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躺在地上的夏衡停止惨叫,傻虫子成功地将那道灰黑之气,从它原来盘踞的地方拖出时,夏一鸣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虽然红一上去就被抽飞,但如果没意外,这把应该是稳了。
放开夏衡,夏一鸣抬手抹了把脸上快要流到眼睛的汗水,同时用另一只手冲欲言又止的外婆和六奶奶她们说了句:“再等等,事情应该快结束了。”
说完,他低头,把视线重新投向夏衡的眉心处。
却见他的那只虫子突然激动起来,然后动作飞快,虫足不停造往后划拉……
只一会的功夫,它便倒退着将半个身体从夏衡的眉心中退出。当它的后肢刚落到夏衡鼻梁上时,开始迅速后退……
那条细长,看着有点像长虫一般的灰黑之气,被螊紧咬着一头,从夏衡的眉心处拖出来大半。
见它拖曳得十分费力,夏衡又突然开始惨叫,而那缕晦暗之气还有往夏衡眉心里缩的意思,夏一鸣的身体比脑子更快,直接伸手,朝那缕灰黑之气抓去……
等他醒悟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的时候,他低头看向手中那道被他从夏衡眉心中强行拖出来的灰黑雾气,错愕的同时,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之前,他的计划是让虫子拖着这玩意去暴晒;可现在……
他看着紧咬着灰气一头不放,却被甩来甩去的虫子,顿时陷入了沉默。
好吧。
看来离开夏衡的眉心后,这家伙的战斗力下降不是一丁半点。
“……”
难道说,眉心……或者说跟意识、精神之类相关的领域,才是这家伙的主场?
带着新的疑惑,夏一鸣从夏衡的身边起身,在其他人的神色各异的注视下,走向阳台最右边,那里还有一点余晖……
‘也不知道现在这点阳光,还能不能把这玩意给晒没了。’
感受着手中传来的阴森寒意,夏一鸣打开窗户,把攥着那道雾气的手,伸到太阳的余晖之中。
在太阳的余晖中,那道被他牢牢攥在手中的灰黑色雾气先是僵住,然后甩动得更加厉害。只不过夏一鸣最有准备,提前加大了力道;如此一来,灰雾虽然然扭动得更厉害,却仍旧被他攥得死死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道先前还在疯狂扭动的灰黑之气,像极了他曾经养的那条被饿了几天的蜈蚣,整个都蔫了吧唧,扭动的时候也逐渐变得有气无力。
没一会,就见那道灰雾不再扭动,整条都耷拉在他的虎口之上。而螊也放弃继续叼着它,松开灰雾后,便从夏一鸣打开的那扇窗户中飞进来,落到不知何时飞过来蚁后旁边。
夏一鸣看向被灰雾抽击后,便萎靡下来的红,心里忍不住有些担心。
不过,他也明白,虽然灰黑雾气已经萎顿下来,但也没到能绝对放松的时候。
摇摇头,夏一鸣将视线从红身上移开,重新放回灰黑雾气身上。
只是,正当他以为这玩意会像以前那些脏东西一样,在阳光中化为飞灰时,却见他手中那道诡异雾气上的灰雾开始散逸。
而原本还在窗台上围着红转的螊突然停顿……
伴随着一阵翅膀扇动声响起,夏一鸣就看到他的那傻虫子,竟然扇动着翅膀,飞到灰雾的上方,开始追逐起那些散逸的灰雾。
夏一鸣:“……”
这伙伴的食谱,不是那种绿油油、黏哒哒的污秽之气吗?
‘还是说,这种灰雾也是某种污秽之气?’
可它刚才,为什么却表现那么平静,丝毫没有啃两口的意思。
没多久,夏一鸣就惊讶地看到,那道被他攥住的灰黑雾气,竟然尽数褪去先前那灰蒙蒙的颜色,只余下通体漆黑,看着……
“你那边……好了没有?”
就在他惊讶地看着那道褪去灰色,露出酷似某种冷血动物外表的黑雾时,就听到他身后传来外婆的声音。
等他回头,就见外婆站在通向阳台的玻璃门处,正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他。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看着外婆面带忧色,夏一鸣心里一松,咧嘴笑了笑:“没事!我这边应该很快就好,您先回去坐一下。”
夏外婆看到他还能笑出来,看着也并不勉强,心里顿时舒了口气。
不过,等她瞥到对方那只像是正在攥着什么东西的手时,脸上还是不由得微微抽动。
只是,她最终却并没说什么,只是对自家外孙点头,便转身从阳台离开。
看着外婆往里走,夏一鸣便回头,看向那道如同死蛇一般,瘫软着挂在他手上的黑气。
没一会,与方才相似的场景再度出现,那道长着眼睛的黑气,竟然也开始往外散逸黑雾!
