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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第六兵团司令部内,灯火通明。少帅刚刚结束与后勤主官的会议,敲定了最后一批新兵冬装和被褥的采购渠道,嗓子有些发干,正端起茶杯润喉,眉头还因繁琐事务微微拧着。桌案上,摊开着各新兵训练营的进度报告、武器分发清单、以及与第四兵团周铁柱部协调防务的往来电文。

“报告!” 机要通讯参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短促而清晰。

“进来。”少帅放下茶杯,揉了揉眉心。

参谋推门而入,立正敬礼,双手呈上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文纸:“总司令急电!”

少帅精神一振,立刻坐直身体:“念!”

“总司令赵振令:第六兵团司令部,即刻抽调所部五万主力部队,轻装简从,限时集结,迅速出山海关,开赴辽西走廊指定地域展开,构建前进阵地,陈兵备战。”参谋的声音平稳,但电文内容却字字千钧,“兵团剩余所有兵力,务必加快整训步伐,补充武器弹药,保持最高战备等级,随时准备听令开拔,作为战略预备队,支援锦州方向。此令,十万火急。”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只有电台隐约的电流声。少帅伸手接过电文,目光迅速扫过那熟悉的、带有赵振个人风格的简洁命令,以及后面附带的加密坐标。

五万人出关,陈兵辽西走廊。这意味着什么,他瞬间就明白了。锦州看似光复,但真正的风暴眼正在朝鲜海峡对岸凝聚。总司令这是要把拳头提前摆到台面上,既是威慑可能从朝鲜方向压过来的日军援军,也是为锦州的第五兵团稳住侧翼,甚至可能……是为更大的动作做准备。将新编练的、以原东北军骨干为核心的第六兵团一部直接摆上一线,既是信任,也是锤炼,更是将华北与关外战场更紧密地捆绑在一起。

而命令剩余部队加紧整训,随时准备支援锦州,则表明总司令判断,锦州很可能即将成为下一个、也是规模空前的决战战场,需要投入一切可用的力量。

“给总司令回电:第六兵团坚决执行命令!五万主力即刻动员,最迟明晨开拔出关!剩余部队加速整训,绝不负总司令重托!”少帅没有任何犹豫,沉声下令,眼中之前的疲惫被锐利的光芒取代。他随即转向侍立一旁的副官和作战参谋:“立刻通知各师,召开紧急作战会议!按甲等应急方案执行!我要在两个小时之内,看到详细的部队抽组、行军路线、后勤保障方案!快!”

“是!”司令部瞬间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高速运转。副官跑步离去,参谋们抓起电话和文件夹,急促的脚步声和命令声在走廊里回荡。

少帅重新拿起那份电文,看着上面的坐标,又抬眼望向墙上巨大的东北-华北地图。辽西走廊那片狭长的地带,即将再次迎来钢铁与鲜血的洗礼。而他麾下这支融合了旧部血脉与新血力量的兵团,也将正式踏上对决关东军乃至日本本土精锐的正面战场。

“王雷!”他朝门外喊了一声。

炮兵师长王雷应声而入,脸上还带着得知消息后的兴奋。

少帅指着地图:“你的炮师,抽调最成熟的三个炮团,随主力出关!弹药带足!辽西地势相对开阔,正是炮兵发挥的好地方!到了地方,立刻侦察阵地,和第五兵团的炮指建立联系!”

“司令放心!保证指哪打哪!”王雷挺胸应道。

命令如烽火般传递下去。北平及周边的军营、训练场,深夜被骤然响起的紧急集合号打破宁静。早已处于战备状态的各主力师、旅迅速收拢人员,检查装备,领取弹药给养。运输卡车和骡马队的调度命令雪片般飞出。虽然时间紧迫,但得益于之前赵振“不做限制”扩军命令下打下的雄厚基础和完善的预案,整个第六兵团的战争机器启动得异常高效。

五万北方军将士,将迎着关外的寒风,沿着先辈曾溃败南逃的相反方向,毅然开赴山海关,进入那片即将决定东亚命运的血火战场。而少帅则留在北平,目光更加锐利地投向地图和各项报告,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他必须让剩下的部队,更快地成长起来,成为总司令手中另一张可用的王牌。

