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他的想法实在太过让人意外,客厅中几乎是瞬间,便陷入了沉默。无论是仍然沉浸在意外中的夏一鸣,还是正若有所思的夏瑶,一时都没有说话。
直到墙上挂钟的指针嘀嗒嘀嗒地走了快四圈,习惯性捻起竹枝轻叩的夏瑶,方才不疾不俆地开口:“你这想法……倒是真够让人意外的。”
夏元昭嘿嘿一笑,翘着嘴角说道:
“你就说有没有那个可能吧!”
夏一鸣这时也回过神来,不过他却没大佬那般乐观,尤其是——
“既然它曾不受一点阻拦的进入灵界,并一度与‘丰’形成对对峙之势,那就说明它应该算灵界的一部分吧?”
最重要的是……
少年微微停顿,语气中透着沉凝:
“如果灵界不能控制它,那它……岂不是相当于一块不受灵界这个‘中央’控制的独立领地?”
既有雄兵,又有充沛的粮草,还有相当的独立自主性,这要是换在古代的任何一个王朝……
“疯了吧?”
少年再度摇头,脸上写满了绝对不可能。
夏元昭听完他的话,一时也是为之一怔。
反倒是夏瑶,却在听完后轻笑着摇头,她看着少年,意味深长地说:“你这话说的不错,但你好像漏了一点。”
不管灵界能不能控制那块地,但她、或者说灵界……
她眸光流转,笑吟吟地加了一句:
“只要控制好那上面的‘人’就行。”
说完,她淡淡一笑,对怔住的少年说:“凡入阴籍者,生死俱在我一念之间。”
她是一个信奉公平的人,行事准则一向也是奉行——想要获得某些东西,那就得付出某种代价。
至于本应相对独立的镇魇怎么进入灵界……
夏瑶对此更是莞尔一笑,略带些无奈地提醒:“你不会是忘了,书河是什么身份吧?”
作为能在阳城的地母宫中有一座独立大殿来供奉的存在,他本身……
“书河是灵界的司戎,他的权限并不会比小黑小,甚至可以这么说,他在灵界的权限,应该是仅次于我的那个。”
她那时之所以给了那小子这个权限,就是想让对方能如臂使指地去调度灵界大部分的兵力。
只是不成想……
夏元昭先飘过去拍了后再次怔住的小侄子,然后两眼放光地问夏瑶:“那你的意思是,我的想法是可行的啰?”
夏瑶这次倒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叩竹枝半晌,才摇头道:
“你这想法不错,但前题是他们后来没有修改过曾经的我为镇魇所设定的规则。”
她毕竟都有快一千年没管过事了,天知道她曾经定下的东西还能剩下多少。
“这个……”
夏元昭闻言,一时也不由得皱起眉头。
尤其是这事比较特殊,他们还不好去试,不然试试可能就会变成‘逝世’。
到时候要是真搞出什么大乱子,他们可不好收场。
夏一鸣同样也是这个想法。
只是不过嘛!
“那您有什么办法能去确认一下吗?”
