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名的过程与之前一般,一样的普普通通、一样的朴实无华,没有金花乱坠,也没有瑞气千条。
甚至,由于担心他们用不惯毛笔,黑袍老者还贴心地唤人取来硬笔,以供他们取用。
当然,夏一鸣是不需要的,他直接执笔蘸墨,姿态从容地在那一页青纸上留下自家姓名。
令他稍感意外的是,夏乐逸竟也通晓书法,提笔落字间,笔锋刚劲有力,架构方正有度,明显也是颇有功底。
待两人在一式三份的契约上留下姓名,再由郑源以手为印,在纸上一抹,便留下阴律殿所特有的印戳。
至此,契约已成!
经过数秒的等待,夏一鸣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大殿之外的天空,忍不住微微挑眉。
也不知道是不是此番并非以天地为证之故,他这次竟然不像与蚕母立誓时那般,能听到隐约但清晰的轰鸣。
还有他与蚕母间,那种因誓言之故而建立的若有若无联系,他也没能从他与夏乐逸间感觉到。
“……”
所以说!
这契约真的靠谱吗?
在完成最后的工序,郑源将文书分发给两人,而他自己由替阴律殿保留一份,用以建档留证。
嗯!
这种处理方式,果真是一如既往的朴实无华。
至此,此事算是得以告一段落。
至于取宝……
“今天我还有事,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在中午前,我应该能抽出时间和你去找寻那些遗物。”
夏一鸣着向夏乐逸,问:“你觉得如何?”
夏乐逸:“……”
尽管他很想现在就去,但……
“不急!不急!我可以等十二你忙完再去!”
此事能如此顺利解决,本就出乎他的预料。而且他之前预估的是他这便宜堂弟手中的可能只是线索,可对方方才说的却是……取宝!
“十二你先忙,等忙完了再叫我就行!我最近很闲,随时都能抽出时间……”小青年强忍着激动道。
夏一鸣点头,随手将契约递与夏元昭,待对方将其塞嘴里藏好,他才朝正在帮他们建档保存的郑源走去。
“不知郑翁可否借一步说话?”少年走近,拱手一礼。
……
待送走一步三回头的夏乐逸,夏一鸣才牵着大佬,与郑源说起了自己这次的剩余来意。
一、是他听闻司命手中有一能容山川日月之宝,故此想借来一用,不日便会归还。
至于二嘛……
“我曾闻,贵域有帮小邦调和阴阳之议……”少年腼腆一笑,说道:“不知现下是否还作数?”
如果说在第一条的时候,就已经让郑源瞪大眼睛,那么这第二……
“嘶!”黑袍老者拱手:“此番老夫作不得主,如小友有意,不妨去都广向陛下问询。”
头皮发麻的郑源说完,心里忍不住一阵苦笑。
这位小友还真看得起他,这事……
是他能过问的吗!
开辟通道、调和阴阳……
所以说这小哥果然是‘师’出名门吗?这种事都能张口就来!
夏一鸣有些意外,但……咳咳!细想之后又觉得正常……呃,应该是正常的吧?
在调整过表情后,自觉方才的话应该已经被听去的他,没再纠结方才的问题,而是……
“这三……小子还想向郑翁讨教,那……”
少年用手朝阴律殿后方指了指,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位殿下的药……一般会有副作用吗?”
“啊?”郑源被他这种难得一见的表情搞得微怔,过了数秒,他才恍然地回头,问:“小友是说司命殿下?”
“嗯嗯!”夏一鸣点头,随后比了比自己的个子,用左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比了大概三厘米的宽度,神色微妙地说:“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发现,我的身高比之前好像矮了三厘米。”
最重要的是,这tm还是在他穿着鞋的情况下量的!
也就是说,就这几天的功夫,他最少缩水了四厘米!
这……
“还请郑翁务必向那位传达小子的疑惑。”
少年苦笑,就算不说他本身对身高的纠结,单单是几天的功夫就缩水四厘米这事就……
还有!
万一它还没到头,还要让他继续缩水……
他抬头看着再次愣住的郑源,指了指自己,无奈地说:“如果小变化还好,但如果我比之前矮半个头,那我是以自己的身份生活呢?还是想办法给我自己搞出一个‘弟弟’的身份?”