奉天,关东军司令部宴会厅。水晶吊灯将厅内照得亮如白昼,长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酒,但气氛却远非表面那般“融洽”。四个刚从本土跨海而来、带着“王师”傲气与“整顿”使命的师团长——铃木、佐藤、高桥、渡边——端坐上席,而东道主中村孝太郎及关东军一众核心将领作陪,笑容热情,眼底却藏着冰。

酒过三巡,略显沉闷的客套被铃木师团长率先打破。他放下酒杯,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目光锐利地看向主座上的中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宴会厅:

“中村阁下,塔山大捷,实乃振奋人心。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质疑,“我等在路上研究了地图,心中始终存有疑惑。塔山位于锦州西南,濒临渤海。而贵部主力,据我们所知,一直布置在锦州以东及以北方向,与北方军第五兵团主力对峙。如此漫长的战线,贵部是如何在北方军重兵集团的眼皮底下,调集两个师团,完成侧后大迂回,直插塔山并成功夺占的呢?这其中的战术细节与调度智慧,实在令我等着实好奇,还望中村阁下不吝赐教。”

这番话,客气中带着刺,好奇里满是怀疑。潜台词再明白不过:你们关东军不是刚在锦州溃逃吗?怎么转眼就有能力打这么漂亮的迂回攻坚战?该不会是编的吧?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关东军将领的脸色都沉了下来,几个脾气暴的甚至捏紧了酒杯。国内来的这群混蛋,果然一来就找茬!

中村孝太郎心中怒火腾起,恨不得把酒杯砸在铃木那张故作矜持的脸上。(马鹿!不知死活的蠢货!塔山那是给你们挖的坟!)但他脸上迅速堆起混杂着悲痛与委屈的神情,甚至眼眶都有些发红。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平复激动的心情,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铃木师团长有所不知啊……”他叹了口气,开始讲述早已编好的“血泪史”,“锦州失陷,我关东军上下无不痛心疾首,深感有负帝国重托。但将士们报仇雪耻之心,从未熄灭!为了给帝国后续大军开辟登陆通道,我们制定了极其冒险的‘双刃计划’。”

他站起身,走到墙上的大幅地图前,用手比划着:“我关东军主力十万余人,在锦州东、北两面,不惜代价,持续向北方军第五兵团主力发起佯攻和牵制性攻击,牢牢吸引住赵刚的注意力,使其无法他顾。同时,”他手指猛地划向西南,“我们秘密集结了山下、松下两个最精锐的师团,轻装简从,利用夜色和复杂地形掩护,从战线缝隙中艰难渗透,绕行数百里!”

他的声音愈发“悲壮”:“这一路上,遭遇北方军层层巡逻队和小股部队阻击,伤亡不断。但将士们抱定玉碎决心,冲破重重拦阻,终于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塔山守敌侧后!然而,北方军在塔山的防御远比预想坚固,且有重炮和航空兵支援……那一战,打得是天昏地暗,血流成河啊!五万帝国最勇敢的儿郎,整整五万呐!” 他声音哽咽,抬手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最后活着踏上塔山阵地的,已不足两万……整整三万帝国勇士,为了给诸君开辟这条通道,永远地倒在了辽西的土地上!我们关东军……我们……” 他似乎悲痛得说不下去,连连摇头。

这番表演,声情并茂,数据“详实”,听得在座一些不明就里的中下层关东军军官都眼眶发红,对国内来人的质疑生出愤慨

然而,铃木等人却听得不耐。铃木直接打断了中村的“悲情”,语气生硬:“中村阁下,过去的牺牲帝国不会忘记。但现在,塔山既已拿下,便是战略要地。根据大本营最新指令,为统一指挥,确保此关键登陆场万无一失,塔山防务,应由我第一波登陆部队接管。请贵部安排换防事宜。”

这话无异于直接摘桃子!关东军众将领心中顿时破口大骂,但更多的是几乎压抑不住的狂喜和嘲讽。(来了来了!果然迫不及待来抢“功劳”和“找死”了!)

