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用外公给的手机在某些特殊网站溜达一圈,最终却发现自己只能眼馋,自己那点钱实际上买不了什么的夏一鸣,本来还以为今晚会像昨晚那般无事发生,但没成想……
稚气的少年环顾四周,最后,才让目光停留在离他只有数步之遥的那个女人身上。
桑林,祭坛,女人……
他脸上虽然不显,但心里却是苦笑连连。
‘果然……’
在平静数日之后,这位还是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正当夏一鸣在心里哀叹之时,他面前那位身披马皮的女性却率先开口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们部落的图腾会放过你?”
这是蚕母在这段焦燥的等待中,最为好奇、庆幸,并心心念念在思考的事。
而让祂有‘身份特殊’这个念头的,还是祂想起了夏一鸣之前曾说过的一句,被当时正迫切想要从那个鬼地方出去的祂,所大意忽略的话。
祂竟然忽略掉了,能看懂祂留下的后手,那就意味着那只幼崽——识字。
而最让祂心惊的,还是夏一鸣竟然能阅读祂留下的那份,可能远不止四千年前的文字。
作为生长种,大蚕虫当然知道这里头蕴含的意味。
单单祂成为‘神’的那一千多年里,祂就经历过太古神文,古神文、神文,最后又兴起学古复古的四次文字变革。
除此之外,如果祂没记错,人类的文字虽然是从神文中复刻演化出来的,但人类的文字只抄到了形,并没有学会真正的神。
所以,如果没有意外,按理说……那只幼崽应该是看不懂祂留下的古神文才对!
但事实却是……
还有,经过祂长时间的回忆,祂可以很肯定的说,哪怕是那种只抄了形的神文,人类也不是谁都能掌握的。
祂要是没记错,在那几个祭祀祂的部落中,能掌握那些简陋文字的,似乎只有那几个部落的巫和他们的继承人……
这一通回忆下来,大蚕虫想不怀疑,祂是不是无意钓了一个超级部落的巫嗣都不行。
尤其是,当祂越想越是后怕的时候,祂竟然发现,在祂等待的这段时间里,那个一度说过自己活不了太久的小孩,其生命力的活跃程度竟然在短短时间里有了质的提升!
这种发现,就更是让祂愈发惊疑不定。
当然,在大荒,这种程度的提升严格来说倒也不算难,让祂感到惊讶疑惑的是。
——一个与外神有染的人不但没被清除,还获得了成长提升。
如此种种,才让祂决定放弃之前的故作神秘,选择用更谨慎的态度来对待这个被之前的它,觉得可以轻易拿捏糊弄的人类幼崽。
另一边,正在想着这次怎么能全身而退的夏一鸣一听,眉梢忍不住微挑,心说:‘这态度,还有……这话里的意思……’
匆忙之下,少年只是沉吟数秒,便忍住恐惧,硬着头皮说:“我们的图腾的脾性很好,不会随意处罚无辜者。”
说完,他心里却直打鼓,眼睛也一直偷偷盯着不远处的女人,生怕眼前这位突然暴走,让他连喊救命都来不及。
夏一鸣的话让灰色世界里的大蚕虫陷入沉默,良久之后,祂才控制着梦境里的化身问出那个祂纠结了许久的问题:“你们的部落很大吗?有多少人?图腾又是那一位尊神?”
大蚕虫眼中的红光时隐时现,虽然很不甘心,但祂明白,如果这次遇到真是超级部落,那祂势必要改变之前的想法和作法,并在安全和逃出生天中做出取舍。
只是……
明白归明白,但……
蚕母的话让夏一鸣心里微动,然后在脑子里快速分析起对方的意思;不过为了避免对方起疑,他嘴上却顺着对方的话说道:“我们部落应该挺大的吧!(世界前三的那种)人……呃!具体多少我也不知道。(很久没有人口普查了)尊神……这个我不是很了解,不过有很多,我们那的话……应该是归属于地母娘娘管。(至少按娘娘的意思,阳城那一块属于她的自留地,应该没有不长眼的去染指。)”
“地母娘娘?”
陌生的称谓让眼中红光渐盛的大蚕虫有些茫然,祂顾不上刚才听到‘很多尊神’的惊讶,紧张地问:“这位尊神是谁?权柄是什么你知道吗?”
