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不是吐槽过,认为这里便宜得过分吗?’
一座面积五千二百多平方公里的岛屿,居然只卖五千多万。
分神提醒道。
夏一鸣想了想,点头,随后反问:‘确定说过,但这和我们眼下谈论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那你可记得,阿秋当时是怎么回答你的?’
分神再度提醒。
夏一鸣陷入短暂的沉默,过了好一会,才皱着眉回答:‘他说……这可能源于西辅太过贫瘠。别说本岛,连附近的海域也没有勘探出半点矿藏。’
或者说,这里除了有一个能耕种的小平原,其他有价值的东西是一点都没有。
而且,这里还在朱渊东面的突出部、三面受敌,防御压力巨大。
当然了,最关键的还有——当初的西辅只是朱渊名义上的国土,它实际的控制权在南岛岛民联合会上。
可这个……
‘你确定这些跟我们讨论的话题有关?’
另一边,静默许久的夏元昭却在一阵沉默过后,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你们的意思该不会是想说,它……其实不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吧?”
男孩说完,自己就先愣了两秒,最后似乎也感觉自己的想法有点无厘头……
夏瑶与分神隔空对视一眼,双双笑了起来。
“你猜错了。”
夏瑶摇头,笑着否定了他的猜测。
夏元昭失笑,刚想说点什么时,就听到从小侄子身上分出来的那个念头在另外的洞室里传音:
‘恰恰相反,它实际上应该是从地里‘长’出来的才对。’
相较于夏元昭的迟疑,夏一鸣却是若有所思地想了一阵,然后就控制着身体爬到自家师父手掌的边沿,探头朝被对方坐的树根看了一眼。随后,又抬头,看了眼正对他柔柔笑着的师父。
“……”
过了几秒,当他的视线在树根和她之间来回梭巡遍后,她突然唇角轻扬,莞尔一笑,对他微微颔首。
见她竟然真的点头,那怕夏一鸣早有预感,但此时也还是不免有些沉默。
果然……吗。
夏瑶轻轻一笑,跟他说起了自己的猜测——
巨树、大到像是大陆一般的大岛、灾难、四分五裂、沉没、分崩离析、现在这个万岛之国的由来。
虽是猜测,但她的‘证据’不少。
过了一会儿……
就在夏一鸣为自家师父所描述的‘沧海桑田’而感慨时,就听到坐在他们左侧一条向上突起、又向下生长、仿佛是专门让人落座的一截树根上的夏元昭说:“你的意思是……”
他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四周,然后食指身下、划了一个大圈——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岛屿’,压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岛屿’,而是一棵原本生长在某个巨大岛屿上的……巨树残骸?”
夏瑶欣然点头,随后抬手,萦绕着黄云的指尖在空中划动,很快就拉出一幅由黄色云气描绘而成的画卷——
一块名为岛屿、实为孤悬海外、在苍蓝的碧水环绕中的大陆,其上林荫处处、大树参天,而其中最显眼者、在大陆东南……
——神木通天、树冠蔽日……根系盘桓深扎、最深者洞穿地幔、扎根于炽热的熔岩之中……
儒雅女子笑笑,袍袖轻拂、挥手一抹……
画卷上的景色突变,沧海桑田间、大岛所在的版块与东侧的大洋版块发生了一次剧烈的碰撞……
对于世界而言,这种‘小摩擦’简直再平常不过,但它对生活在大岛上的无数生灵来说——
却堪称末日降临……
懵懂的巨树想要阻止,试图抵抗这场给它的家园带来毁灭的浩劫。它想用遍布地下的庞大根系来保护‘脚下’这片立足之地,但在天地那不经意间的伟力面前,它的所有努力都如同一只挡在车轮前的蚂蚁……
最后,灾变降临,巨树拦腰而断,绝大部分的树根都在天地伟力的作用下扭曲、断裂……
螳臂当车、不外如是。
曾经生机盎然的大陆分崩离析、原本郁郁葱葱的森林被地下涌出的熔岩取代……
分崩、碎裂、倒灌、沉没……
岁月流转,昔日巍峨高耸的山脉与巨树那碎裂散落的枝干形成了星星点点岛屿,随后又逐渐被沉积所覆盖、一层一层、直到被绿意重新覆盖,被新生或残存的生灵所占据……
云卷云舒间——
“我们来了?”