只不过,与刚才不同,傻虫子对这些黑气似乎并不感兴趣,它在灰雾完全消逝在太阳的余晖中后,便重新落回窗台上,并用嘴打理着它的触角。
而刚才一直很安静的红,却摇摇晃晃地扇去着翅膀,像螊刚才那样追逐起那些不断从黑气上散逸出来的黑雾。
“……”
好家伙,难道这俩小东西在他不知道的时,已经候商量好要分着吃不成?
腹诽归腹诽,不过见它还有余力去追逐捕捉那些黑雾的模样,还是让夏一鸣长舒了口气。
按他以前养外公留下的鸽子和鱼这类小动物的经验来看,只要它们能吃,就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看了一丝黑雾都没放过的红一眼,又感受一下手中那道,似乎比之前要阴冷几分的黑气。
夏一鸣不由得想起,白闲秋在昨天中午跟他说过的一个名词。
——阴气。
而之前的灰雾……
尸气?
亦或是颜色不同的秽气或晦气?
总不能是殃气吧?
可从颜色上来说又不对啊!
而如果以螊刚才的反应来看,他又觉得应该是秽气或尸气。
毕竟,这家伙就在瓦缸里,用同类的尸体养着那种诡异的惨绿色气团。
就在此时,夏一鸣突然感觉心头一动,视线也不自觉地转移到那道被他紧紧攥在手中黑气上。
不!
或者不能再叫它黑气,因为在散逸大半黑气后,它已经不像之前那般通体漆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灰暗的银色,在微微闪烁。
有点眼熟……
当然,吸引夏一鸣注意力的,并不是因为它的颜色变了,而是……
他竟然感觉饿了!
对他手中,那道闪烁着银光的不明之物……
夏一鸣咽了下口水,他能感觉到,这股饥渴似乎并非源自于他的身体,而是一种来自于更深层次的渴望。
当手中的不明之物再次褪去黑色,只剩流光溢彩的亮银时,夏一鸣感觉自己对它的渴望变得愈发严重。
从原来的涓涓细流,化为滔天巨浪,几乎要将他整个淹没。
好在,由于他知道这东西的来源有异,所以他现在勉强还能压制住那股渴望,让自己维持住三分理智。
可这样一来,就让他觉得陷入两难的境地。
一方面,他还不知道这玩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要是吃错,吃出了问题,他都不知道要去哪治;可不吃,他的直觉又告诉他,这玩意对他有好处,似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吃掉之后,会对他的身体有很大好处。
所以……
吃,还是不吃?
正当夏一鸣在吃与不吃间犹豫之时,却突然瞥见手中的银丝周围,开始出现一层微弱的光晕,让它看着有几分模糊与飘渺,仿佛有要像之前灰黑两色那般,要消散于天地之间。
这下子,直接就让夏一鸣的眼睛瞪圆,先前的犹豫、顾虑统统都被他暂且抛诸脑后。
如果按他的猜想,那这东西的来历,可不一般。
尤其是经过阿秋的肯定之后,更是如此。
所以,既然他的本能告诉他这东西无害,那他要是浪费了,岂不是……
而且,不是还有句老话吗?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在心里勉励自己一句,他两手一搓,将那根愈发闪烁的细长银丝,搓成一粒流光溢彩的银丸。
随后,他用右手的两指将它捻起,端详数秒,又深吸一口气,便两眼一闭,把它往嘴里一扔……
大厦西南,某个眉毛细长,但不失英气;眼睛圆润,眼角微微上翘,还正在往脸上妆的长发青年停下手上的动作。眼波流转之余,在转头望向东方的同时,丰满红润的唇边还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咦。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
他伸手托着自己线条柔和的脸颊,眼睛微眯,试着感应自己养的那只小东西。
数息之后,一无所获的长发青年眉头微微蹙起,红唇轻启:“真是警惕的小家伙,我才刚想试探一下,看看你背后……”
——站着的是谁来着。
