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振信步穿过喧闹的街市,抬眼便望见了“全聚德”那方醒目的金字招牌。店内人声鼎沸,烤鸭的酥香混着伙计响亮的吆喝,织成一幅鲜活的北平烟火图。
柜台后的卢孟实正拨着算盘,抬眼间,一位年轻客人迈入门槛。他心头不由一动——这后生身量挺拔,面容俊朗,一身气度贵不可言,尤其那身皮肉,竟比闺阁小姐还要白净细腻。虽穿着寻常校服,却浆洗得干干净净,步履间自带一股说不出的从容。
“哟,贵客临门!”卢孟实赶忙绕出柜台,脸上堆起十二分的热情,腰身自然地微躬,“少爷您里边请!是用饭还是雅间?”
赵振目光扫过喧闹的大堂,随手从怀中掏出十块明晃晃的大洋,“当啷”一声脆响摞在柜台上。
“安排个清静的雅间。”他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底气,“今日要宴请贵客,劳烦掌柜费心安排。”
卢孟实眼睛一亮,心头那点疑虑瞬间烟消云散——这做派,这手笔,定是哪个世家大族里出来的少爷!他忙不迭地收起大洋,亲自在前引路:
“少爷您这边请!三楼‘松鹤轩’最是清静雅致,视野也好,包您满意!”
他一边引路,一边暗自盘算:这位小爷举手投足间透着不凡,得好生伺候着,说不定就是条长久的大鱼。
卢孟实躬着身子,将赵振引至三楼一间名为“松鹤轩”的雅间。房间布置得极为雅致,雕花窗棂半开,映着窗外老街的烟火气,屋内红木桌椅擦得锃亮,墙上还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水墨画,显得清静而不失格调。
“少爷您快请坐!”卢孟实脸上堆满殷勤的笑意,一边用手中雪白的布巾熟练地掸了掸本就一尘不染的椅面,一边话语如同开了闸的河水,滔滔不绝,“少爷您一看就是识货的,头一回赏光小店,可真是来着了!咱们全聚德的挂炉烤鸭,那可是祖宗传下的手艺,选用的是正经的北平填鸭,用果木明火烤出来,那皮儿,酥而不腻,泛着蜜色的光;那肉儿,嫩而不柴,饱含汁水。片鸭的师傅刀工更是了得,每片都得薄厚均匀,带着皮肉……”
他口若悬河,从烤鸭的选料、燃料讲到片法、吃法,如何配上甜面酱、葱丝、黄瓜条,用那薄如蝉翼的荷叶饼一卷,送入口中是何等滋味,描绘得活色生香,仿佛那诱人的香气已然弥漫在空气中。
赵振安然端坐于主位,面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并不出言打断,只静静听着,那沉稳的气度反而让说得兴高采烈的卢孟实渐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呵呵……”卢孟实用一阵略显尴尬的笑声打破了由自己主导的寂静,“您瞧我,一说起咱这招牌菜就收不住。少爷,不知您今日具体想用点什么?”
赵振指尖轻轻点着光洁的桌面,忽然抬眼,用一种再自然不过的语气问道:“有可乐吗?”
卢孟实闻言一怔,心头随即豁亮——可乐?这东西他只听过大洋那边的洋人和大上海的极少数豪门才享用过,寻常富贵人家怕是连听都没听过!眼前这位少爷随口便点,其家世背景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他脸上立刻浮现出谦卑又带着几分窘迫的笑容,连忙躬身:“对不住,对不住少爷!小店……实在是没有这等稀罕物事,您看……?”
赵振似乎本就没抱太大期望,神色不变,只淡然道:“无妨。今日我要请的人稍多,方才卢掌柜你推荐的那些招牌菜,便都上一份吧。”
“好嘞!”卢孟实心头大喜,这笔生意可是不小。他立刻转身,对着候在门外的伙计扬声催促,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少爷吩咐吗?赶紧去后厨传话,让大师傅拿出看家本事来,好生伺候着!”
