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海军大臣要求出击、内阁成员慌乱无措、陆军大臣拼命请求谈判试图保住关东军这支陆军命根子的混乱当口——
“报——告——!”
一名参谋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因为跑得太急,帽子都歪了,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文,像是抓着救命稻草,又像是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讲!”陆军大臣几乎是扑了过去,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最后一丝期望,他盼望着这封电报能带来一丝转机,哪怕是关东军同意暂停前进、进行谈判的信号。
参谋官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大声念出了电文内容:
“关东军司令部电告东京:我等要求,陆军省必须立刻、全额交出两亿日元海军赔偿金!并就此事件向关东军全体将士公开道歉!严惩所有试图染指、克扣此笔款项之官员!必须给关东军,给卧病在床的本庄繁司令官阁下,一个明确的、公正的交代!”
电文的内容清晰、强硬,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噗嗤……”一旁的海军大臣实在没忍住,发出一声极低的嗤笑,赶紧用拳头抵住嘴,但脸上那幸灾乐祸的表情却怎么也藏不住。关东军这刀,砍得可真准!
“八嘎呀路!这群马鹿!贪得无厌的马鹿!”首相则是彻底破防,再也顾不得仪态,猛地一拍桌子,唾沫横飞地怒吼起来:“哪来的两亿?!海军只赔了一亿两千万!一亿两千万!他们是不是不识数?!”
而站在中间的陆军大臣,此刻彻底傻眼了,张着嘴,如同一条离水的鱼,脸色瞬间灰败。
(两……两亿?!)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
(别说之前想着截留、瓜分了……现在……现在特么的还得从陆军省自己的口袋里,再掏出八千万来填这个窟窿,才能凑够关东军要的数?!)
这已经不是割肉了,这简直是要把他的心肝脾肺肾都掏出去!一股腥甜涌上喉咙,他感觉眼前发黑,天旋地转。保住关东军的代价,竟然如此惨痛!
海军大臣的话如同毒蛇吐信,在混乱的会议厅里注入了一剂冰冷的毒液。他挺直腰板,脸上挂着虚伪的沉痛,语气却异常尖锐:
“陛下,诸君!请冷静!绝对不能答应这群叛军的无理要求!” 他刻意加重了“叛军”二字,试图在法理和舆论上抢占制高点。
“请诸君想想看!”他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内阁成员,“如果关东军这群马鹿,通过这种武装抗命、甚至攻击友军的方式取得成功,拿到了他们想要的巨额资金,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驻扎在支那的其他方面军、驻守本土的各师团,会怎么想?会不会群起效仿?!到时候,帝国军队的纪律将荡然无存,帝国的尊严和秩序将彻底崩溃!”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自己才是帝国最忠诚的卫士:
“为了维护帝国陆军的整体声誉和纯洁性,为了扞卫天皇陛下的权威和帝国的根本法统,必须采取最坚决的措施!我海军联合舰队,有信心,也有能力,在海上彻底消灭这支反叛军!这才是对帝国真正负责任的态度!”
他这一顶顶“叛军”、“破坏法统”、“危害帝国”的大帽子扣下来,直接将关东军推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也把他落井下石的意图包装成了“大义凛然”的忠诚。
“你……你……八嘎……!”
陆军大臣眼睁睁看着海军大臣不仅见死不救,还要趁机对关东军、乃至整个陆军落井下石,甚至要动用舰队将其歼灭!极致的愤怒、憋屈、以及对陆军根基可能被毁的恐惧,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奔涌、炸裂!
他伸手指着海军大臣,嘴唇剧烈哆嗦着,想要怒骂,却感觉半边身子猛地一麻,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淌下。他眼前一黑,“咕咚”一声,肥胖的身躯直接从椅子上滑落,瘫倒在了华丽的地毯上。
“大臣阁下!”
“快!医官!”