郑源:“……”
如果说前面,他心里还既羡慕又有点想笑,那么后面这问题就……
就在郑源想开口时,忽闻一稚气的童声在大殿外响起——
“是我之过,我竟忽略了这种变化对普通人而言,是一种很困惑的事!”
殿内三人连忙转头,就见一身着百家衣、扎着丸子头的女童,正飘然落于殿门外。
见夏一鸣叔侄回头,她还举手招呼:“又见面啦!小家伙们。”
郑源连忙躬身,拱手恭敬一礼:“见过殿下!”
夏一鸣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拉着大佬转身,刚准备学郑源行礼,女童便挥出清气,止住他们的动作,同时说道:
“不必如此!”
说完,女童还狡黠地冲他们眨了下眼睛:“毕竟,说不得我们以后还是同僚呢!”
听到这话,夏元昭微微挑眉,而夏一鸣却是一僵,忍不住露出一丝窘态。
没办法,谁让他在几天前,还口口声声对人家说‘不’呢!
而现在……
“让您见笑了!”
少年讪笑。
……
见有大佬现身,郑源很识趣地与夏家叔侄道别,并在离开前,给还在后方修行的同僚传讯,让他们要么跟着离开,要么赶紧把耳朵捂上,免得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
觉察到他动作的女童笑笑,在往阴律殿的门槛上一坐后,仰头对夏家叔侄说:“我就喜欢小郑这一点,守礼、守节、守矩的同时,又知道变通,接人待物更是没话说,搞得我每次过来都有点不想走。”
夏一鸣干笑,同时又有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反倒是夏元昭适应良好,拉着他就飘过去,并点头:“那老头儿是不错……”
虽然他依然不喜欢那种被‘人’偷窥的感觉,但如果就事论事,他也不得不承认那老头儿干得不错。
女童挑眉,突然笑眯眯地说:“喜欢?那要不要撬一下小贪吃鬼的墙角?反正你要的镇狱灵官也在他的体系里。”
夏一鸣:“……”
这话说得……不!最重要的是,这话是能在这里说的吗?在人家的门口商量怎么撬人墙角?
少年强忍着回头瞄一眼那位一手执朱笔、一持墨牍大神的冲动,头皮发麻地快步从这大殿中往外走去。
而夏元昭嘛!
竟然真有些意动,还在飘到女童身边坐下后,小声问:“这能行吗?”
说完,他又解释:“我那本体太宅,也不怎么经人事,对外界的了解多是通过我和其他的分神去了解……”
所以说!
如果真能把刚才那老头撬到手,那得省他多少事啊!
至少在接人待物和案牍文书这一块,那个在地母宫体系里成长起来的老头,就绝对比他这个半路加入的‘外人’要更加清楚。
见两人一个敢提,一个敢接,完全不顾及场合和可能的影响,夏一鸣不由得在一旁‘风中凌乱’。
而就在此时,他身后的大殿中,却突然传来——
‘可!’
接着……
‘他若愿意,本王可以放人。’
声音很淡,但少年却是头皮一紧,下意识转头。
只见大殿依旧如故,唯有悬于神像两侧的经幡,在微风中轻轻摇摆。
坐在门槛上的两‘人’也回头,随后女童嫌弃地冲大殿里摆摆手,转头对他们解释:“……判官是个不错的差事……它们算文职,但偶尔也会亲身上场……除了战斗损失,还有离职……总的来说,他们积累到现在,数量也相当可观,虽不至冗员,但想出头的难度颇大,那怕他曾任一殿住持,也是如此。”
解释到这里,女童话音一转,指着夏元昭说:“你却不同,在你的体系中,虽然也会有旧的人员留下,但你也需要自己的人手,用以组建自己的班底,这对于小郑而言,是一个机会,一个跨过某道门槛的机会。”
男孩皱眉想了一会,一本正经地点头:“没错没错!我那本体不会管事,他要是愿意来,那机会绝对地大大的有!”
夏一鸣看着那连当事人都没问,就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人’,忍不住抚额。
随后,少年带着一丝无奈,上前打断:“此事当向事主相询,再做决定为好!”
这强扭的瓜不甜,还容易引来埋怨,万一处理不好还会结仇!
呃!
虽说他不怕,但好端端的,没事坑人家干嘛啊!
女童见他小脸都皱成一团,失笑之余,倒也爽快点头,把话题一转:“那行!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来说说你之前问的那三件事吧!”