中村脸上立刻露出极度“错愕”和“不情愿”的表情,仿佛被刺中了最痛处:“铃木师团长!这……塔山是我关东军将士用三万多条性命换来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关东军的鲜血!我们熟悉每一处工事,了解敌军的炮火规律,由我们继续防守,才是最稳妥的啊!况且交接防务也需要时间,万一北方军趁机反扑……”

“中村阁下!”铃木毫不客气地再次打断,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这是大本营的命令!必须执行!贵部的牺牲与功劳,帝国自有评判。但现在的塔山,是帝国整体战略的枢纽,理应由更……嗯,由后续生力军接管,以便展开更大规模的行动。请以帝国利益为重,即刻安排换防!”

他心中其实另有一番算计:塔山听起来战况惨烈,但既然关东军这群“败军之将”都能守住,说明北方军也不过如此,或者注意力被正面吸引了。这块现成的功劳和战略要点,怎能继续留在不听话的关东军手里?当然要由他们这些“忠诚可靠”的嫡系来掌控!既能立功,又能实际监视关东军侧后。

中村孝太郎看着铃木那张充满自负与贪婪的脸,心中狂笑不已,脸上却布满了“挣扎”、“无奈”与“悲愤”。他沉默了几秒,仿佛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重重叹了口气,肩膀耷拉下来,声音低沉而“苦涩”:

“既然……是大本营的命令……为了帝国……关东军……服从。” 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马鹿,这么上赶着去赵振的炮口下送死,我还能拦着你不成?正好用你们的血,把塔山那场戏演得更真!)中村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是一片“忍辱负重”。

铃木等人见中村“屈服”,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举杯示意:“中村阁下深明大义!帝国会记住关东军的配合。为了早日击败赵振,干杯!”

“干杯……”关东军将领们纷纷举杯,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只是那笑容背后,是看死人一般的冰冷和即将看到好戏上演的期待。宴会在一片“和谐”与各怀鬼胎中继续进行。塔山,那个精心布置的死亡舞台,即将迎来第一批真正的、毫不知情的“主角”。

塔山阵地,硝烟虽已散去大半,但目之所及,仍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狼藉。巨大的弹坑如同大地的疮疤,密密麻麻,深不见底,翻出的泥土呈现焦黑色,混杂着可疑的暗红。所谓的工事,只剩下一些扭曲的钢筋、炸碎的混凝土块和坍塌了一半的土木掩体残骸,在秋风中凄惨地矗立着。铁丝网东倒西歪,遍地都是弹壳(全是关东军事后撒的)、破碎的装备零件和染着深褐色污渍的破布。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淡淡的血腥气和未散尽的硝烟。

铃木和高桥在两个卫兵的保护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阵地”上,脸色越来越难看。铃木踢开脚边一个变形的钢盔,眉头紧锁:“高桥君,这……这哪里像个能守的阵地?简直是被重炮群反复犁过十遍的废墟!关东军那帮马鹿,是怎么在这种地方坚持下来,还击退了北方军反扑的?”

高桥没有立刻回答,他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焦黑的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看了看周围那些过于“均匀”和“艺术化”的爆炸痕迹与血迹分布,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后悔的情绪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该死的,早知道就不抢这烫手山芋了!这地方怎么看都像个精心布置的陷阱现场!)

就在这时,早已得到消息的山下奉武和松下孝信带着几个参谋,从一处半塌的“指挥部”里(其实只是个稍微像样点的土包)迎了出来。两人都是一身尘土,军服破烂,脸上还刻意抹了几道黑灰,看起来疲惫不堪,眼神却“炯炯有神”——那是看到替死鬼后的兴奋光芒。

“铃木师团长!高桥师团长!你们终于来了!帝国没有忘记我们!关东军的将士们……有救了!” 山下奉武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紧紧握住铃木的手,用力摇晃着,声音哽咽,眼眶瞬间就红了,演技比在奉天时更加纯熟自然。

松下孝信也在一旁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连连点头:“是啊,终于等到援军了!塔山……塔山守得太苦了!”

高桥趁机抽出被山下握住的手,指着周围惨不忍睹的“工事”,厉声问道:“山下君!松下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塔山的防御工事呢?怎么连一个完整的机枪掩体都看不到?你们之前到底是怎么防御的?!”

