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一鸣目瞪口呆地看了一阵,才悄然把嘴合上。
见这小家伙不需要自个帮忙也能吃上‘饭’,少年干脆摇头,转身准备去洗漱。然后,就在他想把小袋子说放兜里,免得其被某肥虫子趁他洗澡之机跑他卧室里偷吃时,就摸到一颗沁凉的珠子。
他动作微顿,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把这么危险的玩意带在身上一整天。
不过,他本来的打算,是准备在不敌青衣的时候,就把这玩意糊青衣脸上,只是后来有大佬帮衬,还有那位住持施以援手,这才让它安静地在他兜里待了大半天。
当然,他的本意不是想拿龟珠砸人,而是……
夏一鸣把龟珠从兜里掏了出来,又皱着眉看了眼上面那除了他手指接触的部位,其他都被无数根须团团包裹起来的龟珠,以及在缠绕在根须上的暗红血气,一时间也不由得陷入沉默。
老实说,如果不是怕自己被坑,他真想把这玩意扔蛤蟆嘴里,让对方帮他处理一下这诡异玩意。
不然的话,他总感觉这玩意可能就是个天坑!
还是能把他埋个严实、连根毛都露不出来一点的那种。
可要命的是……
“诅咒……”
想到这里头自带的棘手麻烦,夏一鸣眉头不由紧锁。
此麻烦已经得到大佬的印证,并证明其还真是连大佬自己都不愿意过多接触的玩意。
而且小叔当时对它的评价,更是表达了对其麻烦程度的重视——犹如跗骨之疽,有点无从下手。
夏一鸣:“……”
他将龟珠放到书桌的另一头,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手指、以试探的方式伸向龟珠上的那些缠绕着暗红之气的根须。
同时,他也不忘在心里不停呼唤着某蛤蟆,并让神经紧绷,疯狂地在脑海中尖叫:‘要死了!要死了!’
某人的意识海,一团原本散布在整个幽静深海、且正随波逐流的银色萤火,就在那不时回荡在整个意识海的尖叫声中,被吵得不胜其烦。最后,因为某个正准备作死的家伙,它不得不在本能的驱使下,再次汇聚到一起……
就在某人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些再次把龟珠缠得严实的根须之时,银色怪蟾才汇聚成型,并懒洋洋地睁开位于它头部两侧那双空茫无神的巨目。
突如其来的瞥视感,一下子就让本就神经正紧绷的夏一鸣微微一僵。不过很快,那熟悉的感觉,一下子便让他意识到那道瞥视源自那里。这下,他才终于大大地松了口气。
由于知道自家底牌已经激活,又如他所愿将视线投向他,夏一鸣的注意力便再次回到正在书桌上伸展着根须、并支使那些根须疯狂吞噬着灵气的龟珠上。
老实说,那些正在朝四周蔓延、摆动的诡异根须,着实让他心里忍不住犯嘀咕;可一想到如果不解决,这玩意又是一枚定时炸弹,说不定那天就会把他这一家子给崩上天。
只要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夏一鸣的心里便不由自主地一沉,就仿佛有着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所以……
“与其在有朝一日的未来陷入被动,那还不如……”
夏一鸣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把心一横,直接探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就将那正朝着祛邪所在的那方向蔓延的根须给紧紧攥住。
缠绕着暗红的根须先是一僵,下一秒便打了个哆嗦,整条根须都瘫软得像面条那般;不过根须虽然瘫软,但其上缠绕的暗红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呼’的一下,就沿着夏一鸣攥着它的那只手,朝他身上蔓延。
‘糟糕!’心感不妙的夏一鸣还没来得及放手,突然感觉一阵晕呼,随后似乎有一股无名火与一些莫名的妒意不知道从何而起!
就在此时……
‘咕……咕!’
