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轮子触及香港赤鱲角机场跑道的那一刻,林朝阳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即使坐在隔音良好的机舱内,这座城市的喧嚣与躁动也仿佛能穿透舱壁,直抵人心。
“林总,准备下机了。”张建国低声提醒,他的目光警惕地扫过舷窗外。
林朝阳点头,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今天他扮演的是瑞士哈斯勒基金会特别顾问安东尼奥·陈,一身意大利定制西装,金丝眼镜,连发型都特意打理得更加欧化。
机舱门打开,湿热的海风扑面而来。一行人通过廊桥,走向入境大厅。就在这短短几百米的路程中,林朝阳已经察觉到至少三拨人在暗中观察他们。
“两点钟方向,灰色西装,正在看报纸。”张建国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行李提取处那个清洁工,二十分钟内已经拖了四次地。出口处那对情侣,表情太不自然了。”
林朝阳面色不变,继续向前走:“看来朱庇特给我们准备了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
入境过程异常顺利,海关官员只是简单看了看他们的商务签证就挥手放行,连常规的行李检查都免了。这种“特殊待遇”反而让林朝阳更加警惕——对方显然已经打点好一切,就等着他们踏入这个精心布置的舞台。
取完行李,三辆黑色奔驰轿车已在机场出口等候。这是霍家安排的车辆,司机都是霍老信得过的老人。
车队驶出机场,融入香港稠密的车流。张建国不时观察后视镜,脸色越来越凝重。
“至少有四辆车在轮流跟踪。”他低声道,“手法很专业,不是普通的街头混混。”
林朝阳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香港依旧繁华,高楼林立,霓虹闪烁,但在那光鲜的表面下,他感受到的是一股涌动的暗流。
车队行经青马大桥时,一辆重型货车突然变道,险些与他们的头车发生碰撞。司机紧急避让,才避免了一场事故。
“故意的。”头车保镖通过无线电报告,“那辆车牌Am834的货车,从机场就一直跟着我们。”
林朝阳眼神微冷:“不必理会,继续前进。”
半小时后,车队抵达港岛香格里拉酒店。门童上前开门,笑容可掬,但林朝阳注意到他耳中隐藏的通讯设备。
总统套房在酒店顶层,可以俯瞰整个维多利亚港。房间宽敞奢华,但林朝阳一进门就感觉到不对劲。
“检查房间。”他对张建国使了个眼色。
张建国和两名安保人员立即行动起来。不过十分钟,就在客厅吊灯、卧室电话和浴室镜框后各发现一个微型窃听器。
“专业级设备,军方水准。”张建国将拆下的窃听器放在茶几上,面色严峻,“朝阳,我们像掉进蜘蛛网的虫子,每一步都在对方眼皮底下。”
林朝阳走到窗前,望着对面的高楼。在某扇窗户后,望远镜的反光一闪而过。
“既然他们想听,就让他们听个够。”他淡淡道,随即提高音量,“杰克,联系基金会,确认明天的资金到位情况。这次竞拍我们志在必得。”
张建国会意,配合地演出:“明白,陈先生。总部已经授权,必要时可以动用紧急储备金。”
话音刚落,房间电话突然响起。林朝阳示意众人安静,接起电话。
“陈先生,欢迎来到香港。”电话那头是一个经过处理的电子音,“希望您在这里过得愉快。”
“你是谁?”林朝阳用英语问。
“一个朋友。”电子音发出刺耳的笑声,“只是想提醒您,香港是个危险的地方,特别是对像您这样...身份特殊的客人。”
林朝阳眼神一凛:“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您会明白的。”电子音顿了顿,“给您一个忠告:明天的拍卖会不适合您参加。趁现在还来得及,回瑞士去吧。”
电话被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张建国立即追踪来电,却摇了摇头:“虚拟号码,无法定位。”
林朝阳放下电话,面色凝重。对方不仅知道他们的行踪,连伪装身份都可能已经暴露。
“要不要更换酒店?”一名安保人员提议。
“不必了。”林朝阳摇头,“既然已经被盯上,换到哪里都一样。不如以静制动。”
傍晚时分,霍英东的长子霍启文亲自来到酒店。这位香港商界的年轻翘楚,此刻脸上也带着少有的忧虑。
“林叔,父亲让我来见您。”霍启文压低声音,“情况不太妙。”
三人走进经过反窃听扫描的小会议室,霍启文才继续道:“朱庇特这次动用了所有关系,黑白两道都打了招呼。我们费了很大力气才拿到这张入场券,但...”
他递过一个精致的信封,里面是明天暗拍的正式请柬:“据我们内线消息,朱庇特已经掌握了所有参会者的真实身份。您以安东尼奥·陈的身份参加,恐怕瞒不过他。”
林朝阳接过请柬,那是一张黑色的卡片,上面只用烫金印着一艘游轮的轮廓和“海神号”三个字,时间地点都是空白。
“请柬是真的,但明天的登船地点要到最后一刻才会通知。”霍启文解释道,“这是朱庇特的一贯手法,为了防止有人提前布置。”
张建国皱眉:“那我们怎么确定这不是个陷阱?”
霍启文苦笑:“本来就是陷阱,区别只在于我们明知是陷阱还要往里跳。”
他转向林朝阳:“父亲让我转告您,霍家能做的有限。朱庇特在香港的势力远超我们预期,连警方和海关都有他的人。明天您登船后,我们基本上就无能为力了。”
林朝阳点头:“替我谢谢霍老,这些帮助已经足够了。”
霍启文离开后,林朝阳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维多利亚港的夜景。一艘豪华游轮正在港内缓缓行驶,彩灯装饰,乐声飘扬,与明天那艘充满未知的“海神号”形成鲜明对比。
张建国走进来,递给他一杯威士忌:“刚收到晓霞的消息,备用资金已经到位,但调动过程中发现有不明账户在追踪资金流向。”
林朝阳接过酒杯,没有喝:“对方在全方位施压,想让我们知难而退。”
“或者是在为明天的谈判铺垫。”张建国分析,“他们展示肌肉,就是为了在拍卖时占据心理优势。”
林朝阳轻轻晃动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旋转:“建国,你知道在香港历史上,最着名的围城是什么吗?”
张建国想了想:“二战时的香港保卫战?”
“不,是1841年的鸦片战争。”林朝阳的目光变得深远,“当年英军就是凭借船坚炮利,敲开了中国的大门。如今,又有人想用类似的手段,夺走我们的国宝。”
他将酒一饮而尽:“但这一次,结果会不一样。”
夜深了,香港却依然灯火通明。在这座不夜城的某个角落,朱庇特和他的同伙正在为明天的暗拍做最后准备。而在香格里拉酒店的顶层,林朝阳也在精心筹划着应对之策。
张建国再次检查了房间,确认没有新的窃听设备后才开口:“所有装备都已经准备好,微型通讯器、追踪器、还有...那把特制的手枪。”
林朝阳点头:“希望不会用到最后那样东西。”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父亲的那本笔记,翻到有关永乐大典的那一页。泛黄的纸页上,父亲的字迹依然清晰:“文物之归,如游子回乡,纵千难万险,吾往矣。”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雷声随后滚滚而来。暴风雨前的香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而明天的“海神号”之旅,将是一场真正的生死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