山下心里冷笑:(防御工事?本来按照和赵振的约定,还有些能用的残骸和伪装工事,够你们初期应付一下。但听说你们这两个不知死活的马鹿趾高气扬地要来接手,老子临走前特意让工兵又‘加工’了一遍,把能藏人的地方都炸得更烂点!看不起我们关东军?那就让你们在这真正的‘绝地’上,好好体验一下什么叫北方军的炮火!)

但他脸上却露出极度痛苦和茫然的表情,仿佛被问到了最伤心处,嘴唇哆嗦着,只是反复念叨:“炮火……太猛了……北方军的炮火……像雨点一样……工事……工事都碎了……勇士们……都是拿命在填啊……” 他避重就轻,绝口不提工事为何烂到这种违背常理的地步,只是不断强调敌人的凶猛和己方的牺牲。

松下孝信更是干脆,他直接转身,对着后面稀稀拉拉集合起来的一群关东军士兵(大约两千多人,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神情“麻木”中带着“狂喜”)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勇士们!看!帝国的援军到了!铃木师团长和高桥师团长,带着生力军来接替我们了!我们可以撤退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回家!”

“回家了!”

“呜呜……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下面的关东军“演员”们立刻爆发出震天的哭喊和欢呼声,许多人“激动”地相互拥抱,有的甚至跪倒在地,嚎啕大哭,仿佛经历了九死一生终于获救。那场面,悲情又混乱,成功地将铃木和高桥心中最后的疑问给淹没了——这群人看起来确实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山下和松下趁着这混乱,根本不再理会铃木和高桥气急败坏的追问(“等等!防御部署图呢?敌军炮火规律呢?物资储备点呢?”),只是胡乱地朝他们敬了个礼,喊了句“塔山就交给诸君了!帝国武运长久!”然后便像是逃难一样,带着那两千多“残兵败将”,连滚爬爬、头也不回地冲下了塔山阵地,朝着奉天方向“溃退”而去,速度之快,仿佛后面有鬼在追。

一直跑出好几里地,直到彻底看不见塔山的轮廓,山下奉武和松下孝信才命令部队停下稍作休息。两人对视一眼,再也抑制不住,同时爆发出压抑已久的、畅快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山下君!你刚才那眼泪,说掉就掉,演技越发精湛了!我看那铃木和高桥两个马鹿,脸都绿了!” 松下拍着大腿笑道。

“松下君过奖了!你那一嗓子‘回家了’,还有手下弟兄们的反应,才是点睛之笔啊!瞧把他们唬得一愣一愣的!” 山下奉武笑得前仰后合,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这下好了,烫手山芋……不,是阎王帖子,总算送出去了!接下来,咱们就等着听响吧!”

“对对对!等着听赵振总司令给他们的‘欢迎礼炮’!” 松下孝信阴狠地笑道,“让他们看不起咱们关东军!让他们抢功!塔山那地方,现在就是一张铺好的裹尸布!看他们能裹着谁回来!”

塔山以南数里的一处隐蔽观察哨内,山下奉武和松下孝信几乎是用抢的姿势夺过了通讯兵手中的电键,亲自向早已约定的频率发出了那份简短的、充满兴奋与恶意的信号:“货已送达,请签收。”

锦州,第五兵团前进指挥部。

赵刚站在巨大的作战地图前,正与参谋们推演着鬼子援军可能的主攻方向。机要员快步走来,递上一张刚刚译出的绝密电文。赵刚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命令!”他转身,声音清晰而果断,瞬间压过了指挥室内的所有嘈杂,“炮兵师,所有155毫米重型榴弹炮营,立即进入最高战备状态!目标坐标:塔山核心及周边预设区域!取消所有射速限制,弹药基数按三个单位准备!给我——自由射击!把库存的炮弹,尽情地砸过去!”

“是!”作战参谋高声复诵命令,转身冲向通讯台。

赵刚继续下令,眼中寒光闪烁:“通知装甲师,一小时后,待炮火准备延伸,按原定‘雷霆’方案,从侧翼出击,扫清塔山外围可能残存的观察哨和零星抵抗,完成合围!告诉弟兄们,塔山上的,是鬼子国内来的‘贵客’,咱们得好好‘招待’,别放跑了一个!”