他就听到一声浑厚的蟾鸣在他脑海中回荡,紧接着他忽然感觉眼前发黑,方才那晕呼的感觉突然如潮水般涌来,瞬间便将他整个都吞没。
卧室中,‘噗通’的动静和某人那紧张的思绪,直接就让正在葫芦里吞食虺蛇蛊的祛邪从葫芦里探出头来;而它不远处,也有一只肥墩墩的虫子正穿透墙壁来到卧室里;紧接着,饱餐过后的十二只小圆球也鱼贯而入,并遵循着本能,朝着已经倒伏于地板的某人眉心处飞去。
片刻之后,待它们逐一没入躺倒于地板上那人的眉心处时,又有翠绿与乳白两色光华在卧室里一闪而过。
又过了一阵,一只暗红的蜘蛛从后窗闯入,随后急速奔向某人的卧室……
再过数息,一只高一米有余、直径两米多的巨蛛出现在卧室内,并拦下不知从哪匆匆飞回的俩虫子,让它们与它一道在现世警戒。
而它则久违地吐起丝线,准备把整个卧室都置于它的严密保护之内。
……
在如潮水般的黑暗淹没夏一鸣意识的那一刻,他仿佛感觉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奇特梦境里。
在那里,他却发现自己似乎到了一个周围全都是漆黑一片的地方,不着天也不着地,唯有隐约的水声在他耳边回荡。而他自己,却似乎正以一种头朝下的方式在缓缓往下沉。
这种虚无、黑暗且没有任何倚靠的诡异场景,瞬间就让原本还处在恍惚与萎靡状态的夏一鸣心中一惊,一下子便从方才的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
然后……
“这是那?”
清醒过来的少年本能地划动手臂,想要试着调整自己的姿势。
让夏一鸣意外的是,他竟然很轻松的,就调整好自己的姿势,并且连继续下沉的迹象也停止了。这让他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张目四望。
然而,周围依旧一片漆黑,唯有……
耳畔那细微的水流声让夏一鸣心里微动,随后也不管是否能视物,就用手往自己脸颊方向轻轻搅动……
片刻之后,少年微眯的眼睛倏地一睁,轻声说道:“水?”
虽然他看不见,而且他一个旱鸭子能在水里呼吸、以及会游泳这事本身就很奇怪,但刚才的感觉不会错!
——那绝对是水流撞上脸颊与从发间流过的感觉!
如此一来,再结合之前自己做的蠢事……
“这里不会是我的意识海吧?”夏一鸣抬头望向头顶,轻声说道。
如果是,那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记得,我是在那些暗红色的光蔓延到手臂上后,就感觉头晕眼花,然后就……我好像是晕倒了,还是眼前一黑,直接倒地不起的那种。’
所以……
“是大蛤蟆出手了吗?”
夏一鸣一边嘀咕,一边回忆着网上视频里那些人游泳的模样,试着划动手臂朝上方游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半个小时,越往上游,夏一鸣感觉越不对劲,就仿佛……
“这很晃?”少年眉头微皱,一边试着稳定身形,一边加快速度,朝着似乎有着亮光的更上方游去。
不过,他的此时的心里却是不由得一沉。
因为据大佬所说,一般而言,只要不是他心绪剧烈浮动,这意识海不应该会有这么大的动静才对。
可现在却是海水激荡,就仿佛……那上面正有着什么东西,在拼命搅动着他这意识海中的海水一般。
而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就……可能有点不妙了!
……
当沉入意识海中的夏一鸣在使出吃奶的劲上浮之时,一场暗红与银白的对抗正在海面上发生。
怪蟾不复往日的散漫,此时的它,正浑身闪烁、流动着不知名的字符,同时还不时鼓动着腮帮,大张着巨口,喷吐出大量大小不一、种类不同,有人类、有动物、甚至是怪兽的银色精灵,在与一团正盘踞在它对面的黑红怨气缠斗。
而除了它之外,还有着十二只银色巨鳐,以及一条正咕蛹着的巨蚕和一条较小的白色大蛇在伺机而动。
不过它们都不是这场战斗中的主力,怪蟾才是。
每当有一只银色精灵被黑红绞杀,它就会鼓动腮帮喷吐出一只新的银色剪影填补上刚才的空缺。
而除此之外,还会有一些动作较为敏捷的剪影,会把黑红怨气在在战头中被撕下、切下的黑红怨气送到怪蟾嘴边,方便它吞食。