夏元昭挑眉,抬起左手,手指向下,用食指和中指模仿人行走的动作。
夏瑶莞尔,抬手指了指西北,也就是朱渊的首都——‘凤临’方向。
“更准确地说,是祂先来才对。”
听到自家师父提起那位,夏一鸣最开始也只是习惯性地扭头,但就在他看向西北的下一秒,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连他自己都感觉到古怪且不可思议的想法。
要是没记错,他师父之前好像说过,朱渊的底下有着一个巨大、且随时都可能会爆的火药桶,而为了维持这里的稳定,朱渊那位‘老鸟’……不得不常年坐镇,久而久之,竟已成如今这般坐困愁城之势。
甚至,哪怕东北边的那条大海蛇每年都过来找祂的麻烦,祂一个曾竞争过至高之位的超级大佬、竟也只能选择视若无睹、轻易不敢擅离那株象征着朱渊气运的——梧桐神木。
还有就是……
之前三号大佬所提起过的……回归!
似乎也是因祂的‘坐困愁城’、又孤立无援而起。
光蚕只觉头皮阵阵酥麻,背部那条像征着他心脏的银白光带也不自觉一闪,过了数秒,他用有些暗哑的声音下意识道:
‘您的意思不会是想告诉我……您之前所说的那个火药桶,其实……是那场灾变后未尽的余蕴吧?’
夏瑶没有回答,而是有些讶异地注视着他几秒,才缓缓点头。
这下,不只是夏一鸣感觉整个人都麻了,就连坐在他们对面的夏元昭,也是倏地瞪大眼睛。
夏瑶则在等待几秒后,像是等他们消化完,方才继续说道:
“我虽示亲见,但从我之前对这块大地版块的探查来看,朱渊底下的这个‘火药桶’,有八成是那场灾变的延续。”
说到这里,她稍加思索,随后再次抬手,拂向那幅不知何时停下演变的画卷——
光影流转,画卷上的画面一转,不过这次聚焦的不是地面之上,而是缓缓深入地底……
巨树虽然拦腰而断,原本庞大的根系也大部被毁,但让人意外的是,它却没有死亡。相反,在第一波的灾变中,它竟保住了那条洞穿地幔、直插熔岩的主根。
不仅如此,就是在大陆破碎之时,尝试失败之后,它意外地选择了明哲保身,直到‘小摩擦’放缓,已经跟着大地沉到海里、只有不到两千米残躯还露出水面的它,才开始动作。
——能在熔岩中扎根的主根再次向下、在破碎的地壳中向着更深、压力更大、也更炽热的深处延展……
不知过去多久……
向下的树根终于来到一个巨大且躁动的‘肺泡’之上。
金红的树根没有深入,而是适时停止向下——用原本可以让它再次发枝荫叶、再展华盖的力量,全数灌注到这方躁动又寂静的所在。
又是一段漫长到无法计数的时光,那个曾摧毁了巨树家园的源头,已经被无数彼此交织缠绕的金红树根所覆盖……
“祂也是有够倒霉的,老巢被人抢了不说,新占的地也是个超级火药桶。”
想到那位跟初代同辈、还是从第二纪活下来、现在的实力却可能比她还要弱上一些的‘前辈’,夏瑶不禁莞尔。
不是嘲弄,只是单纯的为对方那接二连三的霉运而感叹。
丢了‘至高’、丢了经营几千年的老巢、最后还毫无所觉地把新家安在一个火药桶上……
听她说到这个,夏一鸣和夏元昭的嘴角均是一抽,就连另外洞室中、还早已听过类似话的分神,也是有些忍俊不禁,连带着母树那猩红鲜翠的树冠也跟着一抖一抖的。
只是吧……
夏一鸣先是看了看画卷上那些金红树根,然后又把目光投到被它覆盖着的那个、面积几乎等同于朱渊大小(可能更大)肺泡(岩浆房),若有所思地说:‘既然凤临的那位初临此地时没有觉察到异样,那是不是就意味着……’
尽管很是不可思议,但——
‘几百年前,朱渊建国的时候,这株神木其实还是活着的?’