命令如同无形的电流,瞬间激活了整个第五兵团的战争神经。后方早已伪装就位的炮兵阵地上,沉重的帆布罩被猛地掀开,一门门粗壮威武的155毫米重型榴弹炮的炮管缓缓昂起,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弹药手们吼着号子,将沉重的黄铜药筒和杀伤爆破弹推入炮膛。炮长们紧盯着测距仪和方位角,最后一次微调诸元。

“目标塔山!全营齐射!预备——放!”

塔山“阵地”。

铃木和高桥带来的两个师团,正乱哄哄地试图在这片废墟上找到立足之地。士兵们抱怨着恶劣的环境和根本不存在的工事,工兵军官对着地图和实地一筹莫展——这地方根本不像能防御的样子!铃木和高桥铁青着脸,正在一处相对完整的弹坑里(这已经是“最好”的指挥所了)对着地图争吵,是应该立即向后方请求大量工程物资重建工事,还是应该放弃部分前沿,收缩防御。

“八嘎!这地方根本就是地狱的入口!关东军那群混蛋绝对隐瞒了什么!”高桥气急败坏。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快决定……”铃木的话还没说完。

一种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轰鸣声隐约传来,由远及近,迅速变得清晰、尖锐、恐怖!

“炮击!!!” 经验丰富的老兵率先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下一秒,天空仿佛被撕裂了!

咻——咻——咻——咻——!!!

无数道死亡呼啸声从西南方的夜空中尖啸而至,瞬间充斥了整个天地!那是远比他们之前听到的任何炮击都要密集、都要沉重、都要恐怖的声响!

轰轰轰轰轰轰——!!!!

第一波炮弹如同冰雹般砸落!巨大的火球在塔山阵地的每一个角落,在那些刚刚有鬼子兵试图挖掘的散兵坑旁,在弹坑与弹坑之间,在废墟的中央,轰然炸开!地动山摇!灼热的气浪裹挟着致命的破片和激射的碎石泥土,横扫一切!

“隐蔽!!!快隐蔽!!!” 军官们徒劳地嘶吼着。

但往哪里隐蔽?没有坚固的工事,连像样的战壕都没有!只有遍地狼藉的弹坑和废墟!巨大的爆炸冲击波将刚刚聚拢的士兵队列撕得粉碎,将试图躲藏的士兵连同他们藏身的瓦砾一起抛向空中!

紧接着是第二波、第三波……炮击根本没有间隙,仿佛永无止境!150毫米重型榴弹炮弹以每分钟数发的射速,持续不断地倾泻在这片并不算广阔的区域。爆炸的火光连成一片,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浓密的硝烟尘土冲天而起,形成一道死亡的帷幕。泥土被反复翻搅、夯实、再炸开;残存的建筑物残骸被彻底抹平;人体和装备的碎片在火光中若隐若现,随即被更多的爆炸吞噬。

铃木和高桥被卫兵死死压在弹坑底部,耳朵里除了连绵不绝的爆炸轰鸣什么也听不见,口鼻中满是辛辣的硝烟和血腥味,每一次爆炸都让地面剧烈震颤,仿佛随时会塌陷。他们惊恐地透过弥漫的烟尘看到,外面已然是炼狱般的景象。士兵像麦秆一样被成片扫倒,临时架设的电台和物资堆在火光中化为乌有。

“这……这不是普通炮击!这是……这是重炮群的毁灭性覆盖!” 高桥嘶声喊道,脸上满是绝望,“我们上当了!关东军……关东军把我们卖给了赵振!!”

铃木眼中也充满了骇然和悔恨,他终于明白山下和松下那诡异的眼神和匆忙的逃离意味着什么,也明白塔山这片“惨烈”的阵地为何工事全无——那根本就是留给他们的坟场!北方军早就准备好了火力,就等他们这群“贵客”入住!