而黑红怨气此时也并非处在下风,它也在忙着吞噬那些被它绞成银雾物质。不过怪蟾却是一点都不慌,仍然在不紧不慢地补充着被绞杀的银色剪影。
从现在的情况上来看,怪蟾是稍占上风的。哪怕它此时的顾虑重重,但它的主场优势太大。
哪怕黑红怨气数度突出重围,也会被它又用更多的剪影给拦下来,让其继续陷入那无止境的消耗之中。
……
当夏一鸣被白色大蛇驮出海面之时,看到的就是这场超乎他想象的拉锯战。
那些由身披菱形鳞甲的怪蟾从大嘴里喷吐出来的银色精灵形态各异——有的如游鱼般灵巧穿梭,随后寻机突袭,在黑红怨气上咬下一口后,又急速后退;有的似猛禽般俯冲扑杀,不管是否得手,都会急速攀升,直到远离黑红怨气的攻击范围,再等待着下一次合适的攻击时机。
除了以上,甚至还有持剑的战士、持杖的巫师、掐诀御剑的修士等等。而每当一个剪影被黑红怨气绞杀成银雾,蛤蟆就会张嘴,吐出少则一只,多则十余的剪影去继续填补战线。
咕——
怪蟾突然发出一声低沉鸣叫,十几只特别敏捷的银影立即改变战术。它们不再正面厮杀,而是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专门叼走那些被方才的攻击撕碎斩下的黑红之气,然后也不管它们的侵蚀,就飞快地送到怪蟾嘴边。
怪蟾长舌一卷,将它们连同那些充满怨毒的能量一并卷入嘴中,再嫌弃地咀嚼几下,才张嘴把已经净化一遍的它们喷吐出来,让它们重新加入这场撕杀当中。
又损失一部分怨念,且吸收银雾并不是很顺利的黑红怨气似乎被激怒了!只见它突然鼓胀,卷住数次来不及后退的剪影;又飞速收缩,聚拢成一团狰狞的兽首,张口咬住那数只被它卷住的剪影,就是一顿猛嚼。
但怪蟾只是懒洋洋地张开嘴,就又有数只全新的剪影被它喷吐出来加入战团。
“这家伙……果然能撑住场子。”夏一鸣放松之余,也有了些后怕。
他低估了这诅咒的难缠程度,要不是蛤蟆足够给力,他这次搞不好会横着出去。
就在这时,远方的战场又发生了变化。
只见又被围住的黑红兽首突然开始咆哮,而原本正在围攻它的剪影就像是被什么影响到一般,竟然出现一阵混乱,兽首趁机飞扑,将它前方的那十数只剪影一口咬住……
夏一鸣心里一紧,不过他很快就注意到——哪怕那十数只剪影在兽首的利齿间迸溅成光雾,但怪蟾的反应依然不紧不慢,只是微微鼓起没有覆甲的肚皮,再张嘴像吐泡泡般轻轻一吐。
“啵——”
这就又有三只全新的剪影应声而出。
而此番出现的剪影更加奇特:一为驾驭闪烁着雷光的九龙战车、手持弓矢、身穿青衣白裳、耳后长着金色长羽的威严男子;一为喜笑盈盈、肌肤胜雪、乌发如瀑、身披五彩霞衣、指间有着星光闪烁的娇美女子;最后者……
“夏……”夏一鸣刚吐出一字,便醒悟过来,忙不迭用手捂住嘴巴,硬生生将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咽了回去。
只是……他的指尖,却已早就深深掐入掌心。
同时,他此时的心中,却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因为那道身影对他而言,实在太过特殊——而且那人明明说过,她不可能再出现的。可现在却……
就在夏一鸣看得目瞪口呆之时,远方的战场之中再度出现新的变化。
只见怪蟾在吐出那三个与众不同的剪影后,便朝天一阵鸣叫。而随着它的鸣叫,原本还在环绕意识海缓缓流淌的银色长河突然一震……
片刻之后,在夏一鸣瞠目结舌的注视下,那为整个意识海提供光亮的银色长河突然分出一条支流,并在怪蟾上方汇聚成一轮银色玉盘。
随着玉盘逐渐成型,在银月的照耀下,九龙战车上那男子的威势肉眼可见地大涨,脸色凝重地张弓搭箭,而其衣裳上也在这时蹿出十只赤色飞鸟、逐一飞入其手上的那璀璨光矢之中;霞衣女子此时也轻笑出声,挥手撒出漫天星砂,且汇聚成一团点点星光闪烁的星云,并使其逐渐顶替那些正在围攻黑红兽首的银色精灵,以阻止兽首那左冲右突的举动,尝试将其压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而那让夏一鸣舍不得移开视线的女子,却出人意料地毫无动静,似乎是正在等着什么时机。
在娇柔女子的助力下,威严男子乘机射出手上的箭矢,而其也毫无意外地命中兽首的眉心处……
“轰!”
