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泽的异变如同一面扭曲的镜子,映照着“伤痕”力量的诡异与渗透。沈天坐镇京城,手边是格物院源源不断送来的分析报告、落日泽的监测数据,以及禁魇卫从落日泽外围传回的危险观察。压力非但没有因为“移星”计划吸引走部分注意力而减轻,反而因为对落日泽潜在失控的担忧而愈发沉重。
他需要更了解“它”,了解那混乱背后的规律,哪怕只是冰山一角。这不仅仅是技术层面的研究,更是意志与认知层面的对抗。雁荡山与龙渊阁的经历让他明白,直视那种混乱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风险。
这一夜,沈天屏退左右,独自在书房中静坐。面前是摊开的兽皮古册,旁边摆放着那枚来自玄机子、此刻却毫无反应的“观门令”,以及一块取自落日泽怪物残骸、被封在特制冰魄玉匣中的暗绿色结晶碎片。
他没有试图直接接触或激发任何东西,而是闭上了眼睛,开始回忆。不是回忆具体的战斗或事件,而是回忆在龙渊阁三层、雁荡山坑边、乃至面对落日泽怪物报告时,那种精神被侵蚀、意识被拉扯的感觉,那种混乱景象强行闯入脑海的体验。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冥想,如同主动将伤口暴露在毒气中。但他必须这么做。他需要解析那种“感觉”,找到其中是否蕴含着某种可以被理解的“模式”或“频率”。
起初,只是黑暗与寂静。渐渐地,熟悉的恶心感、晕眩感开始浮现,耳边仿佛有极远处的、意义不明的低语在回荡。他没有抗拒,也没有沉溺,只是以超然的意志,像一个冷漠的观察者,去“感受”这些不适的来源与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在那种混乱的感知深处,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弦音”。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精神层面的、代表着“结构”或“意图”的波动。这“弦音”冰冷、扭曲、充满恶意,但在其不断变幻的噪音之下,似乎遵循着某种极其复杂、非人智所能轻易理解的……“节律”。就像最狂暴的旋风中心,也存在着肉眼难辨的、特定的气流旋转方式。
沈天猛地睁开眼,额头上已布满冷汗,心脏狂跳,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明悟。他立刻铺开纸笔,不顾手腕的颤抖,将刚才感知到的那模糊“节律”印象,以自己能理解的符号和线条,尽可能记录下来。那不是乐谱,更像是一种描述能量涌动、精神扰动频率的抽象图谱。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面前玉匣中那块落日泽结晶碎片,在他刚才冥想达到最深、捕捉到“弦音”的瞬间,其内部流转的暗绿色幽光,似乎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与那“节律”隐约同步的闪烁!
“果然……有‘模式’!”沈天放下笔,看着纸上那些扭曲怪诞的符号,心中既有寒意,也有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再混乱的恶意,只要它试图“影响”或“塑造”什么,就必然留下痕迹,遵循某种其自身的“逻辑”。找到这种“逻辑”,或许就能找到预测其行为、乃至干扰其运作的方法!
接下来的日子,沈天将自己关在书房的时间更长了。他以那张记录下的模糊“节律”图谱为基础,结合古册中那些描述能量流转的符文,以及格物院对“伤痕”能量的一切观测数据,开始尝试逆向推演。
他并非要完全理解那种混乱的“逻辑”,那不现实。他的目标更直接:设计一种能够“模拟”或“干扰”那种特定节律的“反制符纹”。
这过程极其艰难,且充满风险。每一次深入推演,都伴随着精神上的巨大负担和潜在的被侵蚀危险。沈天时常感到头痛欲裂,眼前出现重影,梦境变得光怪陆离。但他依靠着冰魄之力的微弱护持和钢铁般的意志,硬生生扛了下来。
苏瑾瑜和徐哲被召见,看到了沈天推演出的几张初步“反制符纹”草图。这些符纹结构古怪,线条转折处充满悖于常理的锐角与回环,整体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却又暗含着某种诡异的“秩序感”。
“王爷,这……这是?”苏瑾瑜骇然。
“尝试干扰‘那种力量’节律的‘钥匙’。”沈天声音沙哑,眼中血丝密布,“你立刻组织格物院技术骨干和工匠,用冰魄石粉混合特定金属,按照这些图样,制作一批‘试作符牌’。记住,制作过程需在完全隔离、有防护的环境下进行,技术骨干和工匠需佩戴最高级别的防护,完成后立刻封存。”
“另外,”沈天顿了顿,“找几名……自愿、心志最坚韧的死囚。”他的声音冰冷,“我们需要在绝对可控的环境下,测试这些符牌对‘那种力量’残留物的影响,以及对受轻微侵蚀者的……‘净化’或‘干扰’效果。”
