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发生在无形战场上的辉煌胜利,其影响并未随着资金的顺利回流而终结,反而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激荡起的涟漪正悄然扩散至更高的层面。正式的表彰与公开的嘉奖是绝无可能的,这件事本身就必须被严格限定在极小的知情范围内。但真正的认可与回报,往往以更隐秘、更实质的方式到来。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父亲林建军回到家,神色间带着一种混合着凝重与隐隐兴奋的异常。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林朝阳叫到里屋,低声道:“准备一下,换身干净整齐的衣服,等会儿跟我出去一趟。”
没有说明去向,没有告知缘由。林朝阳心领神会,默默换上了那件半新的中山装。
一辆黑色的、牌照普通的上海轿车悄然停在胡同口,接上他们后,便融入了北京夜晚的车流中。车子没有开往任何熟悉的机关大院或部委大楼,而是七拐八绕,最终驶入了一个位于后海附近、门禁森严却毫不显山露水的院落。
院内树木葱郁,一栋青砖灰瓦的二层小楼灯火通明,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一名穿着朴素、眼神锐利的工作人员无声地引领着他们穿过廊道,来到一间书房门口。
敲门,进入。
书房内的陈设古朴而厚重,满墙的书籍,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烟草味。书桌后,坐着一位老者。林朝阳认得他,正是在上次资金审批争论中,那位最终拍板、头发花白的计委领导的上司,一位经常在内部参考文件上看到名字、真正执掌经济要害部门的大人物。
老者没有穿中山装,只是一件普通的深色夹克,脸上带着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放下手中的文件,目光平静地看向走进来的林朝阳父子。
“首长。”林建军立刻恭敬地问好。林朝阳也微微躬身,姿态不卑不亢。
“坐。”老者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自己也从书桌后站起身,走了过来,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工作人员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没有寒暄,老者目光直接落在林朝阳身上,开门见山,声音平和却带着千钧之力:“小林同志,上次的事情,做得很好。”
他没有提具体是什么事,但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
“胆大,心细,有眼光,更有定力。”老者缓缓说道,每一个词都像是经过斟酌,“在那种情况下,能够顶住压力,坚持判断,甚至敢于逆势而为……很难得。”
他话锋一转:“现在我们国家,百废待兴,处处都要用钱,外汇更是稀缺得像沙漠里的甘泉。你们这次,不仅仅是赚了钱,更是为我们打开了一扇窗,让我们看到了一种……嗯,一种在遵循规则前提下,更加灵活、高效地盘活资源、为国家积累实力的可能性。”
林朝阳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这条路,以前没人走过,或者说,没人敢像你这样走。”老者看着他,眼神深邃,“风险很大,争议也不会小。但是,既然走出了第一步,并且证明是成功的,那么……”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郑重,仿佛在做出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
“**可以继续探索下去。**”
这简单的七个字,如同一声惊雷,在林朝阳心中炸响!这不是正式文件,没有红头印章,但这来自最高经济决策层之一的口头授权,其分量远超任何一纸文书!这意味着,他之前那种近乎“冒险”的金融操作,在某种程度上被默许了,甚至被赋予了“探索”的正当性!
“当然,”老者补充道,语气带着警示,“前提是,必须谨慎,必须可控,必须时刻牢记,你动用的每一分钱,背后都是国家和人民的信任。尺度、界限,你要自己把握好,也要接受必要的监督。”
“我明白,请首长放心。”林朝阳郑重承诺。
这次非正式的、绝密的接见,时间不长,但影响深远。
接见之后,变化开始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显现。
林朝阳名下那个原本主要用于协调互助社贸易、规模不大的“朝阳商贸服务公司”,开始陆续接到一些过去难以想象的进出口配额指标——不再是普通的土特产,而是一些轻工业品、甚至少量有技术含量的元器件。审批流程变得异常顺畅,一些过去需要层层盖章、跑断腿的手续,现在往往能在合规的前提下以最高效率完成。
更重要的是,他与霍家在香港建立的那条渠道,其性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虽然依旧处于灰色地带,但在某些极少数核心知情者眼中,它不再仅仅是一个私人性质的商业合作,而是被默认为一种“半官方”的、可以用于执行某些特殊任务的非正式管道。一些通过正常外交或贸易途径不便办理的事情,开始有意识地通过这条线进行试探性的流转。
这一切,都没有明文规定,没有组织任命,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和基于卓越成绩的信任投资。
此事严格保密,知晓全貌的人屈指可数。但在这些极少数知情人——包括那位计委领导、李云龙、以及林朝阳自家核心长辈的心中,对这个年轻人的评价,已然发生了质的飞跃。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聪明过人”、“有点邪性”的能干晚辈,也不再只是一个运气好、眼力毒的“捡漏能手”或“商业奇才”。
在这些真正掌握着资源与方向的大人物心中,林朝阳的形象,已然跃升为一个——**拥有国际视野、精通资本运作、敢于打破常规、并且用实实在在的巨大成功证明了自己能力的“国之奇才”!** 这种无形的资本,远比任何官职或金钱都更为珍贵。
会见结束,老者亲自将林朝阳父子送到书房门口。在林朝阳即将迈出门槛时,老者抬手,轻轻拍了拍他还略显单薄,却已然承载了千钧重担的肩膀。
他的目光中带着期许,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托付,意味深长地说道:
“好好干。”
“国家需要外汇,也需要……像你这样有本事、有胆魄的年轻人。”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走在寂静的廊道里,晚风穿过庭院,带来一丝凉意。林朝阳深吸一口气,感觉肩头沉甸甸的,那不是压力,而是一种被赋予了使命的厚重感。
信任,化为了无形的勋章,也化为了指引他走向更广阔天地的通行证。他知道,自己脚下的路,已经被这次辉煌的胜利和这份沉甸甸的信任,铺就得更加坚实,也更加宽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