构,却蕴含着独特的力学智慧和空间思维时,眼中第一次流露出除了警惕和绝望之外的情绪——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和……探究。
几天后,当沈天再次单独见他时,领队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他虽然依旧没有开口说话,但当沈天用新学会的词汇提及“能量”、“技术”、“交流”时,他没有再表现出强烈的抵触。
沈天趁热打铁,取出一份精心准备的、绘制在绢布上的图卷。图卷上,并列画着两种结构图:一边是缴获的暮光之域电击短棍的简易外部轮廓和推测的能量路径;另一边,则是格物院设计的几种能量传导和放大结构的构想图,其中借鉴了“幽魄”晶石的部分特性和传统机关术。
沈天指着图卷,用缓慢而清晰的语调说道:“你们的(技术),很强。我们的(智慧),不同。或许,可以……互补?”他用了破译出的、表示“不同”和“结合”的词汇。
领队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份图卷,尤其是格物院那边充满想象力的能量结构构想,他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起来。对于一个被困异乡、技术似乎遇到瓶颈的人来说,看到一种截然不同但似乎颇有潜力的技术思路,所产生的冲击是巨大的。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沈天,眼神中充满了挣扎。良久,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用沙哑而极其生硬的语调,吐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
“能量源……不在……这里……”
他说的,正是沈天他们一直在破译的暮光之域语言!虽然断断续续,发音古怪,但这确确实实是第一次,有俘虏主动开口说话!
沈天心中狂喜,但面上依旧平静,追问道:“能量源?在哪里?”
领队却再次闭上了嘴,摇了摇头,指了指北方,然后又做了一个复杂的手势,似乎表示“隐藏”或“难以抵达”。
北方!是西北戈壁,还是东北雪山?他指的“能量源”,是更高级的能量源,还是他们赖以返回“暮光之域”的关键?
无论如何,这主动吐露的信息,价值连城!它证实了西北或东北存在更重要的目标,也证实了这些暮光之域人确实掌握着关于能量源的关键情报!
“很好。”沈天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逼问。他知道,第一次开口至关重要,不能逼迫过甚,破坏了这来之不易的信任开端。“我们会找到的。”
他留下这句话,便起身离开了牢房。他知道,领队的心理防线已经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痕。接下来,需要持续施加影响,巩固这初步的沟通成果,同时加大对重伤俘虏的“怀柔”力度,双管齐下,争取获得更多、更具体的情报。
走出地牢,阳光有些刺眼。沈天深吸了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感觉肩上的重担似乎轻了一分。撬开这些暮光之域人的嘴,不仅是为了应对眼前的威胁,更是为了给大龙国打开一扇窥见更广阔世界、学习未知技术的大门。这条路注定充满挑战,但此刻,他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南境之行,收获远超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