少年问道。
他虽然也不是一定要去,但如果能确定他就算是进入某些特殊区域,也不会引动某面倒霉镜子,那他以后的活动范围,就能更准确一些了。
夏瑶稍稍沉吟,抬手从眉心处捻起一粒银色灵光……
“这是我炼制镇魇时的核心禁制,你可以到城内最大的那座骨塔中查看它的核心规则。”
镇魇最初,不过是一块在‘饕餮之祸’的大战中,被抛撒到虚空中的世界碎片。
那时的它,其实很零碎,没有一条能说得上完整的规则,是她趁着偶尔的闲暇,一点点地用编入和修补去把它给修复完成的。
换句话说,就是她手里其实捏着镇魇和止戈等一众附属之地的底层核心代码。想要确定它们有没有出现变动,只要到它们的核心去对照一下它们的代码就行。
听她说得那么神奇,不单是夏元昭,连夏一鸣也是眼睛一亮。
夏瑶被他的小模样逗得有些莞尔,干脆再取出一份,分别弹向他们的眉心。
习惯她这套的夏一鸣岿然不动,而第一次见到的夏元昭则是浑身一紧,直到想起她是自家便宜师父,尤其是想到她和小侄子之间的特殊关系,方才放松身体。
银光没入眉心,过神庭,如流星般坠入识海,惊得某蟾……不!是酣眠巨兽的那双紧闭的眼皮也是微微一颤。
夏一鸣只觉‘嗡’地一声,一幅有着一淡漠女性托着一块半透明灰色碎片的场景,便悄然在他的意识中展开——
下一秒,方才的场景似是悄然崩溃、又似是他的目光正被转移到某个奇特的世界……
无数经纬线一样、但是均断断续续的半透明线条纵横交错,有的是虚、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会崩溃,有的是实、但其断开的两端却不时爆出绚丽的光点,还有一些上留存较好的见网格状区域,可那怕是它们,其断断续续的边沿处,也在像刚才的实线一般,不时爆出绚丽多彩的光点!
少年看在眼中,总觉得有点莫名的眼熟,就仿佛……电线上那些接触不良的线路接口?
就在此时,一对看着明显是属于女性、看着呈白色半透明状的双手,却是悄然地出现在这个古怪的世界之中。
又在其在那些古怪线条中的轻挑细捻间,一道仿佛是自言自语的慵懒女声在此间响起——
“节气?好零碎……无春无秋,只有余热幸存……”
女声说话间,那半透明的双手又在那段纬线附近逐一摸索,最后竟收集了一堆零零碎碎的‘线头’。
此时的女声再度响起——
“春秋冬夏……这些好像都不需要啊?那就只留一段月明月晦吧。”
说话间,那双柔荑先是在那堆‘线头’里挑出来一部分收好,然后才掐着余下那些正在爆出绚丽光点的线头,开始捻动、驳接,
等接完这根线条,让变成头尾相接、不再有绚丽光点爆出状,女声似乎突然有些懊恼——
“我竟忘了!此方为虚幻之地,无立锥之所,我应当先重演地风水火,使其先形成相对正常的小形界域……”
说罢!
那对玉手突然就只剩一只,随后又在夏一鸣没反应过来之前,它开始猛地一攥……
夏一鸣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先是一顿,随后所有的线头、线条、网格都开始出现扭曲,又在下一秒,所有的一切,都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汇聚到那只攥紧的拳头之中……
在少年目眩神迷的‘注视’中——白光乍现,无数完整无缺的线条从白光中喷薄而出,它们不停向四面八方生长、延伸,又在达到某个范围后,向上、向内、重新向着白光所在的中心生长延伸!
它们有时会在空中交汇,有时又只是一触即走,从而形成两条平行而走、仿佛永远都不会产生交互的平行线……
直到这无数的线条生长成一个从白光而起、又从白光而终,看着有点像行星磁场三维模拟图的模样时,那道慵懒的女声才再度响起——
“现在看着,才有点像模像样嘛!”
夏一鸣正看得目瞪口呆,但下一秒,场景再次一变!
只见原本既是所有线条起点,又是终点的白光先是一顿,随后开始飞速收缩,接着又在眨眼的功夫轰然炸开——
刹那间,所有的线条瞬间被炸得四下翻飞!
夏一鸣先是一怔,正当他以为是不是出现什么变故之时,他却突然间注意到,这场在他眼中似乎是失败的爆炸,总让他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对……
只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积累和底蕴尚不足以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之故,他不但没能找到不对的线索,还突然感觉脑仁好像有点胀痛。
少年懵了好一会,等他再次回神,竟发现此间的模样已然大变……
虽依然是由无数线条组成,但却已分成泾渭分明的三层。
——最隐秘者,若隐若现,如非定睛紧锁,便会时常被他无意间忽略。
而余下两者……一上一下!
