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又跟外婆闲聊几句,在得知她在勾勒观想图的过程中并没有遇到问题后,夏一鸣便起身,打算回三楼继续完善他的观想图。
不想却被老太太拉住,还听到对方问他:“既然你用不到你客厅里的那神龛,那我可以把它移下吗?”
夏一鸣愣了两秒,忙不迭摇头,无奈地表示:“那是织……也就是胖墩的窝。您要是把它挪下来了,那祂住哪啊?”
“这样……”夏外婆有些失望,随后又问:“那我买一个新神龛的话,祂……唔!”
老太太想了想,才迟疑地问:“会注意到我给祂上香吗?”
三楼那神龛她看过,里头没神像也没牌位,只有一张看着就知道出自谁之手的素描画,还是连炭笔都不用,只是用圆珠笔粗略勾勒的那种。
夏一鸣那知道老太太对他的腹诽,点头道:“可以啊!只要祂在供奉之物上留下神念作为信标,那您上香的时候就可以在冥冥之中指向祂。”
当然,这点也要在没人玩窃庙和神替这些把戏的情况下,才能不会出错。
夏外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后又从衣兜里掏出她自己画的那张《蚕神图》,又问:“那这张也可以吗?”
咳!
她也不是嫌弃,就是吧……咳咳!虽然她家的这环境是简陋了些,但起码可以正式一点。而且她也不会像这小子那样,请回来却把人家扔一边不管……所以,起码不会让她看多了的时候,让她感觉眼睛不舒服……咳咳!她真不是嫌……
夏一鸣:“……”
尽管老太太的眼神有些躲闪,但他也没错过自家外婆眼中的那抺……呃……
“……我问问看,实在不行,我就让祂让您看一眼……”
既然觉得他画得不好,想要好看的,那……他还省心省事了呢。
当然,想归想,但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忿。
他画的虽然没有老太太画的好,但该有的特征都被他画出来了好吧!
而且那也只是他在写作业的时候随手画的,根本没打样。至于后来……
在从大佬那知道,他给胖墩上香完全是无用功后,他哪还有心思再关注那个啊!这久而久之的,他自然也就……
夏外婆那边先是一惊,随后瞪大眼睛,吃惊地问:“这……能让我看?”
她之前有问过老伴有没有看到神龛里有什么,但对方却摇头,还说除了楼顶那群会成群结队跑楼下捉老鼠吃的蚂蚁,以及后面那只跑三楼小厨房里做窝的大蜘蛛,其他的他也只是偶有所闻,至于看见……则是完全没有。
面对外婆的疑问,夏一鸣只是略一迟疑,便点头道:“应该可以吧!”
跟有壳子的那俩不同,其他的四只,除却小黑这天生带变幻之术的,剩下那仨……可能也就被蛤蟆补完的胖墩,有可能在常人面前显露形态。
不过……
鉴于胖墩的特殊性,他其实还有另外的方法让外婆看到祂。
——通过信仰的连接,信徒是有可能窥见神明的本相的。
而只要他开口,那外婆看到的,应该就不只是那肥虫的一鳞半爪。
……
因为有外公的人偶收拾厨房,而外婆也说折腾了大半个早上,现在想休息放松一下,夏一鸣干脆把胖墩喊下来,再当着外婆的面询问祂能否显现,等得到肯定的回复,他便让这条身上有着金纹不时闪烁的翠绿肥虫在外婆面前显化形态……
在上三楼前,夏一鸣在门口止步,回头对外婆说:“您的观想图可不要模仿祂,祂身上的那些金纹是因为祂的神力在祂的身体流动循环,才能有如此景象。”
虽然他们的循环体系相似,但他们仨修炼的能量可不尽相同,这要是搞混了……就外婆那体格子,可不像他这般耐造。
夏外婆点头,随后又用看稀罕和敬畏的眼神,看向在茶几上安静趴着的那条颜色翠绿、皮肤却又比老伴送她那对羊脂玉镯还要莹润的肥蚕虫。
尤其是,当她把对方皮肤上那不时闪过的金纹与外孙所说的话结合时,她心中那杆天平上的秤砣,就从原本的稀罕好奇,往敬畏那边放。
而对于外孙叮嘱的不要模仿……呵!那小子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玩意是能看一眼,就能随便模仿的吗?