“突围!必须立刻突围!离开这里!” 铃木挣扎着想要爬起,但一阵更猛烈的炮火覆盖而来,将他们所在的弹坑边缘再次削低一截,卫兵又将他死死按了回去。

突围?谈何容易!炮火封锁了每一条可能撤离的路径,猛烈的爆炸和横飞的弹片构成了死亡的迷宫。两个师团,数万鬼子兵,刚刚踏上他们梦寐以求的“立功之地”,还没来得及展开,就被北方军蓄谋已久的钢铁风暴,牢牢钉死在了这片他们自己(的“友军”)精心挑选的绝地之上。

二等兵田中一郎跪在冰冷的泥土里,双手被粗糙的工兵锹磨出了血泡。他所在的小队刚刚被命令在这片巨大的弹坑边缘挖掘一个新的机枪阵地。周围的景象让他心里发毛——土地是焦黑的,碎布和金属片半埋在土里,空气中有种奇怪的腥甜味,像是铁锈混合了……别的什么东西。

“快点挖!想在北方军的炮弹底下偷懒吗?!”小队长山本的吼声在耳边炸响。田中一郎加快了动作,但心里却茫然:挖什么?这地方看起来已经被炸过一百遍了,再挖又能挖出什么?关东军的前辈们就是在这种地方战斗的?他们真是……太不容易了。

旁边是同乡的木村,他压低声音说:“喂,田中,听说关东军在这里死了三万人……”

田中一郎打了个寒颤。三万人?他想象不出三万具尸体堆在一起是什么样子。他抬起头,看向这片被称为“阵地”的废墟:没有连贯的战壕,没有坚固的碉堡,只有一个个狰狞的弹坑和扭曲的残骸。月光照在焦土上,泛着诡异的光。远处,换防的关东军部队已经像逃难一样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他们这些新来的。

“总觉得……不太对劲。”木村嘀咕着。

田中一郎也有同感。但命令就是命令。他只能继续挖,把铲子插进松软得过分的焦土里——这土太松了,像是被反复翻搅过。

就在这时,一种声音来了。

起初是极远处的闷雷,很低沉,从大地深处传来,震得他脚底板发麻。然后那声音迅速变化,变成了一种尖锐的、撕裂空气的嘶鸣,而且不是一声,是成百上千声交织在一起,从西南方的夜空猛扑过来!

“炮——!!!”

不知是谁先喊出来的,那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形。

田中一郎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本能地想要扑倒。但往哪扑?没有战壕,没有掩体,只有一个还没挖到膝盖深的浅坑。

下一刻,世界变成了火与雷的地狱。

第一声爆炸就在他左前方不到三十米的地方炸开!不是他熟悉的75毫米山炮或者105毫米榴弹炮的声音,那是某种更沉重、更蛮横的东西!巨大的橙红色火球腾起的瞬间,田中一郎感觉自己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胸口,耳朵里嗡的一声,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尖锐的耳鸣。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沙石劈头盖脸打来,生疼。他看到火光中有黑影飞起来——那好像是一个人,或者是一截木头?分不清了。

还没等他恢复听觉,第二波、第三波爆炸接踵而至!

轰轰轰轰——!!!

这次更近了!大地像发疯的鼓面一样疯狂跳动、震颤!田中一郎被狠狠抛离地面,又摔回泥里,满嘴都是焦土和血腥味。他惊恐地看到,刚才木村蹲着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个更大的、边缘还在燃烧的弹坑,木村……木村不见了!只有半截带着绑腿的小腿,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插在几米外的土堆上。

“木村!!!”他张开嘴嘶喊,但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硝烟浓得化不开,辛辣刺鼻,呛得他眼泪直流,呼吸困难。火光在浓烟中闪烁,把周围晃得如同地狱,影子疯狂舞动。

“救……救命……”旁边传来微弱的呻吟。田中一郎转过头,看到分队长山本趴在不远处,他的下半身被一堆塌落的泥土和碎石埋住了,脸上全是血,一只眼睛茫然地睁着,另一只……不见了,只剩下一个血窟窿。山本的手还在无力地抓挠着地面。

又一发炮弹带着死神的尖啸落下!

“不——!!!”田中一郎发出无声的惨叫,连滚爬爬地向后挪,手脚并用。爆炸的气浪将他掀翻,滚进一个现成的弹坑里。这个弹坑很深,底部有积水,混合着黏腻的暗红色。他趴在冰冷的血水里,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头顶上,炮击的狂澜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那恐怖的尖啸声和爆炸声已经连成一片持续不断的、毁灭性的轰鸣!弹片和碎石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打在弹坑边缘噗噗作响。每一次巨大的爆炸,都让弹坑剧烈震动,泥水溅起老高。空气中充斥着高温、硝烟、血腥和内脏破裂的恶臭。

他蜷缩在弹坑底部,双手死死抱住头,牙齿咯咯打颤。这就是北方军的重炮吗?和训练时听过的、甚至和之前在支那战场遭遇的完全不一样!这根本不是什么炮火准备,这是要把整片大地连同上面的一切生命,彻底从世界上抹去的天罚!

