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访客离开后,二楼顿时安静下来,只剩窗外雨声潺潺和有些欲言又止的夏外婆。
对于这位老太太,夏元昭一向很宽和,此时见她这般作态,便问道:“姑有什么想问的吗?”
夏外婆犹豫几秒,最后却是摇头:“是有点问题,不过不是什么大事,等你姑爹上来,我再问他就行。”
夏元昭见她这么说,自然也乐得轻松,笑呵呵地点头,指着楼上说:“既如此,那我先上去,把月先换下来了。”
因为发现刚才的那男子的实力有点不对,所以他在下来时,就专门叮嘱过月,让其先把手中的事(作业)放一边,先把酣眠至今的小侄子看顾好。
老太太抬头瞥了眼,点头,摆手:“去吧!去吧!”
……
三楼。
看着从客厅推门而入的人,原本闭目养神的月撩起眼皮,淡淡地问:“解决了吗?”
夏元昭点头,指着覆盖在床上两人一指之距的‘薄纱’说:“可以收回去了,换我接班。”
月点头,脑后那皎洁的月轮逐渐暗淡,而覆盖在他和某娃娃脸上的‘薄纱’也随之化为星星点点的萤火,顷刻间便如同燃烧殆尽的烟花,消散于空气中。
虽说来访者是‘熟人’,但谁让他身边跟着一个隐藏实力的人,本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俗理。等那一行人一靠近,他们就开始进入戒备状态。
……
在雨点打到防盗窗上的‘呯邦’声和不响起的闷雷声中,墙上挂钟中的指针逐渐滑向十点。
四楼的客厅里,终于把作业写完的月扔下笔,抬头看向蚕室方向,对着那几个一天都猫在他家的人,有些无语地问道:“你们这是不打算去上学了吗?”
偃甲少年的语气凉凉,带着点揶揄的味道。
原本正在交流经验的四人愣了好一会,最后由白闲秋率先举手、打破沉默:“我是伤患!”
“病假条还热乎着呢!”
虽然是‘前’伤患,但谁让‘凶手’还没‘伏法’,他爸妈怕他再出事,干脆就给他办了半休学——
学校爱去不去,网课自由切换,自由得很!
有了他起头,接下来是夏衡:“我的手续还在办理中,可能还要再等两三天才能办好。”
他是转学,虽然一中那边已经接收了他的学籍,但手续上还没走完。
不过他不用自己去,他爸拍着胸脯说帮他去跑,他只要处理好新加入的这个小群体内的事就行。
待其话音落下,然后是其他几人数倍体的吉光接过话茬,笑眯眯地对月说:“我也在办转学,去的是阿一你现在读的七中。”
尽管他有了新的靠山,但谁让他现在的靠山很小众,并不为大众所知。所以为了避免某些人生事,他还是决定先离那些人远点,免得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而且,他这次转学除了想找个清静之外,更重要的还有……
胖少年用眼睛的余光在周围这几个间掠过——
他是‘新人’,走近些也方便跟其他人联络感情。
听到他说要来七中,月本来还想吐槽一下他为啥好好的二中不待,要去七中这种……咳!‘师资’比较薄弱的学校。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错——等这货跟他上同一个学校,他正好押着‘他’把那身肥肉给削了,免得这货把自己搞得既伤身,又伤眼。
而谢珏见所有人都找了正式的理由,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有点格格不入。
不过嘛!
如果真想找,他也是能找到一个能蒙混过关的理由的……
“咳咳!”
他轻咳两声,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这不是看自己脑子不太好吗……所以想先专注于现在的事。至少等我能完整、顺利地完成一次观想之后,再分心到学校那边……”
对于这黑皮的说法,月只是懒洋洋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口说了句:“虽然你的理由也很不错,但我得提醒你一句,等你未来摸到某个门槛的时候,就能发现学校教的东西并不是无用功。”
那是对世界的另一种解释方式,虽然只是站在普通人的视角里写的,但观点很有意思,又是集大成者,可以触类旁通,并非全无用处。
听到月竟然还用上‘提醒’两字,除了心头一凛的谢珏,其余其人也是心头一紧,开始盘算着‘自己’这阵子对学业,是不是太过轻慢懈怠了。
尤其是当他们回想起十几分钟前,眼前这跟某人有着同样面孔的娃娃脸,还伏首在作业本上……笔耕不辍!