……
回到三楼,夏一鸣刚开门,人还没来得及换鞋进去,就看见从早上开始就不见踪影的夏瑶,正端坐在客厅里朝他招手。
……
等弄明白眼前这人的意思,夏一鸣换上不可思议的表情问她:“你说你想学偃甲之术?”
夏瑶点头,然后拿手指了指上方,回答道:“我在上头看了大半天,感觉这手艺还挺适合我的。”
毕竟她没有形态,一般的躯壳也承受不了她这种位格,怕是只要她一附身,那壳子不是当场炸没了,就是因为受到她力量的影响,而直接沦为不人不鬼的怪物。
而偃甲这种死物就没这个烦恼了。还有那单独设计的法力池,也十分适合她这种空有位格,但实力却相当拉胯的‘人’。
说完这一通的好处,夏瑶又补充一句:“有了偃甲做‘肉身’之后,一般人应该就很难发现我与她的渊源。”
如果有了一个壳子作为缓冲,那就算有人觉得她可疑,也很难在不触动她的情况下,穿透‘肉身’去观察她的本质。
尽管她也不怕,反正她就算栽了,失去的也只是一大份源质和她这一份记忆的副本。所以……大不了就舍得一身剐嘛!
以她的能力,在拼命的情况下,拉一个游神下去做陪,那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甚至,要是做壳子的那材料品质足够,比如用什么太甲木芯为骨、戊土和己土为肉,再以辛金为筋、壬水为血……要是能用到这些材料为她打造一副偃甲,那就算是乘天境来了,她也不是不能硬刚几下。
当然,如果可以,那种麻烦的事,最好还是能免则免的好。
夏一鸣听完,硬是愣了好几秒,才顺着对方的手指往上望去。随后……
“我倒是没意见,但具体的,要问过我外公才行。”少年只略一沉吟,便点头。
虽然他家老头子说过无论他什么时候都能去学,但……
他瞥了眼夏瑶,微微摇头,按理这人应当也算是他的‘自己人’,可无论他安慰自己多少次,他对这人还是有一种既微妙,又复杂的感觉。
而且,那手艺是外公家传的,不管他们再怎么亲近,他也得先问过他老人家,才能做决定。
夏瑶对此安排并无意见,只是……
“那你要怎么介绍我?”
或者说,她应当用什么身份出面,才比较好。
“这……”稍稍迟疑,少年很快就想到一个他自觉还不错的主意:“你看这样……”
听完眼前这小家伙的想法,夏瑶忍不住轻笑,随后在对方那微红的脸色中点头:“可以啊!这主意不错。”
或者说,这从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符合他们之间的关系。
夏一鸣讪笑一声,试着为自己分辩道:“呃,虽然我的这个想法有点唐突,也有上点冒犯,但……”
夏摇冲他摆摆手,轻笑着说:“不用挂怀,我是真心觉得你这主意很不错。”
就算是她的原身,在面对这小家伙时,应当也不会拒绝他的这个建议。
夏一鸣心里顿时为之一松,同时也为数日前的大佬竖了个大拇指,要不是他当时的一时兴起,自个现在可能还不会这么快就能想到这个主意。
不过说起大佬……
“呃!你介意在我刚才说的基础上,再给出一个徒弟的名额吗?”说完,夏一鸣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
虽然感觉自己有点厚脸皮,但大佬似乎很喜欢这个,甚至在他人面前,也有数次提及。
所以……
“如果不行,那我再想想办……”
夏一鸣越说,声音越小,不过最后还是坚持把说话完。
毕竟,大佬和眼前这‘人’,这根本不用想,他心里更倾向于先顾及大佬的感受。
夏瑶眼睛微微一动,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段很短的记忆片段,那是……由作为旁观者的烛照所补上的画面,也是原身的残留,所做出的最后一次选择。
“……”
她一点没变,都是一旦做出选择,便会欣然走向自己所选择的道路。
——无论那条路所通向的,是否就是属于她的终途。
如此一来……
“我可没说不行哦!”