如果是这真,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
要知道……
那可是沧海桑田耶!
凤临的那位、是跟北极一道与初代那一批人合作的第二纪的遗老,既然祂都不知道朱渊底下有‘大坑’,那岂不是就意味着——
‘那场灾变不是在第二纪发生的事?’
如果是,那么第二纪的神庭不可能会在发现一块大陆覆灭后,却毫无记载。
“……”
既然作为中高层之一的祂都不是知道朱渊有坑……
“这场灾变发生的时间可能在第一纪,甚至更早……”
把他的嘀咕尽数听收纳的夏元昭,忍不住一脸震惊地替他说出了心里最想说的话。
夏瑶轻笑,微微颔首,并告知他们俩一不件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事——
“建立第二纪的那几位,其实是第一纪发生崩塌前的旧臣。”
夏元昭‘哦’的一声,挑眉道:“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把那场变故发生的时间再往前追塑造……”
夏一鸣:“……”
第二纪是异种的时代,延续了大约三万多年,最后终结于一万五千多年前。
而在它建立前,还有一万多年的混乱时代,然后才是第一纪——荒和长生种的时代。
而它建立的时间不详,就连他家师父……也只知道它待续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
‘也就是说,那场灾变可能发生在十万年前?’
说完,夏一鸣再度沉默。
活得久的他不是没见过(比如母树和传说中五老之一的‘椿’),但巨树可是受到了重创的啊!
“它……呃!这位在受到那等重创后,至少还苟延残喘了十万年,直到朱渊建国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它才……”
夏元昭的神情和语气都有点复杂,还拍了拍把洞壁给遮了个严实的树根。
母树体内的分神会意,让那里的树根开始蠕动——
等树根移开,夏元昭先是反复观察,还上手摸了几次,才最终放弃,回身对夏瑶道:“我真看不出来它和普通的山石有什么不同。”
不管是手感、还是用神识查探,它就是一面质地比较高的山石。
没有灵气,也没有生气之类不属于‘石头’的东西。
“对。”
夏瑶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
“所以老鸟才栽了。”
就是因为这一切太过寻常,所以那家伙才没能在第一时间内发现不对。
“直到神木的死亡,祂可能才发现不对。”
可那时候,一切都晚了。
“祂的信徒和子民刚刚走出背井离乡的阴霾,还有就是……那些被祂趁着大夏的改朝换代的时候,所收拢而来的那些前朝遗民。”
人心惶惶之下,要是再发生重大变故……
而偏偏……
“这些人又是祂东山再起的底牌,不能有失……”
凤临洲的失陷,对祂的打击肯定是巨大的。
祂的敌人又在虎视眈眈……
那些被祂收拢起来的前朝遗民既是让祂‘船大难掉头的累赘’,也是让死敌投鼠忌器的好牌……
“他们是大夏的遗民,人口又有几百万之巨,那时信的应该也还是九重天的一众神只……”
在这样的量级下……
‘会犯众怒?’
夏一鸣有些恍然。
他之前就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那位在老家被抢了之后,还敢在赤鳞洲(原凤临洲)旁边安家。
“祂终究是五老之一,明白有些事要是做得太过,是会被穿小鞋的。”
别看那些‘大帝’、‘大神’们的实力不如祂,但人家人多啊!
而且都混到‘大帝’了,谁家背后会没人站台啊!
“祂抢老鸟的凤临洲,其他人顶多就是侧目,但一般不会说什么……”
(毕竟老鸟已经跑路很久了,那地方上又没他们的信徒和利益。)
顶多也就小红鸟会跳脚骂骂街。
但如果这目标换成几百万的大夏遗民……
“衪被累赘拖累,但也因为他们而幸免于难。”
夏瑶笑了,结束了对老前辈和前同僚的闲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