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的命令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急迫,瞬间惊醒了疲惫不堪的大营。尽管所有人都极度不解,不明白刚刚取得一场关键性胜利、正是该休整并扩大战果的时候,王爷为何要如此仓皇地连夜回京。但军令如山,尤其是沈天那几乎要择人而噬的赤红眼神,让任何质疑都咽回了肚子里。
林雪闻讯匆匆赶来,她刚处理完军务,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看到沈天这副模样,心中更是一沉:“王爷,出什么事了?您的身体……”
“没时间解释了!”沈天抓住林雪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雪儿,北境交给你!稳扎稳打,不求速胜,只要拖住北狄军主力即可!京城……京城有变!我必须立刻回去!”
林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从未见过沈天如此失态,即便是面对“主”之投影时也没有。“王爷,京城到底……”
“是龙渊阁!是‘界门’!”沈天打断她,声音嘶哑,“我们毁了这里,可能反而刺激了那东西,它要铤而走险,强行降临!降临的地点,很可能就是龙渊阁!我必须回去守住那里!否则……一切都完了!”
林雪倒吸一口凉气。龙渊阁!“界门”!她虽不完全明白其中全部奥秘,但深知其恐怖。若真让那种存在直接降临京城,后果不堪设想!
“我跟您回去!”林雪立刻道。
“不行!”沈天断然拒绝,“北境不能乱!你需要稳住大局,防止北狄军狗急跳墙,更要防备可能还有的、我们不知道的后手。京城……我会处理。你守好这里,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他深深看了林雪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决绝、牵挂、托付,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紧迫。
“保重!”沈天不再多言,转身冲向已经备好的、由四匹最强健战马拉着的轻便马车。亲卫们也迅速翻身上马,护卫在马车周围。
马车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大营,在茫茫夜色和凛冽寒风中,向着南方的京城,开始了近乎亡命的疾驰。
车轮碾过冻土,车身剧烈颠簸。沈天靠在车厢内,脸色苍白如纸,刚才强行催动“观门令”击碎晶石的后遗症,加上透支的心神和得知惊天噩耗的冲击,让他几欲昏厥。但他死死咬住舌尖,用剧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脑海中,那断断续续的意念如同魔咒般盘旋:“界门将开……彼端之‘主’……强行降临……速归……守‘门’……”
玄机子曾言,“枢机”已醒,地脉渐稳,此界并非全无抵抗之力。可如果对方不顾一切,以自身本源力量强行冲击“界门”,企图直接降临,“枢机”和尚未完全恢复的地脉,能挡得住吗?
无数疑问和焦虑啃噬着沈天的心。他只能不断催促车夫加快速度,再加快速度!
这一路,比来时更加疯狂。人歇马不歇,沿途驿站提前接到最紧急的军令,早已备好最好的马匹和干粮。马车几乎是以一种自杀般的速度在官道上飞驰,好几次险些翻倒。护卫的亲卫们也是拼尽全力跟上,人人脸上都带着风霜与疲惫,却无一人掉队。
仅仅四五日,他们便如同从地狱中冲出的幽灵,带着一身的风尘和几乎要散架的身体,抵达了京城。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沈天的心瞬间沉入了冰窟。
京城,并未如他离开时那般保持着紧张但有序的戒严状态。此刻,这座大龙的心脏,正笼罩在一片诡异而不祥的氛围之中。
天空并未完全黑暗,却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暗红色调,仿佛黄昏提前降临,又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染上了血色。厚重的云层低垂,缓缓旋转,形成一个以皇城龙渊阁方向为中心的、巨大的旋涡状云团。云层之中,隐隐有暗紫色的闪电穿梭,却听不到雷声,只有一种沉闷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令人心慌的嗡鸣。
京城九门紧闭,城墙上守军林立,刀枪映着暗红的天光,但他们的脸上,大多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与茫然。城内,死寂一片,往日这个时辰应有的炊烟与人声,几乎完全消失,只有偶尔传来的、不知是人是兽的、短促而凄厉的尖叫或哭嚎,划破令人窒息的寂静,更添几分恐怖。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硫磺、焦糊、血腥、以及那种沈天已经无比熟悉的、属于“伤痕”的阴冷亵渎气息,浓度之高,远超北狄大营黑雾区!更让沈天心惊的是,他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正传来一种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震颤,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地底深处苏醒,或者……正在试图撕裂什么。
“王爷……这……”亲卫队长看着眼前宛如末日般的景象,声音发颤。
沈天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皇城方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最强烈的邪恶与混乱的源头,就在那里!那天空的异象、大地的震颤、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气息,皆以龙渊阁为中心,向外辐射!
“界门”……真的要开了!那“主”……正在试图强行推开那扇门!
“进城!”沈天嘶哑着下令,声音中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
出示虎符和身份令牌,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马车和骑兵疾驰而入。
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有些甚至用木板钉死。只有全副武装、神情紧张的巡逻队匆匆走过,看到沈天的车队,先是警惕,随即认出身份,纷纷行礼,眼中却无多少喜色,只有更深的忧虑。
“苏瑾瑜现在何处?”沈天刚到王府门前就急问管家福伯。
“回王爷!苏大人一直在格物院和龙渊阁之间奔走,试图布置什么阵法……但……但半个时辰前,龙渊阁方向传来巨响,有黑红的光柱冲上云层,苏大人带人赶过去了,至今未回!”管家福伯声音急促。
沈天的心猛地一揪。苏瑾瑜去了龙渊阁?他疯了吗?
