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尚未在记忆里散去,赵振站在新搭建的了望哨上,望着山下蜿蜒的人群,心头却沉甸甸的,没有半分喜悦。过去几天的招兵结果,远远低于他的预期。
“他妈的……”他低声骂了一句,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疲惫。为了这次行动,他几乎动用了家底,耗费了上百万发宝贵的子弹,真金白银地花钱,实实在在地管饭,原以为能拉起一支5000人的队伍,结果忙活到最后,只招募到四千人。加上原有的老底子,总兵力勉强凑到五千,距离他构想的钢铁雄师差了何止一星半点。
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像一盆冷水,浇得他心头冰凉。
此刻,他的临时营地扎在热河与辽省交界的一处隐秘山谷。从这里,能清晰地看到通往关内的主要道路。自九月十八日之后,这条路上就再未平静过,拖家带口、面色惶然的难民如同决堤的洪水,源源不断地向南涌去,想要逃离那片正被战火和铁蹄践踏的家园。
看着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尤其是其中那些面露悲愤与迷茫的青壮年,赵振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而坚定。
他缺人,缺得太厉害了。没有足够的兵员,一切救国图存的计划都是空谈。
“对不住了,乡亲们。”他望着山下的人流,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非常时期,只能行非常之法。
他猛地转身,对身后的传令兵下达了一道冷酷的命令:
“从即刻起,封锁南下的主要通道。所有试图入关的青壮男丁,一律截留,不许再往前走一步!”
他要用这些原本只想逃难求生的人,在这茫茫群山之中,建立起坚固的堡垒。
“告诉他们,这里就是抗日前线!我们要在这里,建起一座座打不垮的山城!”
好在有系统这个强大的后盾,赵振完全不必为物资发愁。无论每天消耗多少粮食、被服还是药品,仓库里的储备都会在次日神奇地恢复如初,甚至自动补足双倍分量。钢筋、水泥等建筑材料更是能直接从系统空间里无限提取,仿佛拥有点石成金的神通。
起初,那些被强行留下的难民们怨声载道,哭天抢泪,以为落入了抓壮丁的军阀手中,前路唯有被榨干血汗至死。
可干了几天后,所有人的态度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一天三顿饭!顿顿是雪白的馒头管够,配上稠厚的小米粥或大米粥,偶尔甚至还能见到油花和咸菜!这在兵荒马乱的年月,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神仙日子。别说对待苦力,就算是亲爹,也未必能这样供着吃喝啊!
“赵长官是活菩萨啊!”渐渐地,这样的声音在工地上流传开来。民心在实实在在的温饱面前,迅速安定下来。
然而,赵振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数万人的聚集、大规模的山体施工,自然没能瞒过少帅的耳目。很快,一支约一个排兵力的东北军特遣队奉命前来接触,试图摸清这股神秘势力的底细。
问题就出在这里。系统中直接兑换出来的士兵,与现实中招募的士兵有着本质区别。他们绝对忠诚,令行禁止,但缺点就是过于死板,几乎不懂得任何变通。
赵振给他们下达的命令是:“严守关卡,任何武装人员不得通过。”
这群系统兵便一丝不苟地执行了。
东北军的特使们抵达关卡,试图沟通。也许是哪句交涉的话触动了系统兵简单的逻辑判定,又或许是他们的某个动作被误读为“冲击关卡”的意图——
“哒哒哒哒——!”
关隘上那挺12.7毫米重机枪毫无预兆地喷吐出致命的火舌,巨大的枪声在山谷间狂暴地回荡。密集的弹雨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将东北军一个排三十多号人完全覆盖、撕裂。
一切平息后,系统士兵们面无表情地走出工事,像清理垃圾一样,将残缺的尸体拖到一旁挖坑掩埋,处理得干干净净。
风过无痕,神不知鬼不觉,东北军的一个排就这样彻底“失踪”了。
当报告最终呈送到赵振桌上时,上面只有一行冰冷而简短的描述:
“有一股溃兵武装,不听警告,执意冲击我方军事关卡,已被守备部队依法歼灭。”
赵振看着报告,皱了皱眉,并未深究。在这乱世,每天消失的部队太多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操心。
系统士兵对东北军的误判,根源在于他们内在的认知框架和外在的视觉对比。
在系统兵的底层逻辑里,刻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近乎傲慢的优越感。他们由最先进的战争系统生成,装备精良,纪律严明,意志统一。在他们的认知谱系里,唯有他们自己以及由他们直接训练和监督的新兵,才配称为“正规军”。
除此之外,一切其他武装力量,无论其原本的隶属和番号为何,都会被他们先入为主地打上同一个标签——溃兵。
这种判断,在当时的环境下,有着直观到近乎残酷的佐证:
一边,是赵振的部队。无论是系统兵还是新招募的士兵,穿的是系统统一配发的、整洁耐磨的作训服,精神饱满,面色红润,队列整齐,武器装备保养得锃亮。整个营地透着一股井井有条、后勤充足的强悍气息。
而另一边,从关外溃退下来的东北军部队,经历了连续的败退和奔逃,军装早已破破烂烂,补丁摞着补丁,许多人连鞋都跑丢了。他们面带菜色,眼神中充满了疲惫、惶恐与茫然,队伍稀稀拉拉,武器装备残缺不全,看上去比叫花子强不了多少。
当这样一支狼狈不堪的队伍,出现在系统兵把守的关卡前时,在那群高傲的系统兵眼中,他们根本不可能是什么“友军”或“正规军”。
“看他们的样子,不是溃兵是什么?”
