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阁坐落于皇宫西北角，是座飞檐斗拱、气势恢宏的独立建筑。手持玄铁令牌，沈天一路畅通无阻。厚重的檀木大门推开，一股陈年墨香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阁内光线幽暗，只有高处几扇狭长的窗户透进些许天光，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一排排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整齐排列，上面密密麻麻塞满了各式卷轴、线装书和帛书，数量之多，一眼望不到头。
“殿下，此处便是龙渊阁一层，收录多为经史典籍、各地志异。”引路的老太监声音沙哑，躬身介绍，“二层藏有前朝孤本、百家杂学；三层……，非陛下特旨，不得入内。”
沈天点点头，打发走老太监，独自在这片书的海洋中踱步。他来这里，一是做给皇帝看，表明自己“遵从圣意，潜心钻研”；二也是真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点有用的东西。
他随手抽出一本《大龙风物志》，翻了几页，尽是些山川河流、物产风俗的记载，枯燥乏味。又拿起一卷《齐谐记》，倒是些神怪志异，但内容荒诞，一看就是古人脑补。
“仙界真谛？福泽苍生？”沈天撇撇嘴，把书塞回去，“老子只想找找有没有关于石油、煤矿、或者简易机械原理的记载……”
他漫无目的地在一排排书架间穿梭，目光扫过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书名。大部分对他而言都如同天书。走到一个角落，这里堆放的多是些残破不堪、似乎无人问津的杂书野史。沈天本欲转身离开，脚尖却无意中踢到了一个半埋在灰尘里的、没有封皮的厚厚册子。
册子是用一种坚韧的皮质装订，边角磨损严重，露出里面泛黄发脆的纸页。沈天好奇地捡起来，吹开封面上的积尘，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用一种略显古怪的字体书写的内容。
这字体……不像常见的楷书或行书，笔画更简练，甚至带点……现代硬笔书法的影子？沈天心中一动，仔细辨认起来。
开篇几页，写的似乎是些个人随感，言辞间充满了困惑、孤独和一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乾元三年，冬。至此界已三月余，恍若隔世。此间言语文字虽能通，然礼法规矩繁复令人窒息。然史书所载，与我所知华夏唐宋明皆不相同，似是平行时空？亦或是……未来？”
沈天瞳孔骤缩！平行时空？未来？这口吻……这他妈是另一个穿越者写的？！
他强压住激动，继续往下看：
“此地科技水平，约相当于我所知历史中的宋明之间。火药已有，但仅用于烟花爆竹；冶炼技术尚可，但无高炉；无蒸汽机，更遑论电力。欲制玻璃，苦无纯碱；欲炼精钢，缺焦炭……空有满腹理论，却无施展之基，呜呼哀哉！”
“今日见宫中匠人制弩，机括精巧，然力道不足。若加以滑轮组省力，辅以高强度复合材料，射程与威力当可倍增！然与之言轴承、言碳纤维，犹如对牛弹琴。孤独，莫过于此。”
“尝试以现有材料提炼猛火油，得些许清亮油料，点燃后烟少光亮，远胜菜油灯烛。或可命名为‘煤油’？然提取效率低下，且气味刺鼻，推广无望。或许……该从改善民生小物着手，积攒资本与人脉？”
看到这里，沈天几乎可以肯定！这绝对是一个前辈穿越者！而且穿越时间比他早得多，这位前辈似乎也尝试过搞发明创造，但受限于时代条件，步履维艰。
他迫不及待地往后翻，后面的内容却让他越发心惊。
笔记中开始出现大量草图和分析，不再是民生用品，而是彻头彻尾的军国利器！
有结构复杂、带有膛线和瞄准镜的燧发枪草图，旁边标注着对火药配比、金属冶炼要求的详细分析，但最后写着：“此物若出，必改变战争形态，然亦恐引发不可控之杀戮。慎之！慎之！”
有类似于开花炮弹的构想图，分析了弹体结构、引信原理，甚至提到了“破片杀伤”概念。
更让沈天毛骨悚然的是，后面几页竟然出现了蒸汽机的简易原理图和气缸活塞结构草图！虽然画得粗糙，但基本原理是对的！旁边注释：“此乃工业革命之基石！然需精密加工与密封技术，非此时代工匠所能及。且若用于战舰机车，恐令此界过早进入列强争霸之混乱时代……是否当将此秘密带入坟墓？”
这位前辈，不仅懂技术，还有着超前的伦理顾虑！他似乎一直在“推动文明”和“避免灾难”之间挣扎。
笔记的最后部分，字迹变得潦草而急促，充满了焦虑和不安：
“近日似有人暗中调查于我……是皇帝？还是其他势力？我所行之事，虽多为改善民生之小技，然终究与常理不合，引人猜忌乃迟早之事。”
“若后来者得见此书，望汝慎用所知。科技乃双刃之剑，可兴邦，亦可灭世。好自为之……”
笔迹到此戛然而止。
