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四平将牛峰山项目的前期汇报、与钱书记的接洽等一应杂事忙出个头绪,时间已然滑到了六月底。
墙上的月份牌清晰地显示,距离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高考,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天了。
李四平立刻将外头所有的事务都暂且压下,全身心地回归家庭。他不再轻易出门,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带着青青和秀秀两个小丫头,变着法子地陪她们玩耍,耐心地教导她们要安静,不能吵闹,因为妈妈正在房间里做最后的冲刺复习。
他还主动包揽了一日三餐和大部分家务,让陈桃能心无旁骛地沉浸于书海。
除此之外,他这个做爸爸的还发挥巧思,用随处可见的竹篾、木片、甚至旧布头,给孩子们编制了各种各样新奇有趣的玩具,竹蜻蜓、小风车、布娃娃……引得孩子们惊呼连连,也成功地让她们保持了相对的安静。
七月七号,高考第一天。天还蒙蒙亮,李四平就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他钻进厨房,开始精心准备早饭。
今天,他特意为陈桃做了一份承载着美好祝愿的“爱心早饭”——一根圆润的红烧小香肠,旁边配上两个洁白滚圆的白煮蛋,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盘子里,寓意着“一百分”。
虽然他知道 高考总分早已不是一百分,但这份讨彩头的心意却是实实在在的。
饭桌上,赵蜡梅看着儿媳妇,脸上堆满了笑容,语气尽量放得轻松:“桃子啊,等会儿去了考场,你就好好考,别紧张,就当平常做题一样。”
话是这么说,但她看向陈桃的眼神里,还是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殷切期望。她可是在外面听人说得真真儿的,这上大学啊,不但不花钱,国家每个月还给你发钱(助学金)!毕业出来就是堂堂正正的“干部”身份,读书那几年都算工龄!既然是干部,那国家分配的工作还能差得了?在她看来,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哪儿找去?
陈桃心里明白婆婆的期盼,她温和地笑了笑,接过那份特殊的早餐,轻声道:“好的,妈,我会尽力的,谢谢妈。”
李四平蹲下身,对两个女儿说:“来,青青,秀秀,跟妈妈说——祝妈妈金榜题名!”
青青立刻学着爸爸的样子,奶声奶气却十分清晰地说道:“祝妈妈金榜题名!”
秀秀也努力跟着学舌:“祝麻麻…金榜蹄名!”
稚嫩的童声驱散了考前的最后一丝紧张气氛。
陈桃心里暖暖的,摸了摸女儿们的头:“谢谢宝贝们。”
李四平仔细观察着陈桃,发现她似乎是个“考试型选手”。前几天还能从她眉宇间看到些许不安和疲惫,可真到了考试这天,她反而出奇地淡定从容,眼神平静,举止如常。这让他安心了不少。
七月九日下午,日头偏西,空气中还残留着白日的燥热。李四平站在县一中考场外熙熙攘攘的家长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
他今天特意换了件干净的白色短袖衬衫,深色裤子熨烫得笔挺,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里捧着的那一大束“花”。
那不是从花店买的鲜切花,而是用各种材料巧妙制作而成的——几支挺拔的麦穗,象征丰收与成果;几朵用染了淡粉色的柔软皱纸精心叠成的月季,栩栩如生;几枝翠绿的狗尾巴草和带着清香的艾草叶点缀其间,甚至还有几根挂着红彤彤小果实的野草莓藤蔓。整束花配色和谐,带着浓郁的田野气息和一份笨拙却真挚的心意。
在这个物质尚不丰裕、浪漫更是稀缺品的年代,这样一束别致的手工花束,几乎吸引了考场外所有等待家长的目光。
“叮铃铃——”清脆的铃声终于划破紧张的寂静,回荡在校园上空。
考场的大门缓缓打开,结束了最后一场考试的考生们,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了出来。他们脸上表情各异,有解脱,有疲惫,有兴奋,也有掩饰不住的担忧。
李四平踮起脚尖,目光急切地在人流中搜寻。很快,他看到了陈桃。她穿着那件米白色的确良衬衫,蓝色的确良长裤,走在人群中,步伐不算快,脸上带着一丝考后的倦意,但眼神是平静的,甚至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桃子!这里!”李四平用力挥了挥手,捧着那束独特的花束,快步迎了上去。
陈桃闻声望来,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鹤立鸡群般的丈夫,以及他怀中那束与众不同的“鲜花”。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紧接着,那惊讶便化为了难以抑制的惊喜和感动,脸颊也微微泛起了红晕。她加快脚步,穿过人群,走到了李四平面前。
“你……你这是做什么呀?”陈桃的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目光却忍不住落在那束精心制作的花束上,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那纸叠的月季花瓣,“哪来的花?还挺……别致的。”
李四平看着妻子眼中闪烁的泪光和嘴角压抑不住的笑意,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
他将花束郑重地递到她怀里,声音温柔而坚定:“送给你的,恭喜我们家的女战士凯旋!辛苦了!”
陈桃接过那束沉甸甸、充满巧思和爱意的花,低头深深嗅了一下,虽然没有浓郁的花香,却仿佛能闻到阳光、麦田和丈夫掌心的温度。
她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笑容却格外明媚感叹道:“嗯,考完了。感觉……像是卸下了一座大山。题目都做完了。”
李四平伸手,很自然地接过她肩上装文具的布包,另一只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走,回家!孩子们还等着给妈妈庆祝呢!老娘说,今晚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
两人相视一笑,所有的紧张、疲惫似乎都在这一刻消融了。陈桃怀里抱着那束独一无二的花,依偎在丈夫身边,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直到晚上,孩子们都睡下了,他才状似随意地问了句:“考得怎么样?”
陈桃正靠在床头看书,闻言抬起头,表情依旧平静,只淡淡地回了两个字:“还好。”
李四平心里却立刻自动将这两个字翻译成了“很好”。他前世见过太多学霸,考完试问起来,个个都是“还行”、“还好”、“一般”,结果分数出来一个比一个吓人。他笃信,自家媳妇肯定也属于这一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