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渊阁的落成,如同为林朝阳的文物回流事业筑起了一座坚实的后方堡垒。然而,当他这条原本隐秘的渠道,随着一次次成功回购和不可避免的市场波动,逐渐在海外中国文物圈显露出轮廓时,便不可避免地触动了某些固有势力的奶酪。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开始汹涌。
第一波冲击,来自香港佳士得的秋拍现场。
这一次的焦点,是一组三件的明成化青花缠枝莲纹宫碗,品相极佳,传承有序,是清单上优先级颇高的器物。娄晓娥亲自坐镇,志在必得。起拍价已是不菲,竞争迅速在白热化中将价格推向了高位。当价格突破一个临界点,其他竞争者陆续退出后,场上只剩下娄晓娥和一位通过电话委托竞投的匿名买家。
“一千两百万。”娄晓娥举牌,声音清晰。
“一千三百万。”电话那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跟上。
“一千四百万。”
“一千五百万。”
加价幅度巨大,节奏快得令人窒息。对方似乎完全不在乎成本,每一次加价都带着一种刻意的、挑衅般的果断,目的仿佛并非竞得标的,而是单纯地抬高价格,消耗娄晓娥的资金。
娄晓娥秀眉微蹙,对着微型麦克风低语:“朝阳,情况不对。33号电话委托,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远在北京潜渊阁书房内的林朝阳,通过加密线路实时听着现场的动静,面前还摊开着这场拍卖的图录。他目光沉静,对着话筒说:“感觉没错。他在试探我们的底线,或者说,想让我们付出远超价值的代价。放弃。”
最终,这组宫碗被那位神秘的电话委托买家以一千八百万港币的天价夺走,远超出其合理市场价值。娄晓娥空手而归,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并非孤例。随后在伦敦的一场小型私洽拍卖上,一件清代御制紫檀雕龙纹宝座,也遭遇了类似情况。霍家派出的代理人同样遭遇了一位身份不明、资金似乎源源不绝的对手,最终被迫放弃。
**拍卖阻击**,手段直接而有效,目的明确——抬高林朝阳团队的回购成本,甚至让他们一无所获。
几乎是同时,朝阳集团正常的国际贸易业务也开始出现不寻常的波折。一批从广州发往欧洲的纺织品,在途经新加坡港中转时,被当地海关以“单据不符,涉嫌违规”为由莫名扣查,尽管所有文件完全合规。另一批经由香港转运的精密仪器零部件,也在离港时被拖延了数日,理由是“需要额外的安全审查”。
**渠道骚扰**,虽未造成实质性重大损失,却像牛皮癣一样令人厌烦,牵扯了集团大量的精力去沟通解决,更传递出一个危险的信号:对方不仅关注文物拍卖领域,更有能力对朝阳集团更广泛的商业网络进行滋扰和试探。
林朝阳坐在潜渊阁的书房里,听着张建国关于货物被刁难的汇报,手指轻轻敲击着红木桌面。他没有动怒,眼神反而愈发锐利。商场如战场,他早有预料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只是没想到对方的反应来得如此之快,手段如此直接。
“查。”林朝阳只对张建国说了一个字,“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查查是谁在背后搞鬼。重点是国际上的那几个大的文物走私集团,还有那些跟我们有过节的大藏家。”
线索尚未明晰,一份更具挑衅意味的“战书”,却以一种极其嚣张的方式,送到了林朝阳的面前。
那是一个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的牛皮纸信封,混在一堆日常商务信函中,被送到了朝阳集团的总部前台,收件人明确写着“林朝阳先生亲启”。经过安保部门的严格检查,确认没有危险物质后,信封被送到了潜渊阁。
林朝阳撕开封口,里面没有只言片语,只有一张被粗暴地撕成四五片的彩色照片。
他将碎片倒在书桌光滑的桌面上,手指将它们一一拨开,拼凑。
当图片逐渐完整,林朝阳的眼神瞬间凝结成冰。
照片的内容,是一幅敦煌壁画的特写。画的是飞天乐伎,衣带飘逸,姿态曼妙,色彩虽然因年代久远而有些黯淡,但那种穿越时空的艺术感染力依旧扑面而来。然而,这幅本该完美的壁画上,却有着一道清晰的、粗暴的切割痕迹!壁画的主体部分已然不见,只留下边缘一些残破的线条和空白,仿佛美人被剜去了面容,触目惊心!
这分明是一幅被盗割的敦煌壁画残照!而那缺失的部分,如今正堂而皇之地悬挂在某个国外博物馆的展厅里!
送信人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在向他示威,在嘲笑他的努力,在宣告那些国宝流失海外的残酷现实,以及他们掌控着更多类似“珍宝”的底气。
林朝阳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张拼凑起来的残照,仿佛要透过纸张,看到背后那双充满恶意与贪婪的眼睛。书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逐渐变得深沉而冰冷的呼吸声。
良久,他伸出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那道狰狞的撕裂痕迹,如同抚过一道民族的伤疤。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寒刃,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也对着那未知的挑衅者,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终于坐不住了吗?”
他缓缓靠向椅背,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张残破的照片,语气平静,却蕴含着风暴来临前的巨大压力:
“也好,是时候过过招了。”
潜渊已固,利剑当出鞘。这场围绕国宝归属、跨越重洋的暗战,至此,从隐秘的争夺,正式转向了面对面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