沈天合上册子，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环顾四周幽暗寂静的书架，仿佛能感受到那位不知名的前辈穿越者，在很多年前，同样孤独地站在这里，面临着和他相似的困境与恐惧。
这位前辈最终结局如何？是被皇帝秘密处决了？还是自然老死？他的那些超越时代的构想，是否曾泄露出去一丝半毫？
皇帝沈雨赐他令牌，允许他进入龙渊阁，是真的希望他找到“仙界真谛”，还是……一种试探？
沈天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他原本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幸运儿，现在看来，这个世界的水，远比他想象的更深！
他将那本无名的皮质册子小心翼翼塞进怀里，决定带回去仔细研究。这不仅是前辈的遗物，更可能是一把钥匙，一把可以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走出龙渊阁时，天色已近黄昏。沈天的心情无比沉重，再也没有来时的轻松。
“王爷，陛下在养心殿，请您过去一同用晚膳。”一个小太监早已等候在门外。
又来了。沈天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应道：“臣弟遵旨。”
养心殿内，晚膳已经摆好，菜式精致，却只有皇帝沈雨一人。
“九弟来了，坐。”沈雨神色如常，甚至带着一丝温和，“去龙渊阁可有什么收获？”
沈天依言坐下，斟酌着词句：“回皇兄，龙渊阁藏书浩如烟海，臣弟粗粗翻阅，只觉自身浅薄。偶见一些前朝杂记，记载了些奇巧机关之术，倒也有趣，或可印证臣弟之前一些粗浅想法。”
他避重就轻，绝口不提那本笔记。
沈雨似乎并不在意，夹了一筷子菜，状似随意地问道：“哦？看来九弟是打算将仙界之术，与凡间机关相结合了？这倒是条新路。听闻你与林雪将军近日往来频繁，可是在商讨此事？”
沈天心里一凛，皇帝的眼线果然无孔不入。他坦然承认：“是，林将军于军械一道颇有见地，臣弟与她探讨，受益匪浅。正想研制一些可用于军中通讯、夜间警戒的小物件，若有所成，再禀报皇兄。”
“嗯，为国出力，是好事。”沈雨点点头，话锋却突然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沈天，“九弟，你可知，为何历代帝王，皆对仙神之事，既敬且畏？”
沈天心中警铃大作，放下筷子，恭敬道：“臣弟愚钝，请皇兄明示。”
沈雨缓缓道：“敬，是因未知之力，或可福泽苍生；畏，是因不可控之力，亦可倾覆江山。”他盯着沈天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九弟，你的‘仙缘’，是福是祸，如今尚在未定之天。朕希望，它最终能成为我大龙之福，而非……倾覆之祸。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这话已经是赤裸裸的警告了！
沈天后背发凉，连忙起身跪下：“皇兄明鉴！臣弟对皇兄、对大龙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所得仙缘，必尽数用于强国富民，绝不敢有丝毫妄念！”
沈雨看着他，良久，才淡淡道：“起来吧。朕信你。用膳。”
这顿饭，沈天吃得味同嚼蜡。
回到王府，夜已深沉。沈天独自坐在书房，拿出那本皮质笔记，再次翻阅。前辈穿越者的挣扎与告诫，皇帝意味深长的警告，交织在他脑海中。
“科技乃双刃之剑……好自为之……”
沈天摩挲着笔记上那些超前的草图，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畏首畏尾，只会重蹈前辈覆辙。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力量，连生存都是问题，谈何选择？
皇帝想要可控的“仙缘”？可以！但他沈天，必须成为那个唯一的“控制者”！
他铺开纸张，拿起笔。煤油灯要搞，扩音器要搞，但更重要的是，必须开始着手建立真正属于自己的、不依赖那个不靠谱废物空间的力量体系！
或许，该从最简单的……水泥开始？这玩意儿原料易得，工艺相对简单，但作用巨大！筑城、修路、建房……一旦成功，就是实打实的功绩和资本！
还有……标准化流水线生产的概念！哪怕只是应用于弓箭、刀枪的制造，也能极大提升效率和质量！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本笔记上，特别是关于燧发枪和蒸汽机的那几页。
“前辈，你的顾虑我明白。但这个世界，比我来的地方更残酷。”沈天低声自语，“有些力量，我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他吹熄了灯，黑暗中，只有他的眼睛，闪烁着如同野火般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