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腊梅正在厨房里忙活，听到儿子的声音，欢喜得手里的锅铲差点掉了，忙不迭地掀开帘子奔了出来，围裙都来不及解：“哎哟！我的臭小子！你可算是舍得回家了！快，快进屋！外头冷！” 她嘴上骂着，眼里却全是笑意和心疼，看着儿子明显瘦了些的脸颊。
“粑粑！粑粑！”两个小炮弹般的身影从屋里冲出来，正是打扮得像年画娃娃一样的青青和秀秀。
秀秀扑过来抱住他的腿，仰着小脸，第一句话就是：“粑粑，我的粉红色小公主裙呢？你说给我买的带亮片片的！” 青青也挤过来，虽然稍微矜持点，但眼睛也亮晶晶的：“爸爸，我的美少女战士书包呢？还有配套的蝴蝶结！”
李四平大笑着，一手一个把女儿们都抱起来，挨个亲了一口：“哈哈，爸爸回来啦！我的小崽子们！都有都有！在爸爸包里呢，一会儿拿给你们！”
过年，最重要的就是一家人整整齐齐，欢聚一堂。
除夕一大早，天还没大亮，李家老宅就热闹起来了。李老头指挥着李四平和李老大贴门联、挂灯笼；赵腊梅带着陈桃和李老大的媳妇陈梨花清点祭祖要用的食材和物品；连青青和秀秀也被分配了力所能及的任务——剥蒜。
老大家一大早就从县城赶了回来，晓峰和晓山两个半大小子也加入了忙碌的队伍，家里处处都是人影和欢声笑语。
刚过十点，赵腊梅和陈梨花就钻进了厨房，开始准备中午的简单饭菜和晚上那顿隆重的年夜饭。年夜饭的准备工作极其繁琐，鸡鸭鹅都要现杀现处理，许多硬菜需要长时间炖煮才能入味。
从老到小，每个人都有活儿干。赵腊梅经验丰富，坐在灶膛后面掌控火候；李四平当仁不让地系上围裙，负责掌勺烹炒那些需要技术的菜肴；陈梨花和陈桃则负责洗菜、切菜、配菜，配合得天衣无缝。
杀鸡宰鸭、剖鱼剥豆这些“力气活”和细致活，则由李老头带着李老大和两个稍大的孙子完成。几个小的也没闲着，搬个小板凳坐在一旁，认真地剥着蒜瓣、摘着豆角，虽然时不时弄得到处都是，但也贡献了一份热闹。
下午四点半，天色开始暗下来，李家一年中最郑重的仪式之一——请祖宗——开始了。这是白湖村流传已久的习俗，大年三十傍晚，请故去的祖先回家来吃一顿团圆饭，以示不忘根本，祈求庇佑。
堂屋的四方桌被擦得干干净净，摆上了丰盛的祭品：六荤六素，一共十二盘菜，鸡鸭鱼肉、各色时蔬，样样俱全。
桌子朝南的方位上，点起了两支粗壮的红蜡烛，烛光摇曳。蜡烛旁边，摆放着几碟精致的素菜和荤菜，还有一叠叠用金色、银色锡纸精心折叠成的“元宝”——这是赵腊梅特意去庙里求来、又亲手加工过的，是烧给祖宗们在“那边”花的钱。
桌子的东、西、北三面，则各摆放了三副干净的酒杯、碗筷，象征着请祖先入座。
李老头作为一家之主，神情庄重地走上前，依次拉开三把椅子的凳面，对着空位，用带着乡音的土话，恭敬而缓慢地说：“请祖宗来吃团圆饭喽。” 说完，将凳子轻轻放好，示意座位已经备妥。
早些年，这种仪式是不敢公开搞的，生怕被打成“封建迷信”。但这几年政策宽松了，民间这些传统习俗又渐渐复苏，尤其是老一辈人，对此格外虔诚和看重。
作为孝子，在这种涉及家族传统和父母情感寄托的事情上，李四平向来是尊重并顺从的。他心里或许有自己的想法，但绝不会在这种时候扫兴，反而会表现得格外配合。
李老头闭上眼，双手合十，朝着祭桌方向拜了三拜，嘴里念念有词，无非是祈求祖宗保佑儿孙后代平安健康、事业顺利、家庭和睦。在他看来，只有儿孙过得好，年年岁岁才有人记得给他们送钱送吃的，香火才能延续。
他拜完，转身示意儿孙们依次上前行礼。李老大、李四平、陈桃、陈梨花，然后是晓峰、晓山、青青、秀秀……不管各人心里信或不信，此刻都表现得十分虔诚认真，躬身行礼，一丝不苟。
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惹老人不高兴，再说了，很多人心里也存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念头。李四平拜得格外恭敬，他想起了前世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这一世，能让父母顺心遂意，比什么都
重要。
庄重的祭祖仪式结束后，撤下部分祭品，有些菜会回锅加热，丰盛的年夜饭正式开席。巨大的圆桌上摆得满满当当，鸡鸭鱼肉自不必说，还有李四平带回来的海鲜，赵腊梅的拿手卤味，各种寓意吉祥的菜肴……琳琅满目，香气扑鼻。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酒杯里斟满了酒或饮料，互相说着祝福的话。话题从孩子们的学习、老人们的身体，聊到李老大卤味店的生意、李四平在深城的见闻，再说到村里今年的变化、牛峰山农场的收成……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这顿团圆饭，从傍晚华灯初上，一直吃到晚上八点多，直到每个人都酒足饭饱，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幸福的红光，才意犹未尽地渐渐散去。
窗外，零星的鞭炮声开始变得密集起来，预示着新的一年即将在喧嚣和希望中到来。而李家的温暖与团圆，如同那桌上不灭的烛火，照亮着每个人的心房，也凝聚着他们继续向前奔跑的力量。
年夜饭后，孩子们都跑去院子里放花炮了，窜天猴“咻——啪”的声音和“满地珍珠”噼里啪啦的闪光此起彼伏，映亮一张张兴奋的小脸。
堂屋里，电视正播放着第一届春节联欢晚会，虽然节目还带着浓厚的时代特色和些许青涩，但那种全国欢庆的节日氛围透过小小的屏幕，感染着屋里的每一个人。
屋子里烧了两个红彤彤的炭炉，烘得暖意融融，驱散了冬夜的严寒。炉子边上，还煨着一些花生、小土豆和红薯，不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散发出焦香的诱惑。
几个女人——赵腊梅、陈桃，李老大媳妇凑在一起，一边跟着电视里的相声小品乐呵，一边熟练地嗑着瓜子，聊着家长里短、孩子的趣事、来年的打算，气氛热烈又温馨。
另一边的八仙桌旁，李老头、李老大、李四平父子三人则围坐在一起，就着几碟剩下的卤味和花生米，惬意地喝着小酒。
窗外是孩子们偶尔炸响的鞭炮和绚烂的烟花，屋里是炉火的温暖和家人的闲谈，一年的辛劳仿佛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好的慰藉。
话题天南海北，聊着聊着，便说到了家里的未来。李四平抿了一口酒，放下杯子，看向父亲，语气认真地说道：“爸，开春我打算找人来，把咱家这老房子推了，重新建个新的。”
“真的？”李老头拿着烟袋的手顿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和亮光。他知道这小儿子这几年赚了大钱，虽然具体数目不清楚，但看他开回来的车、谈起生意的气魄，就知道不是小数目。