这顿饭肯定不能自己吃啊,赵振现在可是有一千号人的小军阀了,在怎么说也得宴请下自己的营长和连长啊。
“赵振独自在雅间里品着茶,心想既然已经是一千多号人的指挥官了,这顿接风宴自然不能独享。正盘算着如何召见麾下军官,系统的声音适时在脑海中响起:
“好大儿,既然已经拉起队伍了,要不要为父给你设计一套专属军服?”
“赶紧的!”赵振顿时来了兴致。
汉斯的军服是帅的不得了,但那是给汉斯设计的。小鬼子也想仿制汉斯的军装,不仅不成功,而且还显得有些萎缩。
片刻后,数套军服设计方案呈现在他眼前。赵振仔细一看,表情顿时变得十分精彩:“统爹,你这‘设计’……根本就是照搬后世的陆军常服和21式作战服吧?”
“此言差矣,”系统的电子音带着几分狡黠,“你再仔细看看,帽徽、肩章、臂章可都是为父亲自设计的独创元素,只是借鉴了版型与色调而已,这怎么能算抄呢?”
“好吧好吧,”赵振无奈地摇摇头,“确实挺精神的,就这么定吧。对了,能把我的营长和连长们‘请’到附近来吗?记得给他们换身得体的便装。”
“小事一桩。”
系统话音落下不久,全聚德一楼大堂的氛围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八道挺拔的身影从门口鱼贯而入,清一色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中山装,面料挺括,线条利落。他们步履沉稳一致,动作间透着训练有素的协调,虽未着军装,但那笔挺的脊梁、锐利的眼神,以及行进时自然散发的凛然气势,让原本喧闹的用餐区不自觉地安静了几分。
跑堂的伙计们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端着托盘的手都稳了许多。这些客人不像寻常食客,倒像是一群暂时收敛了锋芒的猛兽。
卢孟实心头一凛,赶忙压下惊讶,堆起职业性的笑容迎上前,语气比平时更多了几分谨慎:“诸位先生,是用饭吗?”
为首那人肩宽背阔,面容刚毅,正是赵振麾下的营长。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卢孟实,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质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们少爷请客。”
短短五个字,不容置疑。
卢孟实瞬间会意,腰身不由得又弯了几分,侧身引路时声音愈发恭敬:“明白,明白!少爷已在雅间等候,各位这边请!”
他小心翼翼地在前引路,虽然背后那八道目光并无实质,却让他感觉如芒在背,仿佛正引领着一群暂时收起了利爪的猛虎。
人未至,声先至。卢孟实快步走在众人前头,行至雅间门外时,刻意提高了声调,既是提醒,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敬畏:
“少爷,您的贵客到了。”
话音未落,他已推开房门,侧身让出通路。只见赵振依旧端坐于主位,身形稳如磐石,既未起身相迎,脸上也无半分波动,只平静地吩咐了一句:“上菜吧,卢掌柜。”那语气寻常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定力。
卢孟实赶忙应了声“是”,躬身退出,轻轻掩上房门。直到转过身,背对那扇门,他才感觉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下来,后背的衣衫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浸湿一片。他快步回到柜台,端起凉茶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水,仰头一饮而尽,试图压下心头的悸动。
几个心腹伙计立刻围拢过来,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惊惧。一个年轻伙计压低声音,怯生生地问:“掌柜的,这……这几位到底是什么来头?气势也太吓人了!该不会是山上下来的……土匪吧?”
“胡吣什么!”卢孟实放下茶碗,瞪了伙计一眼,随即自己也压低嗓音,神色凝重地分析道,“绝无可能。土匪哪有这般规整肃杀的气象?你留神看了没有?他们几个,虎口和食指关节上,都覆着一层厚厚的老茧——那是长年累月磨出来的!只有真正在战场上玩过枪、见过血的人,手上才会留下那种印记。”
他环视一圈噤若寒蝉的伙计们,用近乎气声的语调严厉叮嘱:“都把招子放亮些,好生伺候着!这几位爷,是真正从枪林弹雨里滚出来的。谁要是敢怠慢,仔细你们的皮!都记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