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渊阁内,那方历经波折终于安抵的乾隆御玺,仿佛一枚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林朝阳的心湖与更广阔的文化圈层中,漾开了层层涟漪。然而,这涟漪并非喧嚣的浪涛,而是一种深沉、温暖且充满敬意的暗涌。如何安置这些即将陆续归家的“游子”,成了林朝阳深思的问题。
公开炫耀,大张旗鼓?那与他回购文物的初衷背道而驰,更可能将他自己和整个回流计划置于风口浪尖,引来不必要的关注甚至是非。藏之私库,秘不示人?那与那些将国宝禁锢在私人保险柜里的海外藏家又有何异?文物真正的价值,在于其承载的历史、艺术与文明信息能被传承、被研究、被公众所观赏。
思虑再三,一个计划在他心中成型。
数日后的一个傍晚,潜渊阁再次迎来了它的客人们。没有镁光灯,没有媒体长枪短炮,只有几辆低调的轿车悄然驶入。受邀前来的,是“护宝”行动中最核心的成员:北京的秦老、沈老、赵老三位文博泰斗,香港的娄晓娥(通过加密视频连线参与),霍家的当代话事人霍振霆,以及林朝阳身边几位全程参与、绝对可靠的助手。
这是一场非正式的、私密的回归仪式,更像是一次志同道合者的内部庆典与阶段性总结。
阁内中央,一张铺着墨绿色天鹅绒的长桌上,那方乾隆御玺被安放在特制的防弹玻璃罩内,柔和的射灯灯光打在温润的白玉上,螭龙钮昂首向天,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它所见证的盛世风华。除此之外,桌上还摆放着几件近期通过类似渠道成功回购、经过专家初步鉴定确认为真品的重要文物:一幅宋代佚名山水小品,一尊唐代鎏金铜佛造像,以及一套清初的青花釉里红文房用具。它们虽不及御玺名贵,却同样是华夏文明星河中不可或缺的星辰。
没有繁琐的流程,没有冗长的讲话。林朝阳站在长桌前,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眼神清澈而坚定。
“今天请各位来,没有别的意思。”他的声音在静谧的阁内回荡,“这些宝贝,历经坎坷,终于回家了。这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是值得铭记的一刻。但我们更应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走到玻璃罩前,凝视着其中的御玺:“它们不属于任何个人。它们属于这个国家,属于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文明。个人或团体,可以是它们回家的引路人,但绝不应该是它们最终的归宿。”
秦老等人闻言,纷纷点头,眼中流露出赞许和欣慰的神色。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林朝阳耗费巨资回购,最终却将其视为私藏。
林朝阳转过身,面向众人,郑重宣布:“因此,我决定,践行我对诸位老先生,也是对我自己许下的承诺。除了极少数具有特殊研究意义、或需暂时作为‘样板’以供后续追索参照的物件暂存于潜渊阁外,桌上这些,以及未来我们成功回购的绝大部分文物,尤其是像这方御玺一样,具有重要历史、艺术价值的国宝,将全部无偿捐赠给国家。”
话音落下,阁内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由衷的、低沉的掌声。娄晓娥在视频那头,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倍感自豪的微笑。霍振霆用力地拍着手,看向林朝阳的目光充满了敬佩。他深知这其中投入的资金是何等巨大,而林朝阳能如此轻看财物,重看文脉,此等胸襟,绝非寻常商人所能及。
“朝阳!”秦老激动地走上前,再次握住林朝阳的手,这次,老人的手不再颤抖,而是充满了力量,“好!好啊!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你这不仅仅是让文物回家,你是在为我们的文明续脉啊!”
沈老也感慨万千:“多少人在巨额财富面前迷失,你能有如此格局,实乃我文博界之幸,国家之幸!”
赵老扶了扶眼镜,语气严肃而充满敬意:“这不是捐赠,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壮举!”
捐赠仪式并未公开举行,但消息却通过文物部门的内部渠道,以及文化界高层的有限传播,如同和煦的春风,迅速吹遍了京城的文博圈、收藏界乃至更高层面的相关机构。
国家博物馆的负责人,在亲自带队接收这批捐赠文物时,紧紧握着林朝阳的手,久久没有松开。看着那方已然列入国博镇馆之宝候选清单的乾隆御玺,以及其他几件同样价值连城的书画、佛像,这位见惯了国宝的负责人,眼眶也不禁湿润了。
他环顾着潜渊阁这间并不算特别起眼的库房,感慨万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先生……我代表国家博物馆,也代表无数关心文物命运的同胞,谢谢您!您这不仅仅是一次慷慨的捐赠。您是以一己之力,所做的,已超过我们一个部门几十年来在海外文物追索工作上所取得的成果!这份眼光,这份魄力,这份胸怀,实在令人敬佩!”
这番话,并非单纯的客套。它代表了官方和文化界对林朝阳此举的最高肯定。随着内部通报的传开,“林朝阳”这个名字,在特定的圈层里,不再仅仅是一个成功企业家的符号,更与“爱国商人”、“文化守护者”、“国宝卫士”等充满敬意的称谓紧密联系在一起。他的声誉,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充满光辉的巅峰。这种声誉,并非来自于财富的炫耀,而是源于对文明根脉的深切关怀与巨大付出,比任何商业上的成功都更具分量,也更得人心。
乾隆御玺安静地躺在铺着丝绒的锦盒中,即将被送往它新的归宿——国家博物馆的展厅,在那里,它将向万千国民展示华夏文明的辉煌。而林朝阳站在潜渊阁的门口,目送着装载文物的专业车辆缓缓离去,心中没有丝毫不舍,只有一片澄澈与安然。
文明的回归,不在于物件的物理位移,更在于其精神价值的重新确认与传承。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清单上的许多名字依旧在海外漂泊。但有了这成功的开端,有了各方汇聚而来的力量与认可,他更有信心,也更有力量,将这条“国宝回家”之路,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潜渊阁,将继续作为这条隐秘战线上最坚固的堡垒,静候更多游子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