这个基于强烈视觉反差的、简单粗暴的结论,瞬间就占据了系统兵的逻辑核心。因此,当东北军特使试图靠近或交涉时,在系统兵看来,就是“一伙溃兵不听警告,企图冲击军事要地”。
于是,悲剧便在这样一种认知错位下,无可挽回地发生了。对于系统兵而言,他们只是忠实地、甚至可说是过于积极地,清除了一股“潜在的威胁”而已。至于对方真正的身份,他们既无兴趣,也无能力去甄别。
在他们的世界里,非我同类,皆为溃兵或土匪。
而在北平顺承郡王府里焦灼等待的少帅,处境就显得格外憋屈了。他对那支神秘部队的好奇心已经攀升到了顶点——能干净利落地全歼日军一个整编联队,这份硬实力,让他这位名义上的东北之主垂涎三尺。
“要是能把这支部队收编过来……”他常在办公室里踱步,脑海里翻腾着各种念头,“哪怕退一步,只是借鉴他们的训练方法,或者把他们的骨干打散充实到我的警卫旅里,部队的战斗力绝对能上一个台阶!”
他左等右等,盼着派出去的那个排能带回宝贵的情报,甚至建立起初步联系。可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音讯全无。那支队伍就像投入大海的一颗石子,连个涟漪都没泛起来。
这不仅没消息,连他派出去整整一个排的官兵,也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岂有此理!”少帅的耐心终于耗尽了,不安和恼怒交织在一起。他再也等不下去,将自己的幕僚长召来,下达了死命令:“你亲自去一趟!带上我的亲笔信,换便装,带几个机灵可靠的人。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找到他们,见到他们的主事人,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次,幕僚长吸取了前任特使队伍神秘失踪的教训,行事极为谨慎。他脱下笔挺的军装,换上了商人的长衫马褂,带着几名同样扮作伙计的随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北平。
也多亏了他这身打扮。 倘若他们依旧穿着东北军的军服,以那副“溃兵”模样出现在赵振部系统兵的视野里,恐怕还没来得及说明来意,关卡上那挺冰冷的12.7毫米重机枪,就会再次喷吐出致命的火舌,将他们一并“突突”了。
接待幕僚长的是赵振麾下的参谋长张远山。这位系统出身的军官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蓝色将官常服,金色绶带从肩头斜挎,领章上的将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远山兄,这身将服当真气派!幕僚长忍不住赞叹,绕着张远山转了一圈,比我在南京见过的德式将服还要精致,这剪裁、这用料......
张远山闻言,程式化地笑了笑:幕僚长过奖了。一会儿送您一套便是。他本是随口客套,却不料幕僚长立即接话:那就一言为定了!远山兄果然爽快!
张远山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骂这文官脸皮忒厚,连客气话都听不出来。
会谈中,幕僚长先是代表少帅表达了对赵振部全歼日军联队的钦佩,又对营地建设赞不绝口。得知赵振正在视察新兵训练未能相见,他也不以为意,此行本就是为了认个门。
临别时,幕僚长似是忽然想起什么,轻描淡写地问道:远山兄,前些日子我部曾派出一位特使前来联络,不知可曾抵达?
张远山认真回想片刻,摇头道:并未见到任何特使。
幕僚长仔细端详他的表情,见不似作伪,便不再多问——区区一个特使,确实无足轻重。
令幕僚长惊喜的是,临行前张远山竟真的命人取来两套将官常服:一套少将的,一套上将的。这位系统军官虽然处事死板,但这点人情世故还是懂的——既然送了幕僚长,又岂能忘了他的上司?
回到北平,幕僚长将所见所闻一一禀报。当提到失踪特使时,少帅只是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此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套上将常服牢牢吸引住了。
快!快拿来我试试!少帅迫不及待地换上军服,站在穿衣镜前,顿时被镜中的自己迷住了。
松绿色的呢料挺括合身,金色绶带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肩线,领章上的三颗将星熠熠生辉。他左右转身,欣赏着每一个角度:腰身收得恰到好处,裤线笔挺如刀,就连袖口的金线刺绣都精致得无可挑剔。
这才叫军服!少帅抚平衣襟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对着镜子微微昂首,传令下去,明日召开军事会议,所有将领必须着装整齐!
那......特使失踪的事?幕僚长小心翼翼地问。
区区一个排长,也值得大惊小怪?少帅头也不回,依旧对着镜子调整绶带的角度,倒是这套军服......你说,若是全军换装这等制式,该是何等气象?