虽然没听过,但能用,或者说敢用‘大地母亲’这种称呼的人,不是疯子,就是祂绝对惹不起的超级大佬。
另一边,正偷偷观察的夏一鸣听完女人的话,眼睛便微微眯起。
‘虽然表情没变,但那话里的语气却……’
把对方的话在心里重复几遍之后,夏一鸣的眼睛慢慢亮起。
‘祂……似乎有点紧张?’
这……
“娘娘的具体权柄有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据我们部落里流传的说法,应该有大地、死亡、生育……”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夏一鸣一边继续偷偷观察对方的反应,一边从娘娘的信息里找了几个比较具有代表性的词汇。
如果不是之前在梦里与娘娘交流过,那夏一鸣可能还只会一心想着要怎么才能逃出生天,但现在……
有了某只大蛤蟆打底,他比之上次,也多了点底气来应对眼前这位。
甚至,如果有可能,他还想从这位那谋点好处。
比如说,对方之前所提到的那种能延年益寿的桑果。
灰质世界。
大蚕虫却是整条虫又一次陷入沉默。
哦!不对!
如果说之前只是因为怔愣而沉默,那这次祂的心却是直接跌入谷底。
甚至,如果要用一个形容词来形容,那心如死灰都不会有一点夸张的成分。
抛开尚未明确的‘生育’和早有预感的‘大地’不谈,单单‘死亡’这个权柄,就……
大蚕虫心里发苦,祂知道,虽然还不知道那人类幼崽是否说谎,但在之前的交锋中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的祂……并不敢赌。
不然,万一那幼崽所言不假,那祂夺灵的举动必然会暴露。
“死亡……”
大蚕虫轻轻嘟囔一声,随后发出一声长叹。
如果那个人类幼崽所在部落的尊神是其他权柄,那祂多少还会存点侥幸,但死亡……
‘如果那位尊神是灾殃之神还好,灾殃的死亡只喜欢破坏,对灵魂或许……’
可惜,幼崽刚才也说过,那位尊神的脾性很好。
所以那位很大概率不是灾殃之神,而且……
“灾殃强归强,但祂们多以恐惧为食粮,部落……通常比较野蛮,就算偶尔有比较聪明的灾殃,也不可能让一个人类幼崽都能解读数千年前的文字。”
甚至别说解读,就连人类幼崽能认字这一点,大蚕虫也只在某些传承很久的超级部落里,才偶尔看到一两个。
大蚕虫这次的沉默持续很久,久到夏一鸣心里的忐忑都快压不住时,祂才再次开口:“你刚才说你们部落有很多尊神,这话是什么意思?”
心下稍松的少年轻轻咽了下口水,这下,他终于确定眼前这位对他的态度的确是变了。尽管他还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但至少祂不再像上次那般故作神秘,交流方面也比上次好上许多。
至少……在态度上有交流的意思,而不是像上次那样表面上亲和,内里却颐指气使。
这样的改变,让夏一鸣心里莫名又多上一分底气。同时,他也开始在心里思索要怎么回答对方的问题,才能既不让对方暴走,又能让他……
很快!
“唔!”少年一边思索,一边尽量把现代背景换成‘部落’,开始向对方讲述经他魔改过的神话体系。
当然,在开口之前,为了避免自己的错漏太多,他还给自己找了个补:“我没离开过我的部落(阳城),知道的大多是从他人之口和藏书室听说的,因此……”
夏一鸣微微舔了下嘴角,小心翼翼地说:“我不能保证我所说的都是完全正确的。”
灰质世界。
听了人类幼崽话的大蚕虫,心里却是微微一动,对自己先前的猜测更多了几分确定。
‘……先不管这听着像是存放知识的藏书室是什么,单单这普通的人类幼崽怎么可能有机会从‘他人之口’听到跟神只相关的消息。’
而且如果没意外,能说到神只的‘他人’也不可能是什么普通人吧!