苏瑾瑜和徐哲心中都是一颤,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将是非人道的活体实验,但面对落日泽那种可能蔓延的恐怖,似乎又没有更好的选择,两人都沉重地点了点头。
在格物院深处,一间由多重冰魄石阵与厚重铅板隔绝的密室内,第一批“反制符牌”被小心翼翼地制作出来。符牌呈暗灰色,触手冰凉,表面那些诡异扭曲的线条在特定光线下仿佛在缓慢蠕动,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与此同时,几名死囚也被秘密带入。他们是死牢中犯下十恶不赦之罪的囚徒,被许诺若配合实验,无论结果如何,其家人将得到一笔丰厚的、足以改变命运的抚恤。
实验在更加严密的防护下进行。首先是体外测试。一小块落日泽的怪物结晶碎片被放置在一座微型冰魄阵法中心,当一块激活的“反制符牌”被缓缓靠近时,诡异的现象发生了——那结晶碎片内部的暗绿幽光开始剧烈闪烁、紊乱,其散发出的微弱混乱波动被明显扰乱、压制,甚至出现了向内收缩的迹象!而符牌本身,则在测试后出现了细微的、仿佛被腐蚀的灰败痕迹。
“有效!王爷,符牌能干扰那种能量结构!”苏瑾瑜第一时间将结果禀报沈天,语气带着压抑的兴奋与更深的不安,“但符牌本身也会损耗,且……干扰过程中,似乎有极微量的、性质不明的‘逆流’或‘反馈’产生。”
沈天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反制”必然伴随消耗与风险。关键在于,这种干扰是否可控,以及对“感染体”的效果。
于是,更残酷的活体实验开始了。一名被落日泽怪物轻微抓伤、已出现初期精神恍惚和伤口溃烂迹象的死囚,被隔离在特制的观察室内。一块激活的“反制符牌”被放置在与他相隔数尺、但有能量场连接的位置。
起初,死囚显得更加焦躁,伤口疼痛加剧,发出痛苦的呻吟。但随着符牌持续作用,其伤口处流出的、带有暗绿光泽的脓液逐渐减少,颜色变淡,更明显的是,死囚原本涣散的眼神,竟恢复了一瞬的清明,虽然很快又被痛苦淹没,但这无疑是积极的信号!
然而,当符牌持续作用超过半个时辰后,异变突生!死囚突然发出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叫,浑身剧烈抽搐,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小虫在蠕动!同时,那块“反制符牌”也“咔嚓”一声,表面出现了数道深深的裂纹,光泽彻底黯淡,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
实验被紧急终止。死囚在符牌失效后,迅速陷入了更深的昏迷与身体崩溃,于次日凌晨死亡。尸检显示,其体内脏器出现了大面积的、类似被强酸腐蚀又强行“粘合”的诡异坏死,大脑更是变成了仿佛被搅乱的浆糊状。
代价是惨重的。但也带来了宝贵的数据:符牌确实能干扰、甚至一定程度上“逆转”低程度的“伤痕”能量侵蚀,但其效力有限,且会引发侵蚀能量的“激烈反扑”和符牌自身的严重损耗。更重要的是,那种“逆流反馈”似乎会对作用目标造成巨大的、不可逆的二次伤害。
“这是一把会反噬的、过于短小的匕首。”沈天看着实验报告和那块彻底报废的符牌,神色凝重。可以用来处理局部的、轻微的污染,或者作为特定情况下的紧急干扰手段,但绝非根治之法,更不能大规模用于对抗落日泽那种程度的侵蚀。
尽管“反制符牌”存在巨大缺陷,但其展现出的“有效性”,依然为沈天提供了新的思路。既然无法直接对抗或净化,或许可以尝试更加迂回、更加“狡猾”的利用。
他将目光再次投向了地图上的落日泽。那里的“伪坐标”正在持续吸引“伤痕”力量,并滋生怪物。如果……不是派大军强攻,而是派遣最精锐的小队,携带这种不稳定的“反制符牌”,潜入泽地深处,不是去摧毁,而是去“逆向干扰”甚至“微妙篡改”那些被吸引来的混乱能量的“汇聚模式”呢?
就像在一锅正在熬煮的毒药里,偷偷加入一味性质相冲、但剂量极小的药引,不指望解毒,而是让这锅毒药在沸腾时,产生预料之外的、对熬药者不利的“副作用”,比如能量内耗、结构不稳、甚至……反噬?
这个想法极其大胆,也极度危险。一旦被察觉或操作失误,潜入小队必然有去无回,甚至可能激怒“它”,引发更剧烈的反扑。
沈天将自己的构想与林雪、苏瑾瑜和徐哲进行了秘密商议。林雪沉默良久,最终道:“若行此策,我亲自带队。”
“不。”沈天否决,“你需坐镇京城,统筹全局,震慑宵小。潜入之事,我另有人选。”
徐哲则从技术层面提出了补充:“王爷,我们或许可以改进符牌。既然直接‘反制’消耗大、易反噬,或许可以制作一种‘误导符’或‘偏转符’,不直接对抗能量,而是轻微扭曲其汇聚的路径或频率,使其在‘伪坐标’内部产生冗余、冲突,从而降低其整体效率,甚至引发局部崩溃。这样更隐蔽,风险或许也稍低。”
“好!立刻着手研制这种‘偏转符’!”沈天拍板,“同时,从玄甲营中,挑选二十名绝对忠诚、心志如铁、且精通潜伏、刺杀、破坏的精锐,进行特殊训练,熟悉泽地环境、怪物特性,以及……在极端精神压力下使用和丢弃‘偏转符’的方法。”
一场更加凶险的行动开始筹备。目标不再是防御或强攻,而是深入虎穴,在恶魔的祭坛上,做下不易察觉的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