他轻轻抚摸着金色肩章,眼中闪烁着痴迷的光芒。这一晚,少帅在镜前流连忘返,直到深夜都舍不得脱下这身新装。
岗村宁次瘫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手里捏着那份刚破获的情报,指节捏得发白。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那支神秘武装的总兵力,满打满算不过一万五千人,其中多半还是刚收拢不久的难民新兵。而在黑山子沟交火时,双方兵力几乎是一比一。
“八嘎……”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想起自己当初递交给司令部的战报,上面白纸黑字写着“遭遇敌军至少六个精锐师合围”,字里行间都在渲染帝国勇士如何在绝对劣势下“英勇转进”。可现在,这份精心编织的谎言被赤裸裸的现实戳破了。
一比一的兵力对比,他一个齐装满员的精锐联队,居然被打得只剩百余人逃回来。
现在,这一切都成了关东军内部最大的笑话。
“听说了吗?岗村大佐的‘六个师’……”参谋部的角落里,有人压低声音嗤笑。
“岂止是六个师,我看是六个天兵天将吧?”另一人阴阳怪气地接话,引来一阵压抑的窃笑。
“一战打出个‘转进之神’的名号,也是不容易。”
这些议论像无形的鞭子,抽在岗村脸上。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砸碎了心爱的陶瓷茶杯,却砸不碎那无处不在的嘲讽。他甚至可以想象,那些平日里就与他不对付的同僚,此刻正如何举着清酒,把他的“英勇事迹”当作最好的下酒菜。
他瘫坐在碎片中间,双眼赤红。耻辱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但比耻辱更强烈的,是对那支神秘部队、对那个让他身败名裂的对手,燃起的滔天恨意。
“此仇不报,我岗村宁次,誓不为人!”
次日,东北军高层军事会议在顺承郡王府召开。
当少帅迈入会议室时,原本嘈杂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只见他身着一套前所未见的松绿色将官常服,那颜色宛若盛夏松林的针叶,深沉中透着威严。金色绶带从右肩斜挎至腰间,与领章上三颗将星交相辉映,修身剪裁完美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
总司令,您这身实在太提气了!那位与他私交甚笃的骑兵少将忍不住赞叹,这松绿色比金陵的将官服不知高雅多少!
这话顿时在将领中引起一阵骚动:
这颜色衬得总司令格外精神!
您看这金线绣的工艺,针脚多细密......
肩章也大气,三颗将星格外醒目......
少帅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走向主位,脸上难得地泛起一丝红晕。他轻轻整理了一下本就一丝不苟的衣领,刻意用平静的语调说:
低调,低调。一件衣服而已,值得你们这么大惊小怪?他嘴上这么说,眼角眉梢却藏不住笑意,都坐好,不许再闹了,现在开会。
他端坐在主位上,听着部下汇报军情,手指却时不时抚过袖口精致的金色刺绣。这身松绿色常服确实衬得他气度非凡——他在心里又确认了一遍。每一次微微调整坐姿,都能感受到呢料优越的垂感,看到肩章上金星流转的光芒。
这场会议开了整整一个上午,而少帅始终保持着笔挺的坐姿,仿佛这身独特的松绿色将官服给了他无穷的力量和自信。
会议结束后,满屋子的将领却无人离席,一个个眼巴巴地望着主位上的少帅,那眼神活像一群瞧见肉骨头的猎犬。
少帅心里跟明镜似的,却故意装糊涂,一边整理着文件一边问:“还有什么事?怎么都不去忙?”
那位性急的骑兵少将率先开口:“总司令,您这身新行头……咱们弟兄们有没有份啊?”这话顿时引来一片附和。
“哎,一件衣服而已,有什么好惦记的。”少帅故作埋怨,嘴角却掩不住笑意。
“到底有没有啊总司令?”众人异口同声,眼里的渴望几乎要溢出来。
少帅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特意整了整挺括的衣领,语气里带着几分炫耀:“这套啊,是友军送的,就叫陆军上将常服。可惜,全东北军就这么一套。”
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部下们失望的表情,才不紧不慢地补充:“不过嘛,幕僚长那里倒是有套少将款的。你们要是实在好奇,可以找他借来看看。”说罢,他潇洒地转身离席,留下满室躁动的将领。
幕僚长正要悄悄溜走,却被一群眼冒绿光的将军团团围住。
“你个文官要什么将服?”
“快拿出来给兄弟们开开眼!”
“让我们摸摸料子也行啊!”
眼看这群武夫不肯罢休,幕僚长急中生智:“这样!我把这套少将常服送到王府井最好的‘瑞蚨祥’,请老师傅照着样子给各位每人定制一套。不过话说在前头,料子钱手工费可得你们自己出!”
这个折中的提议总算让将军们满意了。于是,北平街头出现了罕见的一幕:一群东北军高级将领簇拥着抱着行李箱的幕僚长,浩浩荡荡地朝着百年老店“瑞蚨祥”而去。
裁缝铺的老师傅接过那套松绿色常服时,扶了扶老花镜,双手微微发颤:“这针脚,这版型……老朽活了七十岁,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精致的军服。”
将军们迫不及待地开始争抢着量尺寸,店里顿时闹哄哄地乱作一团。幕僚长站在门口,望着这群兴奋得如同孩童般的将领,无奈地摇头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