所以,这人类幼崽的身份果然不一般。
梦境泡影,身披兽皮的女性摇头,用温和的语气说:“不妨事,你说吧。”
听到对方用这种熟悉的语气说话,夏一鸣不禁有点发毛,但想到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他也只能硬起头皮,把自己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据说,联盟供奉的尊神如恒河沙数,不知凡几。然而祂们大部分归天地四方统驭,只有少数离散索居,逍遥避世。”
陌生和夸张的体系让灰质世界的蚕母口器张合几下,不过,祂最后还是忍住没出声,而是选择继续倾听那人类幼崽口中那夸张且不知真实的话语。
“……天帝为九州万方至尊,统管我们聪明所辖地界的天空和万千众生;地母为大地母亲,哺育万物,开辟灵界,统驭死亡……东方之主镇压海域……西方之主以战争为号……南方之主悲悯众生……北方之主为群星之主……”
硬着头皮把自己魔改的背景说完,夏一鸣眼皮微抬,却见面前之‘人’并没有言语,而是依旧如同最初那般,在原地轻柔微笑。
夏一鸣:“……”
头皮发麻之余,他也只能快速转动脑筋,继续以现实为蓝本,临场魔改。
“联盟的信仰比较自由,除了某些尊神的直属部落,其他可随意选择一位供奉,只要祂是天地四方之属……”
“还有……”
继续叨叨说了一堆,夏一鸣才停下,对依旧沉默的蚕母说:“我知道的就这些,您……”
就在此时,蚕母突然开口:“你口中的联盟,是很多的部落聚到一起,然后听命于某个人吗?”
夏一鸣微怔,随后点头:“对!是很多的部落(城市)结合到一起,并从很多首领中选出一位来管理,每十二年一选。还有,那位叫共主,不过我也只是听说,对此并不了解。”
蚕母拢着双手颔首,又问:“你说你也不知道你们部落有多少人,那你知道你们部落的范围有多大吗?”
夏一鸣思索两秒,点头,又摇头:“我大概知道……”
后面,面对蚕母的接连提问,夏一鸣生怕自己多说多错,就要么回答得语焉不详,要么推说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一切都尽量以含糊为主。
可他不知道,哪怕他的回答有时候语焉不详、含糊不清,但某条身处灰质世界的大蚕虫却是越问越心惊。
良久之后,蚕母停下问询,整条虫都开始陷入深到无法自拔的纠结中。
虽然人类幼崽后面的问答开始含糊,但祂却能隐约感觉到那只幼崽似乎并不是真的不懂,而是有什么顾忌,才用那样的方式来回答祂。
还有,有些问题就算祂没有得到答案,但从那只幼崽的语气中,祂自己心中也有了某种答案。
尤其是最后,那只幼崽似乎是被祂问烦了,有时候回答起来就给祂一种漫不经心的敷衍感。
“……敷衍。”
蚕母默然,所以……
“是什么,给了他敷衍我的底……”
大蚕虫说着说着,祂自己却是又一次陷入沉默。随后,祂开始在心里嘲讽起自己来:
‘好吧!在发生上次的事后,还会为这疑惑的祂,也是十足的蠢货。’
“所以……”
蚕母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难道上次那一位,在帮他清除掉自己留下的那仨分身之后,还给那个幼崽留了什么能对付祂的倚仗吗?
可这里还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
“为什么那一位,会为那只为人类幼崽做到这一步?”
总不能真如那幼崽所说,是因为那一位的脾气好吧?
而除了那只幼崽的态度,还有……
“天地四方……天帝、地母……四方之主……九州万方……”大蚕虫轻声重复着这些陌生的词汇。
‘这些……虽然没听过,但应该和东王、大神主祂们类似。’
只是……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这只人类幼崽所在的部落联盟,就大到有点让人难以置信了。
毕竟按他刚才的说法,这六位尊神的麾下还有十二部,每位各自统率两部,每部又分主、主辅、次辅……
能支撑这样规模的神明体系,那这最底层的人类规模……
“……嘶!”
大蚕虫口器开合,祂现在是越想越为之心惊。
同时,其内心的涩意也愈发深重。
问了刚才的那一大堆问题,祂现在的怀疑反倒比最初要淡上许多。
还是那个问题,如果某些事物不是真实存在外加耳濡目染,祂不相信那只人类幼崽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想出这种成体系的谎言来糊弄祂。
所以,现在最让蚕母头疼的是,在一切出乎祂预料的情况下,祂要怎么应对现在这种情况。
破茧夺灵是别想了,祂可没信心能在一位拥有死亡权柄的尊神眼皮底下蒙混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