——上者飘忽、自上垂落,时而形似霞光、时而化为烟云;下者犹如针刺、自下而起、根根宛如朝天之箭、闪动着凝实浑厚的混浊之光。
夏一鸣试着用目光选中一条自上垂落的云线。
下一秒,那根云线‘嘭’地一下,化作无数闪烁明灭的字符。
最重要的是,少年发现它们虽然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种文字,但他竟然能毫无阻碍地看懂它们的意思!
【气候】、【雨】、【湿润】、【丰沛】……
夏一鸣沉默许久,才‘摇头’,转向另一根……
经过‘漫长’的寻找,少年最终确认,他认识的字符其实很小的只有一部分。比如【水】和【云】,还有一部分跟【光】、跟【岁月】、跟【雷】有关,以及它们那些体系往下的延伸次级模块。
就像是水之下的【雨】和雷之下的【电光】等等。
它们看似简单,但如果关联起来,就是的一场能响彻云霄的雷雨!
除了这些,他还发现那些‘线条’背后的关联众多,一旦触发,往往还会开启很多连带反应。
夏一鸣静静地‘注视’着这些线条许久,突然间有了某种明悟。
这些其实是一个‘正常’世界很应有的基础,它们彼此关联,又彼此克制,但也唯有如此这般,它们才能交织成一个复杂又浑圆如一的整体。
不知过去多久,原本只是一道虚无飘渺念头的少年,开始在无数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银色流萤拥簇下,逐渐汇聚……
最后,汇聚成型的少年经过片刻的沉默,最后干脆盘腿坐下,用手托腮,静静地欣赏着眼前这绚丽多彩的一切。
不能完全看懂又如何,至少这景色一看,就不是寻常人能欣赏得到的。
……
现世,夏家小楼。
在空中抱着脑袋、打了好一会滚的夏元昭,好不容易才感觉脑仁里的胀痛有稍稍舒缓的迹象。
“你这都是什么玩意啊?痛死个人了!”
男孩对着手持竹枝的女子诘问道。
夏瑶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那是你的底子太薄,又太贪心不足,才把自己搞得像现在这样狼狈。”
她原本只是想让他认识一下那些‘底层代码’,好让他在检查的时候能分辨出来是不是有过改动。
但谁曾想……
“贪心不足,那可不是一个好的习惯。”
夏瑶摇头,要不是她发现不对,都不知这小东西的胆子竟然大到那种地步。
“你对世界的理解还只流于表面,那点东西,根本不足以支撑你去解析一个世界最基础的核心构成。”
面对她的说辞,夏元昭挣扎着坐起身,一边揉着脑袋,一边理直气壮地说道:“你都敢把它们放一块了,我为什么不敢看啊!”
夏瑶有些无语,过了好一会,她才屈指一弹……
夏元昭连忙就‘地’一滚,就躲开了急射而来的黄光。
等他站定,立马就又是防备,又是得意地看向夏瑶,并表示他早就防备着她这一招,绝对不可能连着两次都栽在这同一招数之下。
不成想,夏瑶却是一点也不恼,只是淡淡地对他说了一句:“我本来也只是想让你翻个跟斗,但既然你自己都翻了,那就算我没打到……又如何。”
夏元昭先是微怔,紧接着就是一僵。
夏瑶瞥了他一眼,便回头,继续关注那个双目依然紧闭的少年。
过了好一会儿,回过神的夏元昭厚着脸皮飞了过来。
“他怎么样?”
看着就像没事人一样的小侄子,男孩哪怕对其自诩了解,一时也不免心生些许忧虑。
与他不同,夏瑶只是稍加感应,便把目光从夏一鸣身上收回。
“怎么?”
男孩好奇地追问。
夏瑶摇头:
“他的底子比你要厚实不少,精气神儿也不是你能比的,再说了,他也不像你那般大胆,想要以蚍蜉之力去撼动大树。”
要是这小子也像小家伙那般省心,她应当能省去不少功夫。
夏元昭心下一松,但紧接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被嫌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