夏瑶好笑地在眼前那小家伙的眉间处点了点,柔声道:“不单是我,连她……应该也是不会介意的。不然的话,当初她就不会选择用最后的那点机会,来助你你一臂之力。”
所以……
“你们有资格自称她的弟子……无论是你,还是那个用她的残灵复苏的孩子。”
夏一鸣愣愣地摸了摸被点到的眉心,鼻头突然莫名一酸,脑海中也在此时闪过那个短暂梦境的片段。
尽管……他和她可以说只有那一次短暂的相处,但不知为何,他对她……总有一种莫名的眷恋,每当回忆时……他心里只能用一个百感交集来形容。
酸涩,眷恋,怀念,希冀……如此种种,都会在那一刻出现在他的心头。
夏瑶没插话,只是静静地聆听着他的倾诉与困惑,直到其突然回神,脸上面红耳赤地在那不知所措,她才柔声道:“你可能不记得了,但实际上,最初的你……从诞生到转世,一共花了三百之载的时光,而在那一段时间里,你的灵体……是一直都保存在她的残灵之中的。”
她的原身没有后代,除了亡于一场大灾中的父母,也没有其余的血亲,那些所谓的族人,也不过是她成为继承者后,攀附过来的……
那悠悠的千载光阴中,这小家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恐怕是与她连接得最为紧密的人。
少年沉默许久,才扯了扯嘴角,强笑着说了句:“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的啊!怪不得……他在回忆起与她相处时的那段短暂的时光时,总是会感觉在怀念着什么。
夏瑶在他头上那柔软的黑毛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随后突然话锋一转,轻笑道:“既然你给我立的人设是你的师傅,那能告诉我,你现在都学了些什么吗?”
听到这话,还没能收拾好心情的夏一鸣一窘,不过面对夏瑶那好奇的目光,他这窘迫的心情也没持续太久,而是很快就收拾好心情,再把自己的状态进行稍等的调整……等确定自己没问题,他才指向一旁的茶几,那上面有他今天整理完善的蚕神图:“我现在主修的是这个,能引气化气,不过我的身体存不住灵气,它们在我体内循环几遍后,就会消失不见。”
说完自己的无奈,他又挠着头把大佬的猜测说了出来:“大……呃,哦,是小叔,据小叔猜测,应该是因为蛤蟆在吞噬它们的缘故。”
“蛤蟆……”夏瑶疑惑地重复一遍,随后恍然:“你说的是烛照吧?”
夏一鸣略有些不好意思,对她解释道:“我觉得用这个名字不好,所以……”
刚好大佬喜欢喊它蛤蟆,他干脆就也跟着喊,如此一来,也能对某些有心人起到一些混淆视听的作用。
夏瑶听完,顿时了然,失笑道:“这样也好。”
那位龙尊……可能怎么也不会想到,以祂的那种身份,竟然会被人安上这种名字。
而且……
‘我就说它怎么看起来怪怪的,原来都是受到这小家伙的心念影响啊!’
不过,这也是好事,正好可以进一步斩断他和本体的联系,如果此法顺利,应当能让他们进行再一次的切割。
看完某条老古董的笑话,夏瑶开始了她的分析,首先,她对她那位尚未谋面的便宜徒弟所做的猜测表示认可。
“的确是烛……哦,不!是蛤蟆的缘故。”
说到这,夏瑶解释道:“它体内的源质已几近干涸,急需大量的补充。”
“源质?”这个好像在哪听过的名词让夏一鸣皱眉,然后开始在脑海中翻找其出处……良久之后,他才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找到他想找的东西,只是……这时他才发现,这字眼的出处也相当奇特,竟然是——
“泥人经——化生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