夏元昭一听,顿时像夏一鸣一样,表情立马一整。
“您说!”夏一鸣点头。
不成想,当女童看到只有他一人站着,叫也不敢坐,便从门槛上起身,用手画了个圈:“要不,我们一边走,一边聊?”
夏一鸣微愣,然后点头。
夏元昭一听,也从门槛上起来,飘到夏一鸣左边落下,并熟门熟路地拉上他的左手。
夏一鸣低头一看,对他点头,抬脚跟上已经起步的女童。
……
当一大二小的三人行走于两殿之间的青石宫道上之时,女童清脆空灵的声音率先响起:
“关于你身体的问题,这事我大意了……只想着顺手帮你调理一下身体,却未曾想到你身体的吸收能力竟这般优秀,只用数日,就把我预想中,要用十年才能完全吸收的灵药给消化殆尽……”
女童说着,小脸上露出一丝歉意,转身对正一脸怔愣的少年微微躬身:“无论如何,此事皆是我疏忽之故,如果小娃娃你需要补偿,我绝不吝啬……”
而夏一鸣那边,他哪敢受这礼,一见女童有躬身之意,便连忙让开,并不停摆手:“不用不用!”
不过刚说完,他便挠了挠头,略有些局促地问:“您只要告诉我,它的效果还要持续多久,我还会不会继续缩水就行?”
走在前方的女童微顿,用手在小小的下巴上微微摩挲一会儿,又回头打量了他数次,方才点头,轻声解释道:“这个你倒是可以放心,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的身体之所以出现这般变化,正是因为它在短短数日,就已经把我留下的药力给完全吸收,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你的体态应该不会再出现太大的改变。”
“上次你不是说,他的伤只是小毛病,不需要用太珍贵的东西吗?”夏元昭好奇地问。
难道说,这人对‘普通’的理解和他们有什么不同?
又或者……
这里面另有原因?
正牵着他手的夏一鸣一听,也在一旁跟着点头。
如果他没记错,那按他家便宜师父所说,这种能让人逆向生长的东西,怕不是能称得上一句天材地宝了吧?
所以说,这到底是他的记忆出现问题,还是前面那位的价值观与他们完全不一样?
关于这点……
“这锅我可不背啊!”女童两手一摊,摇头,抬手指了指夏一鸣:“这主要是你的锅,都怪你的吸收能力太好,而且你这身体对那份药力的利用率也很高,一点都没浪费,把它全部用来提升你的生命等级去了。”
说着,她也不等他们询问,就主动解释:“我不知道你们的师父有没有跟你们说过……这生命啊!也是有等级之分的?”
夏一鸣低头与夏元昭对视一眼,随后脑子里浮现某条大肥虫子的他,率先开口:“您指的……不会是长生种吧?”
女童先是微微一怔,随后拍拍小手,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这个也对!不过现在,倒是很少有人用这个来称呼祂们了!”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怀念,随后失笑,开口对他们解释起来:“在我们这个世界里‘生命有限,万物有终’,这是天地给予生灵的限制……有时却有一些特殊的个体,在不经意间打破了这种铁律……”
“通对它们的观察,我们这些人闲着没事,给它们划分了一个等级……”
“短生与长生,这是古早时候的叫法……”
“你的身体似乎比较特别,与那些特殊个体有几分相似……”
女童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最后总结——
“这事我虽然也有一部分责任,但总体上还是你身体的锅!它太能造!外加消化好不说,单单在这利用率和分配上,就出奇的完美!”
女童说着,突然有点好奇:“你真没炼过什么特殊的法门吗?”
例如……
“某种炼体之法!像那什么混元经啊!还有把阴阳二气……我记得曾经有个疯子,就曾经试过想把这玩意塞时身体中的每一个器官里!”
夏一鸣:“……”
面对这位的提问,少年忍不住皱眉。
正仰着小脑袋看着他的夏元昭见状,凤眼中那对乌黑圆溜的眼睛一转,立马抢过话头:“这个你怕是问错人了!”
说完,男孩还伸出手指,在自己的小脑袋上点了点:“你忘了,他的过去已经作为祭品,被他自己献祭给了……”
男孩竖起食指,朝上指了指。
女童:“……”
好吧!
这又是她的疏忽,竟然忘了这小娃娃的过去,已经作为了旁边那小孩复苏的代价,交付给了……
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