“去龙渊阁!快!”沈天不再乘坐马车,夺过一匹战马,翻身而上,向着皇城方向疾驰!亲卫们紧紧跟随。
越靠近皇城,那股邪恶压抑的气息就越发浓重,几乎凝成实质,让人呼吸不畅,心烦意乱。暗红色的天光下,皇城的宫墙也仿佛蒙上了一层血色。原本应该戒备森严的宫门,此刻竟异常地敞开着,守卫的禁军倒了一地,生死不知。
沈天的心跳如擂鼓,冲入宫门,直奔龙渊阁。
龙渊阁所在的区域,景象更加骇人。阁楼本身被一层翻滚不休、如同拥有生命的漆黑雾气完全笼罩,雾气边缘,不断有暗红色的电弧跳跃。阁楼顶部,那原本只是缓缓旋转的旋涡状云层中心,此刻正投射下一道直径数丈的、混合着漆黑、暗红与惨白三色的诡异光柱,与龙渊阁顶相连!光柱之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的、充满痛苦的灵魂幻影在挣扎、哀嚎,更有一个庞大到难以形容、仿佛由无数噩梦碎片拼凑而成的、不可名状的阴影轮廓,正在光柱中缓缓下沉、凝聚!虽然还未完全显现,但其散发出的、足以让灵魂冻结的恶意、混乱与纯粹的毁灭欲望,已经如同实质的潮水,冲击着每一个靠近者的心神!
龙渊阁周围的地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散发着暗红光芒的裂痕,如同大地的伤口。裂痕之中,不断有粘稠的、仿佛沸腾血液般的物质涌出,散发着高温与腥臭。
而在龙渊阁正门前那片不大的空地上,此刻正进行着一场惨烈而绝望的战斗!
一方,是以苏瑾瑜和徐哲为首的、数量不多的神机小队。他们依托着几处残破临时垒起的掩体,用特制的弩箭、爆炸物、以及仅存的几件散发着微光的“净化”装置,拼命抵挡着从黑雾中涌出的敌人。
那些敌人,是一些扭曲、亵渎的怪物!有的如同剥了皮的人形,血肉模糊,周身流淌着黑红黏液;有的像是各种生物肢体强行缝合在一起的造物,爬行、蠕动,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还有一些,干脆就是一团不断变幻形状、散发出精神污染的黑影!它们数量众多,悍不畏死,从黑雾中源源不断地涌出,疯狂冲击着苏瑾瑜等人摇摇欲坠的防线。
防线后方,格物院技术骨干正围着一台看起来像是大型罗盘、表面刻满符文、中心镶嵌着数块高纯度冰魄石的复杂仪器,拼命调试、维持。仪器散发出一圈柔和的淡蓝色光晕,勉强将苏瑾瑜等人所在的区域笼罩,抵挡着大部分精神侵蚀和部分怪物的直接冲击,但这光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缩小!
苏瑾瑜和徐哲身上多处带伤,脸上沾满血污和烟尘,却依旧声嘶力竭地指挥着,手中拿着一柄改装过的高度浓缩的冰魄能量流的武器,不时将靠近的怪物烧成灰烬。但显然,他们已经到了极限,防线被压缩得只剩下最后几丈范围,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沈天目眦欲裂,从马背上凌空跃起,手中“观门令”金光一闪,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刀芒,狠狠斩向怪物最密集之处!
嗤啦!
金光所过,黑气蒸腾,数头怪物被拦腰斩断,化为飞灰!沈天的出现,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炭火中投入了一颗火种!
“王爷!您回来了!”苏瑾瑜和徐哲看到沈天,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绝处逢生的狂喜,但立刻又被更深的焦急取代,“王爷!‘界门’正在被强行开启!那‘东西’要下来了!我们快撑不住了!”
沈天落在苏瑾瑜和徐哲身边,看着那笼罩龙渊阁的恐怖光柱和其中愈发清晰的阴影轮廓,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还有多久?”他急问。
“不知道!但‘枢机’的抵抗正在减弱!地脉能量被严重干扰!我们这台‘冰魄定仪’只能暂时稳固周围小片区域,延缓黑雾和怪物的侵蚀速度,对‘界门’本身……无能为力!”苏瑾瑜语速飞快,声音因为绝望和用力而嘶哑,“吴公公……吴公公之前醒过一次,说……说需要‘钥匙’归位,结合‘枢机’之力,或许能暂时封闭或干扰‘界门’,但必须快!等那‘东西’完全降临,就什么都晚了!”
钥匙归位?结合“枢机”之力?
沈天猛地看向手中黯淡的“观门令”,又看向那被黑雾和光柱笼罩的龙渊阁。钥匙,无疑就是这令牌。归位……是要将令牌送回到“界门”所在的三层?还是……与“枢机”本身结合?
没时间犹豫了!
“你们守住这里!尽可能维持‘定仪’!我去‘界门’!”沈天对苏瑾瑜和徐哲吼道,同时将身上仅存的几枚“清心珠”仿制品和两块高品质冰魄石塞给苏瑾瑜和徐哲。
“王爷!里面更危险!那些怪物和黑雾的源头就在里面!”苏瑾瑜大惊。
沈天目光决绝,“这是唯一的办法!守住外面,别让这些东西扩散出去!”
说罢,他不等苏瑾瑜和徐哲再劝,深吸一口气,将“观门令”紧握在胸前,体内残存的力量毫无保留地激发出来,在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金红色光焰,然后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那翻滚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龙渊阁黑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