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依旧是深夜,依旧是在沈天的王府。玄机子那身洗得发白的道袍,仿佛从未沾染尘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王府的书房窗外,如同凭空幻化。
“道长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沈天对于他的出现似乎并不十分意外,屏退了闻声欲动的侍卫,请玄机子入内。
玄机子目光平静地扫过沈天依旧苍白的脸色,拂尘轻摆:“王爷似乎又经历了一番劳碌。”
“妖邪犯禁,不得不劳。”沈天淡淡道,“道长此来,可是为我解惑?”
“解惑不敢当,只是见京城怨气隐现,阴霾渐起,特来提醒王爷一声。”玄机子缓缓道,“王爷所遇‘影傀’,乃是以生人怨魂为基,糅合异界残秽炼制而成,阴毒无比,更兼具潜行惑心之能。炼制者,必是得了些许‘那边’的皮毛,行此损阴德、乱纲常之事。”
“道长可知炼制者是谁?巢穴在何处?”沈天追问。
玄机子摇头:“天机晦涩,其人藏匿极深,且有异力遮掩,贫道亦难窥全貌。只知,其炼制之法粗糙暴戾,所成‘影傀’虽可怖,却失之灵动,易受至阳至正之力克制。‘观门令’,乃至刚至阳之宝,正是其克星。然,除恶务尽,若不能寻其根源,毁其巢穴,恐如野草,春风吹又生。”
他顿了顿,看向沈天:“此外,王爷近来往返于‘阴泉’、‘地火’之间,又以‘观门令’调和枢机之气,怕是已惊动了某些……更深处的存在。‘影傀’之乱,或许只是开始。”
沈天心中一凛:“更深处的存在?道长是指……”
“不可言,不可说。”玄机子截断了他的话,目光变得幽深,“王爷只需记住,地脉如人身经络,枢机如丹田要穴。如今经络有塞,穴位不稳,若再引得‘外邪’入侵,或‘内火’亢盛,皆可能导致不可测之变。王爷既已持‘钥’,当思疏导调和、固本培元之道,而非一味攻伐堵塞之处。”
这番话,似乎是在指点他如何正确运用“观门令”的力量,又似乎是在警告他,过度刺激或使用不当,可能会引发更大的灾难。
“多谢道长指点。”沈天拱手,“只是如今妖邪已在眼前,若不行雷霆手段,恐其坐大,危害更烈。”
玄机子颔首:“该出手时自当出手。贫道此来,另有一物相赠。”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非金非玉的黑色罗盘,样式古朴,中央指针并非一根,而是由一黑一白两条阴阳鱼首尾相接、缓缓旋转构成。
“此物名‘阴阳子母盘’,可感应阴邪怨气、异界残秽之波动。”玄机子将黑色罗盘递给沈天,“或可助王爷寻那巢穴。然此盘感知范围有限,且需接近怨气源头方有反应,王爷慎用之。”
沈天接过阴阳子母盘,入手冰凉,那缓缓旋转的阴阳鱼给人一种安定心神之感。“多谢道长!”
玄机子不再多言,稽首一礼,身形渐渐淡去,如同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玄机子来去无踪,却留下了至关重要的信息和“阴阳子母盘”。沈天立刻召来苏瑾瑜,将阴阳子母盘交予他,与格物院正在研制的“怨能罗盘”进行比对和结合,希望能更快造出有效的追踪装置。
同时,玄机子关于“更深处的存在”和“固本培元”的警告,也让沈天陷入了更深的思考。对方炼制“影傀”的手法,明显带有“伤痕”力量的痕迹,这说明对方与“伤痕”的接触可能比他们更早、更深入。
他再次拿出“观门令”和“火神之翎”,感受着它们微弱的共鸣。玄机子说“观门令”乃至刚至阳之宝,那么“火神之翎”显然是“阳”属性,而“阴泉眼”代表的无疑是“阴”。自己以“观门令”调和,是否就是在尝试平衡阴阳?若真能找到并启动那“地脉枢机”,是否就能从根本上调理整个“经络系统”,增强此方世界的“免疫力”,从而对抗“外邪”?