银丸入口,下一秒便轰然炸裂,只余一道朦胧的细长身影在原地茫然地吐着信子;下一秒,伴随低沉的‘咕咕’声,一股强大的吸力突然出现在它身后……
一阵突如其来的清流直击天灵,刺激得夏一鸣头皮发麻;紧接着,这股清流在他脑内盘旋一圈,又四散开来,朝四肢百骸奔流而去。
此时此刻,一种难以言表的松弛感荡漾在他的心头,似是置身于清凉幽静的峡谷密林,林深幽静,远离尘嚣;又似漫步于流淌着清溪的山间小道,清风徐徐,流水潺潺。
许久之后,随着清风从他耳边拂过,流水从他指间远去,回过神时,他只觉得这股最终回归眉心的清流,似乎将他精神上的沉疴扫去大半。须臾之间,竟然让他有一种神清气爽,思维通透的清明与宁静。
“呼……”
夏一鸣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方才的清流,出现得突然,离开得……也很突然!就如同一阵在炎炎夏日出现的凉风,转瞬即逝。
如果不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大脑的清明仍然留存,刚才所发生的一切……简直就像是一场虚幻离奇的梦境。
除此之外……
“刚才的声音……”
夏一鸣在原地托着下颌,在脑海中搜索着相关的记忆,同时用指尖给那位正在打理自己肢体的功臣之一捣点乱。
“总觉得在哪听到过?”
‘咕……呱?’
顺手挑起正和他的手指躲猫猫的傻虫子,再招呼看着颜色比之先前要更深些的红跟上,夏一鸣就转身往客厅里走去。
此时的客厅一片安静,围坐于圆桌旁的众人神思不属,而夏衡也已经不在地上,应该是被搬到某个房间里休息。
当夏一鸣出现于门前,众人抬头,目光灼灼地将视线放到他身上。
如果说,在夏衡惨叫倒地之前,还有人对他抱有疑虑;那么如今,除了夏外婆脸上带着关切,其他人多少都带着点敬畏。
夏一鸣心中一哂,走到桌旁,先是对正关切地看着他的外婆说:“很顺利。”
在外婆吐气,放松下来之后,他转头对夏六爷和六奶奶说:“十六的事,到此应该算是暂时了结。”
本来还因为‘顺利’而高兴的两个老人愣住,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
“阿鸣,什么叫‘暂时’结束!阿衡的事不是应该至此为止了吗?”在老人反应过来前,手机那头,许久没出声,一直在静静观察的夏金来开口。
经由大哥一说,夏衡的父亲也反应过来:“对对!阿鸣,你刚才不是已经帮小衡把那……那什么给抓出来了吗?为什么还暂且!”
“就是!十二啊!小衡……唔!”说话的夏衡妈妈,不过她刚开口,就被夏衡爸爸捂住嘴,没让她继续说下去。
夏一鸣奇怪地看了屏幕上的他们一眼,随后摇头说:“我跟你们说过的吧!他的事很麻烦,如果不是六奶奶,我其实也并不想掺和进来。”
说着,他也不管其他人是啥表情,干脆两手一摊:“至于他的事要怎么发展,那还要看今晚。”
“如果一切顺利,那他的事应该就会到此为止;但要是有意外,那……”夏一鸣微顿,随后补充一句:“至于今晚,你们别问,我也不知道。”
在等待他们消化的时候,他转头,对有些不知所措的六奶奶说:“夏衡伤了神,应该要养上好些天,您要是不放心,不妨去找大夫给他开些安神、养神的药吃上几次。”
听他这么一说,六爷爷瞬间想起还在昏迷不醒的小孙子,忍不住问:“那小衡就这样让他晕着,不用送医院看看吗?”
‘我哪里懂这个!而且医院里有治这个的吗?’
当然,吐槽归吐槽,在开口的时候,夏一鸣还是比较委婉:“我也是第一次干这个,您要问我,我也不知道要去哪找人给他治。”
“啊!”夏六爷一愣,转念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个理;之前堂妹也说了,他这侄孙不爱管这些事,再加上后面这小子也说了两遍,是因为老婆子,才管他小孙子的。
想起这个,夏六爷莫名有点酸溜溜的:这小没良心,竟然只说老婆子,却不带上我!是我想不去你家的吗?以前妹夫还在的时候,我往你家走得可勤快了。只是……现在只剩堂妹在,他一个大老爷们,哪好意思跟那群老娘们凑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