他听到(或者说感觉到)弹坑外面传来各种声音:濒死的惨嚎、疯狂的叫喊、绝望的祈祷、还有……还有那种肉体被撕裂、骨骼被碾碎的闷响。偶尔有残缺的人体部件滚落进弹坑,掉在他身边的水洼里,溅起血花。

时间失去了意义。可能只过了几分钟,也可能过了一个世纪。炮击还在继续,仿佛永无止境。田中一郎的精神开始崩溃。他想起了家乡静冈的茶园,想起了母亲温暖的手,想起了出征时街坊们挥舞的太阳旗……那些画面和眼前这片燃烧的、破碎的、充斥着死亡的地狱景象疯狂碰撞。

“妈妈……妈妈……”他无意识地喃喃着,泪水混着泥血淌下。什么帝国荣耀,什么武士道精神,在这纯粹毁灭的力量面前,全都碎成了粉末。他只想活下去,哪怕像狗一样爬出去。

他鼓起残存的勇气,微微抬起头,想看看外面的情况。透过弥漫的硝烟和闪烁的火光,他看到了终生难忘的景象:原本就一片狼藉的“阵地”,现在彻底变成了月球表面般的疮痍之地,几乎看不到任何高于地面的东西。火光中,隐约有零星的人影在奔跑,然后瞬间被下一轮爆炸吞没。更远处,似乎有军官在挥舞军刀嘶吼,但听不见声音,接着一发炮弹落下,那里就只剩下一团扩散的烟尘和飞舞的碎片。

这不是战斗。

这是屠杀。

是预先量好尺寸、为他们这些刚踏入陷阱的猎物准备的、量身定制的毁灭。

田中一郎彻底瘫软在血水泥泞中,眼神空洞。耳朵还在耳鸣,但另一种更低沉、更规律的声音,正从炮火轰鸣的间隙中,隐隐约约地渗透进来——那是履带碾过大地的声音,沉重,坚定,越来越近。

照明弹带着尖锐的哨音,一发接一发地蹿上塔山上空,在硝烟弥漫的苍穹下骤然绽放。惨白刺眼的光芒,如同死神的聚光灯,无情地照亮了这片刚刚经历炼狱洗礼的土地。

光柱之下,塔山的真容显露无遗。那已不是阵地,甚至不是废墟,而是一片被反复蹂躏、彻底改变了地貌的焦土。巨大的弹坑层层叠叠,边缘还冒着缕缕青烟,有的坑底积蓄着浑浊的血水。泥土是黑红色的,仿佛被巨兽咀嚼后又吐出。曾经存在过的任何工事痕迹,都已被抹平。散落各处的,是扭曲的金属残骸、燃烧的车辆骨架、以及……更多无法辨认形状的、属于人类造物的碎片。

在这片被照得如同白昼的死亡舞台上,残存的日军士兵暴露无遗。他们如同受惊的蝼蚁,茫然地、蹒跚地、或爬或躲在尚存的弹坑边缘、尸体堆后、以及任何能够提供一丝虚假安全感的凹陷处。许多人眼神空洞,军服褴褛,脸上布满黑灰和血污,耳朵和鼻孔渗出鲜血,显然已被猛烈的炮击震聋或震伤。他们手中或许还握着步枪,但那颤抖的手和失焦的眼神,已宣告了战斗意志的彻底崩解。