思路渐渐清晰,但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几日后,苏瑾瑜成功将阴阳子母盘与格物院的能量探测技术结合,制造出了改良版的“怨能追踪仪”。这仪器底盘刻有精细的符文和刻度,中央悬浮着一根由冰魄石粉和特制磁石制成的指针,当接近阴邪怨气或特定混乱能量源头时,指针会指向源头方向并微微震颤,距离越近,震颤越烈。
“王爷,仪器已成,经过初步测试,对‘影人’残留物的反应很灵敏。但有效探测半径大约只有百丈左右,且容易被厚实的土层或特殊材料屏蔽。”苏瑾瑜汇报。
“百丈,够了。”沈天看向林雪,“人手准备好了吗?”
林雪点头:“一千名精锐,皆是从龙天新军中百里挑一的。”
“好。”沈天起身,虽然脸色依旧不佳,但眼神锐利,“今夜子时,兵分五路,以近日能量监测异常点和失踪案高发区为起始,用追踪仪进行拉网式搜查!一旦锁定可疑地点,立即回报,不可打草惊蛇!我要知道,这些老鼠,到底把窝藏在什么地方!”
夜色再次降临,五支精悍的队伍,如同五把无声的匕首,悄无声息地刺入了京城的各个阴影角落。
时间一点点过去,前半夜并无收获。直到丑时三刻,探查到城西周边区域的队伍,终于传回了信息。
“王爷!城西老君观后山,一处废弃的铁矿坑深处,追踪仪反应异常强烈!坑口有伪装,内部似有微弱灯光和人声!发现疑似暗哨!”
老君观后山?沈天记得,那里确实有一处废弃的小型铁矿,因为矿脉枯竭和地下水渗漏,早已无人问津,成了野狐鼠兔的巢穴。
“确定位置,严密监视,不得擅入!等其他队伍靠拢,包围矿坑所有出口!”沈天立刻下令,眼中寒光闪烁。终于,找到你了!
一个时辰后,一千名精锐完成了对废弃矿坑所有已知出口的隐秘合围。矿坑位于山腹,出口隐蔽,内部情况不明。
沈天在林雪和亲卫的簇拥下,亲临前线。他没有贸然进入,而是先让苏瑾瑜用更精密的仪器,远程探测矿坑内部的能量读数。
结果显示,矿坑深处,存在一个规模不小的、稳定的阴寒混乱能量源,其中还混杂着强烈的怨念波动!与“影人”的气息完全吻合!
“就是这里了。”沈天握紧了手中的“观门令”,对林雪道,“雪儿,你带主力从正门佯攻,制造动静,吸引注意。我带一队人马,从侧面那个被塌方半掩的通风口潜入,记住,里面可能不仅有‘影傀’,还有炼制者,务必小心,优先解救可能存活的受害者,摧毁炼制设施!”
“王爷!太危险了!让我去!”林雪急道。
“不,我对‘观门令’和那种力量的了解更深,我去更合适。你负责外围,防止有人逃脱或狗急跳墙引爆什么。”沈天语气不容置疑,“行动!”
令下,林雪咬牙,率领大队人马,无声无息地靠近矿坑正门,突然发难,用特制的破门工具和火药,轰开了伪装的大门,喊杀声顿起,吸引了内部守卫的注意。
几乎在同一时间,沈天带着十几名亲卫,从侧面一个极其狭窄、布满苔藓和碎石的通风口,如同壁虎般悄然滑入。
矿坑内部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血腥味和那种熟悉的阴冷气息。通道错综复杂,但顺着追踪仪指针和越来越清晰的怨念波动,他们很快找到了主通道。
沿途,他们看到了令人发指的景象:一些天然或人工开凿的石室里,散落着锈蚀的器具、干涸的血迹,以及一些零碎的人体残骸。空气中怨念浓得几乎化不开。
越往里走,灯光越亮,非人的嘶吼声也越清晰。终于,他们抵达了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窟。
眼前的景象,让沈天都感到脊背发凉!