月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如果知道,他说不定会吐槽——
不是他想花那么多时间,而是某人分享给他的底子实在太差,除了生物拿分比较高,其他几乎是全线飘红!
搞得他现在不得不去花更多时间,去帮那家伙把以前留下的坑给先填上……
月虽然是从夏一鸣那分出来的一道神念,但他是特殊定制的偃甲,比本体多了一套能刻录、擦除的记忆模式,所以他无论是在学习能力、还是成效上,都要比本体高上一些。
不过嘛……
这些是他的私事,不好对他们解释。
偃甲少年摇头,盘腿坐在地板上的他,用手指在几案轻叩,歪头看着他们:“那你们现在有什么疑问吗?正好我现在有空……”
他捡起手机按亮,等看清时间,又补充一句:“离休息也还剩一点时间。”
严格来说,他其实可以不用睡觉。
但节能嘛!
再加上经本体那样一搞,明后天有没有月亮出来让他‘晒’,也是个未知数,所以能省还是省着点用比较好。
另外四人彼此之间对视一眼,谢珏突然抢先举手,不过他问的不是修行上的问题,而是——
“你修的是水法吗?”
这黑皮好奇中夹杂着激动,同时还问了一个困扰了他大半天的问题:“还有还有!今天的天空突然冒出隐约的蓝光,那是谁搞的?是你吗?”
其他人一见他问的是这个,顿时眼眼睛一亮。
这问题……
虽然与修行无关,但也正好挠到他们的心痒之处!
在交换过眼神后,三位默契地抿嘴,齐刷刷地转向客厅那头,看着那个一脸淡定的娃娃脸,眼神中同样满是好奇。
“水法……”月歪头想了想,摇头,笑得像只狡黠的猫咪:“严格来说不太对哦!”
说完,他也懒得卖关子,毕竟他还想着早点‘休息’呢!
“他现在的修行有两套,不过都是基于……”
少年指了指被他们四个围着的那本简化版手抄本:“它的原本运行的。”
谢珏眼睛一亮,像倒豆子一样,快速问道:“这个还有水法?它不是一种观想法吗?”
黑皮少年捻起那看着十分普通的本子晃了晃,然后又在其他人或是心疼,或是谴责的目光中僵了僵,最后只能悻悻地放下,并合掌赔起小心,以示自己的轻慢并非有意为之。
月等他被瞪,才笑着点头,然后又摇头:“它是观想法,不过有点特别,能炼神,也能炼气,如果利用得当……”
他的目光朝下,落向三楼卧室方向,笑吟吟地又加了句:“也能像他那样,折腾出一套适合你自己的用法。”
说话间,少年还用手指向下指了指,拿下面那正在酣睡的本体作例。
这下,其他人看向谢珏的眼神就不是谴责了,而是‘怒目’而视。
要知道那本子可是共用的,由于他们怕抄错,还不敢自己抄。
加上出于保密的需要,他们也不敢拿去复印。
这要是弄坏了……
大家恐怕就要一起歇菜了!
嗖!
白闲秋眼疾手快一把将本子从几案上拾起,然后递给夏衡,让他赶紧拿去放好。
本来就有点心虚的谢珏,也只是象征地抗议一下,就转头对月问起其他话题……
月倒也不藏私。。
除了某些不方便回答的……
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直到最后,面对着自家发小.吉光,问出来的那个问题——
‘明明他和大佬是师兄弟,但为何修行方式完全不同’他才稍稍一怔。
不过,等他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一个很唬人的说法就在他脑海中成型:
“因为……”
少年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种悠然的韵调:
“我们的师父,教导方式……很特别。”
“她不授‘法’,而是授‘规’。”
“让我们从根源处,去理解——”
“修行,究竟是怎么回事。”
讲到最后,他看着其他人那懵逼茫然的表情,一边偷偷地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一边扔下又一句听着逼格很高的话:“家师在教导我们之时,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法无常式,因人而教。”
所以他的修行方式才会那么特别(奇怪)。
感觉又帮本体填了一个坑的月,再次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法无常式,因人而教。
月把这句话轻轻放在空气里,像往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一圈圈荡开,四座皆静。
他不再解释,也没有补充更多,而是任由众人去猜、去想、去回味——
直到……
表情有些复杂、又隐约带着些许茫然的薛吉光率先出声,打破了四楼中的沉默:“你……把这些告诉我们,不要紧吗?”
