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验窑的窑火还在熊熊燃烧,玻璃能否烧成尚是未知之数,但北境林雪传来的密信,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沈天心中因舆论转向而升起的一丝暖意。
黑色的、能燃烧的石头?九成是煤!
服饰奇特的神秘人?
这两个信息组合在一起,指向了一个让沈天脊背发凉的可能性——北狄那边,可能也出现了“变数”!这个变数,要么是像他一样的穿越者,要么就是掌握了某种超越当前时代技术或力量的势力!
无论是哪种,对刚刚稳住阵脚的大龙朝,尤其是对与北境紧邻的他而言,都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玄机子那句“命轨已乱,劫数越重”的预言,如同阴云般笼罩上心头。
“王爷,可是北境有变?”老张头见沈天脸色难看,小心翼翼地问道。
沈天深吸一口气,将密信折好收起:“无事,林家一些军务往来。老张,这里你盯着,玻璃一出炉,无论成败,立刻通知我。”
他必须立刻回府,重新评估局势。
回到王府书房,沈天摊开北境地图,目光死死盯住那个被圈出来的“青石谷”。北狄人挖煤,目的绝不单纯。如果只是为了取暖,没必要在战败后如此急切地大规模挖掘。他们很可能是在为某种……需要大量燃料的东西做准备!
是冶炼?锻造?还是……更糟糕的情况?
还有那些神秘人。他们来自哪里?目的何在?是恰好与北狄合作,还是……冲着他这个“界外之魂”来的?
无数疑问和猜测在脑中碰撞,让他心烦意乱。他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了解得太少了!原有的历史知识在这里几乎派不上用场,朝堂争斗在可能存在的“超自然”或“高科技”威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福伯!”他扬声喊道。
“老奴在!”
“我们派往北境的人,能接触到青石谷吗?”
福伯面露难色:“王爷,青石谷位于北狄控制区腹地,戒备森严,我们的人很难靠近,目前的消息都是通过边境牧民和少量深入敌后的斥候辗转传来,无法核实。”
沈天眉头紧锁。信息不足,是最大的劣势。
“想办法,不惜代价,搞到一块青石谷挖出来的‘黑石’!还有,尽可能查清那些神秘人的特征、来历!告诉下面的人,安全第一,若事不可为,立刻撤回!”
“是!”福伯感受到沈天语气中的凝重,不敢怠慢,立刻下去安排。
沈天独自在书房内踱步,危机感前所未有的强烈。他原本打算按部就班地发展科技,积累实力,但现在看来,敌人可能不会给他这个时间。
必须加快速度!必须拥有更强的、足以自保甚至反击的力量!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几张画着简易机械的草图上。滑轮组、独轮车只是开始,标准化生产也只是提升效率。面对可能存在的、掌握更先进技术或力量的对手,这些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更直接、更强大的武器!
火药!这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作为穿越者,他当然知道火药的比例“一硝二磺三木炭”。但知道配方和能造出稳定、可控、威力巨大的火药,是两回事!提纯硝石、硫磺,控制颗粒大小,设计引信和弹体……每一步都是技术难关,而且极其危险!
更重要的是,一旦他开始大规模研制火药,必然会引起皇帝和各方势力的警觉。这东西的杀伤力太过直观,远比水泥、滑轮组更具颠覆性。到时候,他面临的恐怕就不只是沈沐的暗算了,很可能是整个统治阶层的猜忌和打压!