会场顿时一片大乱,几名陆军省的官员和侍从慌忙冲上去搀扶。与本庄繁彻底失去行动能力不同,陆军大臣似乎只是急火攻心导致暂时性的中风症状,他瘫软在地,意识尚存,还能发出含糊不清、充满怨恨的嘶吼:
“海……海军……马鹿……混……混蛋……不……不准……动……关东军……”
但他的声音已经失去了之前的力度,更像是一头受伤野兽的哀鸣。医疗组迅速赶来,现场一片鸡飞狗跳。海军大臣冷眼旁观,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冷笑更加明显。内阁首相则抱着脑袋,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小土豆子裕仁天皇看着眼前这陆相瘫倒、海相逼宫、关东军兵临平壤的烂摊子,脸色苍白,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
医官和侍从们手忙脚乱地冲上前,试图将瘫倒在地的陆军大臣扶起进行急救。然而,这位半边身子麻木的老鬼子,竟用那只尚且完好的手死死抓住桌腿,拼命挣扎,拒绝被挪动,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天花板,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吼,口水不受控制地顺着嘴角流下:
“给……给钱!我们给钱!不准……不准动关东军!快……快给中村发报!我们同意!同意了——!!!”
他这近乎癫狂、不顾一切的姿态,将陆军省乃至他个人对保住关东军这支力量的执念,展现得淋漓尽致。
站在一旁原本还带着冷笑的海军大臣,看到陆军大臣竟然也在自己面前被气得当场中风(尽管症状较轻),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转而露出了真实的慌乱和一丝难以置信。
(我擦!)他心里咯噔一下,差点脱口而出,(你踏马的怎么也来这一出?!本庄繁倒了,你这老小子怎么也这么不经气?!这承受能力也太差了吧?!)
他倒不是关心陆军大臣的死活,而是瞬间意识到,如果接连两位陆军最高负责人(本庄繁虽是大将但也是方面军司令,陆军大臣是行政首脑)都被“气倒”,其中一次还是在他当面逼宫后发生的,这事传出去,无论结果如何,他海军都难逃干系,甚至会背上“迫害同僚至死”的恶名,在政治和舆论上陷入极端被动。
他看着地上挣扎嘶吼的陆军大臣,又看看周围乱作一团、面露惊恐的其他内阁成员,以及脸色铁青、眼神冰冷的小土豆子裕仁天皇,心里第一次涌上了“玩脱了”的感觉。局面,正在向着完全无法预测的方向滑去。
当东京方面“同意全部要求”的紧急电文被送到中村孝太郎手中时,这位一手策划并推动了这场“武装讨薪”的关东军参谋长,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胜利的喜悦,反而是一种混合着警惕和如释重负的复杂表情。
他仔细反复阅读了电文数遍,确认其中包含了“全额支付两亿日元”、“公开道歉”、“严惩相关官员”等所有关键要求。
(哼,终于低头了吗……)他心中冷笑,(若不是大军压境,刀架在脖子上,这群官僚岂会如此痛快?)
他深知国内那些人的德行,口头承诺随时可能反悔。但现在部队已经深入朝鲜,后勤线拉长,背后还有赵振那头恶虎眈眈,确实不宜再继续冒险突进。
“给前沿部队下令!”中村转过身,对等待命令的通讯参谋沉声说道,“各部就地转入防御态势,构筑工事,严密警戒!”
他特意强调了“防御态势”和“严密警戒”,表明他并未完全信任东京的承诺。
“同时,回电东京陆军省,”他继续口述,语气不容置疑,“关东军已暂停前进。待两亿日元赔偿金全额汇入关东军特别账户,并收到正式道歉文书及惩处名单后,我军将依约撤回。”
他没有说“立刻撤回”,而是将撤军与款项到账、书面承诺直接挂钩,留下了明确的抓手。
命令下达后,汹涌南下的关东军钢铁洪流,终于在平壤外围缓缓停了下来。士兵们虽然不解,但还是依令开始挖掘战壕,设置路障,将炮口对准南方和来的方向。狂热的进军暂时中止,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紧张和不信任的气息。
中村站在地图前,看着那条骤然停止的进攻箭头,心中盘算着:(现在,就看国内那群家伙,是选择兑现承诺,还是想再耍什么花招了……时间,依然站在我们这边吗?)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北方,那个真正让他寝食难安的方向。
关东军的事件虽然在朝鲜半岛按下了暂停键,但其引发的巨大冲击波,却在日本本土的陆军内部掀起了更猛烈的惊涛骇浪。
“八嘎呀路!海军马鹿欺人太甚!气倒了本庄司令官还不够,现在连陆军大臣也被他们逼得中风了!这口气怎么能忍?!” 本土各精锐师团的将校俱乐部和指挥部里,充斥着这样的怒吼。看着关东军通过“武装讨薪”非但没有受到惩处,反而成功逼宫,拿到了巨额赔偿(甚至比实际赔款还多出八千万),这些本土陆军的实权派将领们,心思瞬间活络了起来。
(关东军能这么干,我们为什么不行?)