就在这时,另一种声音,以一种更沉重、更不容置疑的节奏,压过了零星伤兵的呻吟和火焰噼啪声。

轰隆隆隆——

那是数十台,乃至上百台重型柴油引擎同时低吼的共鸣,沉重、绵长,带着钢铁特有的冰冷质感。声音来自塔山阵地的东西两侧,正迅速合拢。

紧接着,一个个庞大、低矮、披着厚重装甲的钢铁轮廓,碾过松软的焦土,撞开拦路的障碍,出现在了照明弹惨白的光圈边缘。那是北方军第五兵团的坦克——主要是“豹式”中型坦克和伴随的突击炮。它们组成标准的楔形或箭形队列,炮塔缓缓转动,并列机枪的枪口幽深,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群,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向塔山核心区域推进。

履带哗啦作响,碾压过弹坑边缘的浮土,留下深深的车辙。偶尔有未爆的炮弹或被遗弃的武器,在钢铁履带下发出刺耳的挤压声,迸出火星。

“坦……坦克!北方军的坦克!!!”

终于有日军士兵从麻木中惊醒,发出变了调的、绝望的尖叫。但这尖叫很快被淹没。

哒哒哒哒——!

冲在前面的几辆坦克,车体前部的航向机枪率先开火,炽热的弹链如同死神的鞭子,抽打在残存的日军散兵群中。12.7毫米的重机枪子弹轻易撕裂单薄的军装和血肉,将试图起身或逃跑的身影打成筛子,溅起一蓬蓬血雾。

“隐蔽!反坦克……” 一名趴在一辆燃烧卡车残骸后的日军军曹刚吼出半句,一发来自坦克主炮的高爆弹就准确地命中了卡车残骸。

轰!

残骸被彻底炸碎,火焰和破片横扫周围,那名军曹和附近的几名士兵瞬间消失。

坦克集群毫不停留,继续推进。它们并不急于快速穿插,而是以一种冷酷的效率,像犁地一样,用机枪和主炮(对付稍显坚固的残骸或人员聚集点)清扫着每一寸土地。跟随坦克的步兵班组,以娴熟的步坦协同,依托坦克的掩护,用冲锋枪和步枪精确点射那些侥幸躲过钢铁巨兽第一波碾压的漏网之鱼。

抵抗?几乎不存在。零星响起的几声三八式步枪的射击,打在坦克倾斜的前装甲上,只迸出几点微不足道的火星,随即招来更猛烈的机枪扫射或一发精准的炮弹。试图抱着炸药包冲锋的“肉弹”,往往在几十米外就被伴随坦克的步兵或坦克上的机枪手打成碎片。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高效的清扫作业。北方军的坦克和步兵,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在照明弹提供的绝佳视野下,冷静地猎杀着被困在陷阱中、早已丧失组织抵抗能力的猎物。

田中一郎(如果他还活着)或许就在某个弹坑底部,听着履带碾过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听着同伴临死前的短促惨呼,嗅着浓烈的柴油废气混合着血腥焦臭,最终,在钢铁履带的阴影完全笼罩弹坑之前,迎来一片炽热的黑暗,或是机枪子弹钻透泥土的终结。

推进,射击,碾压,清剿。循环往复。

照明弹渐渐熄灭,但东方已泛起鱼肚白。当最后一发曳光弹划破微明的天际,最后一声绝望的嚎叫消失在晨风里,塔山阵地彻底沉寂下来。只有坦克引擎低沉的怠速声,以及步兵们搜查残敌、补枪时偶尔响起的零落枪声。

硝烟被晨风吹散,露出塔山满目疮痍却又“干净”了的轮廓——除了北方军自己的坦克和士兵,再无一个站着的、穿着土黄色军装的身影。

一面北方军的战旗,被插在了塔山一处相对较高的焦土堆上,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旗手对着电台大声报告:

“塔山已肃清!重复,塔山已彻底肃清!无俘虏,无遗漏!”

远处的观察哨和指挥部里,收到战报的军官们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战术演练。炮兵的观测员开始计算新的射击诸元,坦克车长们检查着油料和弹药,步兵们则抓紧时间休整,目光已投向了更远的方向——那里,还有更多的“客人”正在路上。

塔山,这座用谎言构筑、用钢铁收割的舞台,在经历了一夜极致浓缩的死亡与毁灭后,终于重归寂静,也重归北方军的掌控。它就像一块被鲜血浸透的抹布,被随手扔在辽西走廊的入口,无声地警示着后来者。而这场名为“换防”的闹剧与惨剧,其回响,才刚刚开始向奉天和东京震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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