胖少年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紧张,就连他胖到几乎看不到的喉结,也在微微颤动。
要是他没猜错,这些东西,不是普通的异人能接触到的吧?
像他,不管是从谁那,用那些媒介,能打听到的,说的都是学某某功法好,某某功法更高级,那种更易学易精,那种易学难精……
“……”
尽管那些也不是什么很高级的渠道,但……
“你说这个……会不会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
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他家小朋友的前程,因为说错话而受到影响。
其他人一听这话,表情顿时瞬间凝固,随后又同时化作愕然!
月则是抬头,在看了他一会儿后,那张与某人同款的娃娃脸上,突然绽开一个狡黠笑容:“不用担心,他在师父那儿……可是很受宠的哟!”
随后……
“放心啦!”
为了安抚这位友人,娃娃脸少年笑了笑,又伸手指了指南边,笑吟吟地说:
“还有哦!”
“别看今天看着很危险,但实际上她可是全程都在关注(通过三号),一直都准备着要动手,把那河鲜拍死。”
刚才他可是听到小号大佬那边说,那边可是全程冷着脸,整个山腹洞府里的气压都低了好几度,让大佬那种不用呼吸的‘人’,都感觉到有点窒息。
“……”
蚕室那头四人脸上的紧张,如同遇热的冰雪,瞬间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又带着点羡慕的恍然。
严肃的话题过后,谢珏见其他人没有说话的意思,就又问起授‘规’的事。
只不过末了,才想起来要问犯不犯忌讳。
而月只是笑笑,先是表示无碍。然后又表示自己也只是初学者,没那种能把修行本质剖析给他们听的能耐。
没办法——
能力所限,非不愿也。
谢珏愣了两秒,当他想起自家那为了点‘机缘’,愁得脸上的褶子又多了好几道的‘义父’时,恍然地点头,表示明白。
月倒不是藏私,而是他其实是真的不太懂。
他的记忆虽然是从本体那复制过来的,但这里面,严格来说不是全部!而缺少的部分,就是关于母树和蚕母祂们的那部分记忆。
按本体的意思,就是那些记忆实在太过庞大,也太过‘沉甸甸’。如果他把它们也复制给他,那他‘身体’用来承载记忆的分区,很有可能会装不下,就算能装下,最后的结果也可能会是卡死卡顿。
所以,他有的只有本体对那些记忆的解读,一种……唔!
——类似于读后感的东西。
很简洁,也很轻便,大概相当于一个学期的一本主课课本的那种体量。
而另一个分神则不同,本体和他看似两人,实则两者用的都是同一个意识核心,可以相与交融、不分彼此的那种。
当然,这也有那个分神的载体大多都比较特殊的缘故。
不过最后!
在稍稍思索过后,月还是给他们指出一条道路。
那就是——
规,不在纸上,也不在谁嘴里。
它在你看懂世界、看懂自己的那一刻,才会悄悄显形。
那种机缘……
很有可能是某个一闪而过的想法,他们得有足够多的沉淀和积累,才有可能、有机会捕捉到那种一闪而过的缘分。
那边的四人听完,有的依然是不明所以(比如几乎是纯新人的夏衡),有的若有所思,有的眼前一亮、浮想联翩,有的则瞥向某个被放置好的笔记本……
月笑了笑,他说的其实有点空泛,但又的确是他自身……或者说是本体那家伙对于修行的理解——
修行,不是功法,也不是秘诀,而是一种‘领会’,一盏‘明灯’。
懂了,把握住了,灯就是你的,它会帮你照亮前路,但‘路’终究要‘你’自己去走,那才是你自己的道路。
至于世间的功法、秘诀……
那是别人走过的路,在启程时、在迷茫时,你可以跟着走一段。
但最终……
如果‘你’想要走得更远,那就要离开它,开辟新的道路。
这过程或许会很累、很苦、也很艰难,还会有很多的荆棘与险阻。
但如果你想要走得更远,那就需要鼓起勇气,勇敢地迈出那第一步!
修行没有终途,唯有勇者,方能披荆斩棘、砥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