(海军那群混蛋,平日里就趾高气扬,现在更是蹬鼻子上脸!)
(陆军大臣倒下了,没人能约束我们,这正是机会!)
一种“法不责众”乃至“效仿有功”的疯狂念头,如同病毒般在陆军内部蔓延。既然高层无法为他们出头,那他们就自己动手!
在几位资深师团长的秘密串联和默契“合计”下,一场规模更大、目标更明确的骚乱爆发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驻扎在东京湾附近、吴港、佐世保等重要海军基地周边的数个本土陆军常备师团,突然以“演习”或“紧急拉动”为名,开始了大规模的集结和调动。他们的目标异常明确——直扑各个海军军港!
坦克开道,满载士兵的卡车轰鸣,炮兵阵地迅速在军港外围展开。一时间,数个重要的海军基地被陆军的钢铁洪流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黑洞洞的炮口直接指向了港内停泊的军舰和岸防设施。
一名陆军中将站在队列前,用扩音器对着惊慌失措的海军守备队发出了最后通牒,声音通过电波传遍各方:
“听着!海军大臣必须为气倒陆军大臣阁下承担全部责任!立刻交出肇事者,赔偿陆军损失,并向全体陆军公开道歉!否则……休怪我们不讲同袍之情!”
港内的海军官兵们目瞪口呆,看着岸上密密麻麻的陆军部队和那些对准他们的火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些血气方刚的年轻海军军官也怒火中烧,命令士兵登上舰艇,炮塔开始转动,鱼雷发射管盖缓缓打开,冲突一触即发!
本土陆军,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将陆海军之间积压已久的矛盾,彻底摆上了台面,化为了赤裸裸的武力对峙。整个日本,仿佛坐在了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上,而引线,已经被多个陆军师团亲手点燃。
海军省内部,此刻的氛围比上坟还要沉重百倍。窗户紧闭,却依然挡不住外面传来的震天喧嚣。海军大臣瘫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脸色灰败,感觉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八嘎……这事……这事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他心里又气又急,却真的有口难言。人,确实是在和他激烈争吵后当场中风的,众目睽睽,无可辩驳。这口巨大的黑锅,结结实实地扣在了他头上,让他百口莫辩。
而海军省大楼外,已经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成千上万的陆军军官和士兵,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将海军省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极其“聪明”地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全都空着手。
但这比拿着武器更让人头皮发麻!
他们拉着巨大的白色横幅,上面用粗黑的毛笔写着:
“海军马鹿,谋害陆军大臣,天理不容!”
“严惩凶手海军大臣,向陆军谢罪!”
“交出赔偿金,还陆军尊严!”
几十个军用大喇叭被架起来,不同部队的军官轮番上阵,用充满煽动性的语言,带领着士兵们齐声高呼口号:
“海军道歉!赔偿损失!”
“严惩凶手!以谢天下!”