但不搞不行!北境的异动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他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敌人的仁慈或无能上。
“得找个绝对安全、隐秘的地方……”沈天喃喃自语。匠作营目标太大,肯定不行。必须在城外,找一个远离人烟、易于保密和防守的地点。
就在沈天开始谋划建立秘密研发基地时,管家来报,宫里的张公公又来了。
沈天心头一紧,这个时候皇帝找他?难道北境的消息已经传到宫里了?还是又有什么变故?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来到前厅。
张公公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宣读了皇帝口谕:三日后,太后于慈宁宫设家宴,召诸位王爷、王妃及在京宗亲赴宴。
原来是太后家宴。沈天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又警惕起来。太后并非皇帝生母,与几位王爷的关系也颇为微妙,尤其是对近年来风头正劲的和王沈沐以及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仙缘王爷”,态度一直晦暗不明。这场家宴,恐怕没那么简单。
“臣弟领旨。”沈天恭敬应下。
送走张公公,沈天揉了揉眉心。真是多事之秋。北境疑云密布,京城暗流涌动,现在连深宫里的太后也掺和进来了。
他唤来福伯,低声吩咐:“去查查,太后近日都见了哪些人,宫中可有什么异常动向。还有,和王那边,对这次家宴有什么反应。”
“老奴明白。”
三日后,慈宁宫。
宫灯璀璨,丝竹悠扬。太后端坐主位,虽年过半百,但保养得宜,凤目含威,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气度。皇帝沈雨坐在左下首,其余王爷、王妃、宗亲按辈分爵位依次而坐。沈天的位置不算靠前,但也不算末尾,正好能观察到大部分人的神情。
和王沈沐坐在他对面不远的位置,脸上带着温煦的笑容,与身旁的宗亲谈笑风生,似乎完全不受京营核查风波的影响。但沈天敏锐地注意到,他偶尔瞥向自己的目光,冰冷如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看似融洽。太后似乎心情不错,与皇帝和几位年长的亲王聊着家常。
忽然,太后将目光转向了沈天,脸上带着慈和的笑容:“小九儿,近来可是忙得很呐。哀家在这深宫里,都时常听到你的大名。又是仙界法宝,又是混沌泥、滑轮车的,可是给我们皇家涨了不少脸面。”
来了!沈天心中警铃大作,连忙起身,躬身道:“太后娘娘谬赞了。孩儿不过是胡闹,弄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当不得真,更不敢当‘涨脸面’之说。”
“诶,过谦了。”太后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语气依旧温和,“哀家听说,你弄的那些东西,于军中、于民生,都大有裨益。这是好事。咱们天家子弟,能为国分忧,为皇上解难,是本分。”
她话锋轻轻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不过哀家也好奇,小九儿你以前性子沉闷,怎地落了一次水,反倒开了窍,得了这许多……机缘?”
这话问得轻描淡写,却如同惊雷般在沈天耳边炸响!
不仅是他,连皇帝沈雨、和王沈沐,乃至在场不少知情人,都瞬间竖起了耳朵!太后的这个问题,直指核心——沈天变化的根源!
是仙缘?是伪装?还是……别的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天身上。
沈天感觉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知道,这个问题若是回答不好,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混合着茫然、后怕和一丝“虔诚”的表情,起身再次行礼,声音带着些许“哽咽”:
“回太后娘娘,孩儿……孩儿也不知为何。那日落水,昏迷之中,只觉魂魄离体,浑浑噩噩,闯入一片混沌之地,见一模糊光影,言孩儿与此界有未了之缘,赐下些许微末见识,便将其推回……等孩儿醒来,脑中便多了许多杂乱念头,对于格物造器,无师自通……至于仙缘法宝,孩儿亦是懵懂,只知偶尔心有所感,或能沟通一二,实非孩儿所能掌控……”
他再次祭出“魂游天外”、“光影赐福”、“懵懂无知”的组合拳,将一切推给玄之又玄的“机缘”,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动的受益者,而非主动的掌控者。
太后听着,凤目微眯,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深邃难测:“哦?竟是如此奇遇?看来是小九儿你的造化到了。只是……这机缘虽好,却也要谨守本心,莫要行差踏错,辜负了上苍厚爱,也……寒了至亲之心。”
她的话语依旧温和,但最后那句“寒了至亲之心”,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敲打意味。
“孩儿谨记太后娘娘教诲!”沈天连忙躬身,态度无比恭顺。
太后点了点头,不再看他,转而与皇帝说起别的话题。
沈天缓缓坐回位置,手心全是冷汗。他知道,刚才那关,只是勉强混过。太后,乃至皇帝和沈沐,对他的怀疑绝不会因此打消。
这场家宴,看似温情脉脉,实则暗藏机锋。
他抬眼,正好对上和王沈沐望过来的目光。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毫不掩饰的冷意。
沈天知道,他与沈沐之间,与那隐藏在暗处的“变数”之间,乃至与这深宫之中掌控至高权柄者之间,必有一场了断。
只是不知,这场风暴,最终会以何种形式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