洞窟中央,有一个用暗红色矿石垒砌而成的、直径约三丈的诡异法阵!法阵中央,是一个不断冒着黑气的池子,池水粘稠如墨,里面浸泡着数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法阵周围,散落着一些简陋的器具和瓶罐,里面装着暗红色的粉末或液体。五六个穿着黑袍、看不清面容的人,正围着法阵忙碌,有的在拖拽奄奄一息的活人往黑色的池子里扔,有的在念诵古怪的咒文,催动法阵运转。法阵上空,黑气不断凝聚,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影人”轮廓!
而在洞窟的角落,还有七八个已经炼制完成、如同雕塑般静止不动的“影人”,以及一些被铁链锁住、奄奄一息、眼中充满绝望的人!
这里,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量产“影傀”的邪恶工坊!
“妖人受死!”沈天看得目眦欲裂,暴喝一声,手持“观门令”,率先冲入洞窟!耀眼的金光再次从他手中迸发,如同烈日降临,瞬间驱散了洞窟中大半的阴冷黑气!
那几名黑袍人显然没料到会被从侧面突袭,一阵慌乱。其中一人反应最快,嘶哑着嗓子吼道:“拦住他们!启动所有‘影傀’!”
角落里的七八个“影人”眼眶中同时亮起猩红的光芒,无声地扑向沈天等人!法阵上空那个未成形的“影人”也发出一声尖啸,挣脱法阵束缚,加入战团!
十几名亲卫悍然迎上,冰魄武器与破邪符箓光芒闪烁,与“影人”战作一团。
沈天则目标明确,直扑那个主持法阵、似乎是为首的黑袍人!金光所过之处,黑气退散,“影人”避让。
那黑袍人见沈天势不可挡,眼中闪过一丝惊惧,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漆黑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珠子,狠狠捏碎!喷出一口精血在破碎的珠子上。
轰!
一股远比“影人”强大、凝练百倍的阴冷、混乱、充满亵渎感的恐怖意志,仿佛跨越了无尽空间,骤然降临了一缕在此处!洞窟内的温度骤降,墙壁上凝结出黑色的冰霜,所有人都感到灵魂仿佛被冻结,连“观门令”的金光都黯淡了一瞬!
沈天心中警铃大作!这就是玄机子所说的“更深处的存在”?对方竟然能以这种方式,召唤来“伤痕”彼端力量的直接注视?
不能让它完全降临!
沈天不顾一切,将全部力量,连同“火神之翎”中那一丝“阳和”之气,尽数灌入“观门令”!
“观门令”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是纯粹的金色,而是金红交织,带着灼热与堂皇正气,狠狠撞向那缕降临的恐怖意志,以及它庇护下的黑袍首领!
与此同时,林雪率领的主力也突破了正门阻碍,杀入了洞窟,看到眼前景象,更是怒火中烧,加入战团。
洞窟内,金光、红光、黑气、冰霜、刀光剑影、嘶吼惨叫……混杂成一团。
最终,那缕被召唤来的恐怖意志,似乎因为黑袍首领和那破碎珠子无法承受其力量,在“观门令”全力的冲击下,发出一声不甘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无声咆哮,骤然收缩、消散。
黑袍首领在被金光淹没前,只留下一句充满怨恨的诅咒:“吾主……终将降临……尔等……尽化灰烬……”
随着他的死亡和那股意志的退去,剩下的“影人”失去了支撑,迅速消融。法阵停止了运转,黑水池中的怨魂发出解脱般的哀鸣,渐渐消散。
一场激战,终于落幕。邪恶的巢穴被捣毁,但沈天的心,却更加沉重。
对手临死前的诅咒,那缕恐怖意志的降临……无不说明,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可怕的黑暗组织,甚至可能……与“伤痕”彼端的某个“存在”,有着直接的联系!
而“观门令”全力爆发后,光华尽敛,变得黯淡无光,触手冰凉,仿佛耗尽了力量。沈天本人更是摇摇欲坠,被林雪及时扶住。
“王爷……”
“我没事……”沈天看着一片狼藉的洞窟,和那些被解救出来、却已形同槁木的幸存者,声音沙哑,“清理此地,销毁一切邪恶之物,妥善安置幸存者。这里的一切,列为绝密。”
他握着沉寂的“观门令”,知道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而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必须尽快找到并启动“地脉枢机”,为此方世界,争取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