“陆军不容欺辱!”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震得海军省的玻璃窗都在嗡嗡作响。这些平日里军纪森严的陆军官兵,此刻却如同暴动的民众,情绪激昂,秩序井然却又充满威胁。
奉命前来维持秩序的警察们,远远地看着这阵势,一个个面面相觑,额头冒汗,根本不敢上前。这可不是普通的民众骚乱,这是帝国陆军在“表达诉求”,谁敢去触这个霉头?搞不好自己就先被愤怒的陆军官兵给撕碎了。
海军省大楼,仿佛成了一座被愤怒陆军包围的孤岛。里面的海军官员们人心惶惶,连头都不敢露;外面的陆军官兵群情激愤,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陆海军之间的这场内战,虽然尚未真正开火,但在这海军省门前,已经演变成了一场极具羞辱性的舆论和心理围攻。
小土豆子裕仁天皇看着各地传来的陆军师团包围海军基地、海军省被陆军官兵围堵抗议的报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脚冰凉。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他心里哀嚎着,(这已经不是丑闻了,这是要直接爆发内战啊!陆军和海军在本土打起来,帝国瞬间就会分崩离析!)
恐惧压倒了一切。他必须立刻采取最强硬的措施,不惜一切代价平息陆军的怒火,哪怕这意味着要牺牲掉海军大臣。
他立刻召来如同热锅上蚂蚁的首相,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嘶哑地下达了命令:
“第一步!立刻让海军大臣辞职!然后……然后立刻把他抓起来,关进监狱!” 看到首相惊愕的眼神,他烦躁地补充解释道:“八嘎!你还不明白吗?不把他关进监狱保护起来,他还有命吗?!暴怒的陆军会把他生吞活剥的!他要是死了,海军那边能善罢甘休?到时候就真的全面开火了!”
首相恍然大悟,这是弃车保帅,也是变相保护。
“第二步!” 裕仁咬着牙,脸上肌肉抽搐,说出了更让他肉疼的决定,“你立刻再去见正金银行的人!以帝国内阁的名义,再贷款……四亿日元!全部拨付给陆军,作为……作为安抚金!”
“四……四亿?!” 首相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对!四亿!” 裕仁几乎是吼出来的,“而且,告诉他们,这笔钱,分三十年还清!不准收一分钱利息! 这是命令!如果他们敢不同意……” 他已经没有更多的威胁词汇,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蛮横,“你就看着办!总之,必须把钱拿出来!”
首相看着天皇那近乎崩溃的表情,知道这已经是最后的办法了。他不敢再多言,躬身领命,脚步虚浮地退了出去,准备去执行这饮鸩止渴的“救火”任务。
小土豆子裕仁天皇瘫坐在御座上,感觉自己不是在主宰一个帝国,而是在驾驭一辆朝着悬崖疯狂冲刺、并且各个部件都在互相攻击的破碎战车。帝国的财政被这无休止的内耗拖向深渊,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用更大的窟窿去填补眼前的裂缝。
一场席卷帝国上下的巨大风波,总算以海军大臣下狱、陆军获得天量无息贷款而暂时平息。但风暴过后留下的残局,却充满了讽刺。
陆军大臣被安置在了本庄繁隔壁的特护病房。两位鬼子陆军的大佬,以这样一种方式成了“病友”。
本庄繁虽然依旧口不能言,半身不遂,但看到被轮椅推进来的陆军大臣那副同样嘴角歪斜、需要人搀扶的狼狈模样,浑浊的眼睛里竟然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快意和讥讽。
(活该!)他在心里用力唾骂,(让你个老杂毛当初惦记老子的赔偿金!还想克扣?现在好了吧,自己也进来陪老子了!报应!这就是报应!)
而新来的陆军大臣躺在病床上,心里更是苦得像吞了黄连。他感觉自己简直是天底下最冤屈的人,明明是想为陆军争取利益,结果却落得如此下场。他斜眼看着隔壁方向,心里也在疯狂咒骂:
(本庄繁你个老马鹿!还有你手下那个该被千刀万剐的龟田!要不是你们关东军搞出那桩丢尽帝国脸面的混账事,老子会被卷入这滩浑水?会被海军那群混蛋逼到这一步?老子能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全都是被你们害的!)
两个老鬼子,近在咫尺,却都沉浸在各自的怨恨和委屈中,用最恶毒的心思咒骂着对方。病房里安静得出奇,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但无形的怨毒却在空气中交织、碰撞。
这幕景象,或许就是此刻帝国陆海军内耗,以及高层混乱决策的最佳写照——没有赢家,只有一排排倒在病榻上,互相埋怨、等待时间流逝的“鬼子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