随着一声巨响响起,光矢轰然炸裂,黑红兽道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
由于光矢在炸裂时爆发漫天比中午的太阳还要耀眼的光芒,本来正在紧张注视战场的夏一鸣在猝不及防之下,下意识用手捂眼,同时移开视线。
等他察觉不对,发现自己的眼睛并未像往日被强光闪过那般出现短时间失明,才带着些许诧异,把目光重新投回战场。
却见怪蟾趁机吐出长舌,只是它尚未来得及卷走那些四散的碎片,那些碎片突然动起,并有光矢爆炸的余波助力下,飞快突破威严男子和娇美女子的阻拦,迅速重组。
夏一鸣瞳孔霍然一缩。
然而就在此时,原本静立于怪蟾旁的女子垂目扫向怪蟾,随后皓腕微转,她身边的怪蟾瞬间僵住,接着直接化为一道流光,飞到女子的手中。下一秒,女子的螓首微动,目光不知为何落到夏一鸣身上。
夏一鸣愣了两秒,只是他还来不及想是不是对方终于想起他了,就突然眼前一黑,随即便控制不住自己,同样化为流光朝那女子飞去……
数息之后,女子抛出手中那面镶嵌着一只带着慌张与无措神色巨目的古朴圆镜,并抬头从长河中引来一条支流,使其汇入圆镜……不多时,在灵性长河的灌注下,圆镜的镜面泛起粼粼波光,一改之前的古朴,迸发出如皓月般的熠熠光华,将已经重新汇聚到一起的黑红兽首笼罩于银辉之中。
“滋滋滋——”
在银辉的照耀下,兽首先是一僵,旋即便在银辉中发疯般翻滚起来,同时兽口大张,第一次发出阵阵惨烈卓绝的哀嚎。
“……”
不知自己为何变成镜子一部分的夏一鸣,现在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而意识海之中……
的灼烧声越来越响,黑红兽首竟然开始变得闪烁不定,又有无数如同沸水般翻滚的鼓包在其表面鼓起、凹陷。
持镜女子素手往镜背上一拍,圆镜迸发的银辉一闪……
巨目中的竖瞳骤然一缩,在某人的无声惨叫中,银辉骤变,从柔和温润银辉,剧变成耀眼夺目的金光。
在金光映照下,黑红兽首发出更加凄厉的哀嚎,不到一刻,其便轰然炸裂,重新化为最初的黑红雾气。不过此时,它却已一改之前的游刃有余,只不停地在金光中四下冲击、仓皇逃窜。
持镜女子垂目,伸手朝天一指,便从长河中引来更多灵性;同时,她另外的一只手,在镜背巨目的瞳孔上勾勒出一个奇特的符号,再以其为基础,让其逐渐衍化成一轮煌煌皓日。
从突如其来的灼痛开始,到烈焰焚身,再到如今那种连骨髓都在沸腾燃烧的极致痛苦,已经让夏一鸣连惨叫都已无法发出,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出几不可闻的呜咽。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灼热的炼狱中浮沉,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尖叫。偏偏这种痛苦又持续不断,让他感觉自己似乎就只剩下一口气,却又咽之不下、吐之不出……
而黑红怨气,此时已经在这明亮到如同太阳一般璀璨的金光下,却是连逃窜都已无法做到——它现在就像烧沸的开水,不停有长着扭曲五官的黑气从它身上那些鼓起又破裂的鼓包中逃逸,随后又在金光的照耀下,惨叫着化为点点萤火,汇入已经化为金色的圆镜中,使其变得愈发神异。
眼见敌患已无反抗之力,威严男子再次挽弓搭箭……娇美女子星眸微动,又在扫过持镜女子后,娇笑着招回星砂,将其置于手中,随后朱唇轻启,朝着黑红怨气轻轻一吹……
锋锐无比的箭矢在空中一分为十,重新化作十道燃烧的赤色流光,从不同角度贯入黑红怨气,并又一次轰然炸裂,使其再度变得四分五裂,无力回天;紧接着,在狂风的裹挟下,漫天星砂化作星光风暴,由外到内,对黑红怨气进行切割撕扯。
黑红怨气此时犹如被凌迟的凶兽,一缕一缕地剥落,又在金光中转瞬便化为点点萤火……
看着正逐渐被肢解的怨气,早已被剧烈的灼烧感折腾得生无可恋的巨目,终于忍不住泪目。
这下,终于能解脱了!
——为它,也是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